14. 「步步为营时」

作品:《春影惊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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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鸢疾步奔入春寻殿,傍晚的光从窗外压进屋内,挤得满室昏黄。


    楚晚溪倚在红蕊怀中,已吐血吐得嘴唇发紫气若游丝,鲜血自嘴角溢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裳。魏太医一碗盐水灌下去,血水混着刺喉的浓盐又一口呕出来,腥水溅进盆中,或还混着痛苦的眼泪。


    魏之信跪伏于床榻旁不住摇头,眼中尽是困惑不解,喃喃自语:“为何…为何…膳食果饮微臣日日查验,怎仍有毒物潜藏?我不懂…我不懂…”


    岚蝶也匆匆赶过来,手中还粘着皂角的泡沫,看向凌鸢目光震惊不已,抵着她的耳畔急语:“真被你言中了,下毒之人竟真不打算放过婕妤,还是冒险再度行凶……如此丧尽天良……到底是谁??”


    她的眼神来回凝视,看着同时围在楚婕妤旁边的红蕊荷如与月霜,难以置信。


    凌鸢心中亦是翻涌难平,她虽早知有第二毒,但亲眼见着楚婕妤再受折磨,仍心如刀割。她暗自懊悔怨自己,若非先被唤去为柔淑妃那备膳,她就能让太医查查那胭脂蹊跷了,就不至于……


    楚晚溪吐了最后一口水后身子一软昏了过去。红蕊见状顿时慌了神,声音凄厉大叫:“主子……主子!主子你醒醒啊!”


    柔淑妃和兰昭仪也从玉华宫过来,池听兰甫一进门便被血腥气扑了鼻子,她厌恶地以手帕掩住,紧紧蹙眉,脚步一顿停在外围。


    柳意柔则径直走向床榻,目光扫过楚晚溪苍白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转头看向魏之信,言语责问:“怎得又中毒了?莫非上次的毒未清干净,还是又吃坏东西?她不会有事吧?”


    “回淑妃娘娘,这次的毒与上次不同,催吐吐出的尽是浑浊血水,无明显毒物,恐是别的所致。若要判断婕妤是否能缓过来,还需更多查验,方能定夺……时候一长,怕是不好。”言至此处,那太医不由咽了咽干涩喉头,面对上位者质问一番惶恐。


    “……竟这样严重。”


    气氛停滞,殿外忽然高喝打破一切:“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回身。皇上到得这样快,显然是前脚刚离开玉华宫,半路听闻出事又折返而来。他一踏入春寻殿,就扫过眼前众人,目光凶神恶煞气势狠厉,瞬间就将屋内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姜穆临紧随其后,神色凝重。视线在凌鸢身上停留片刻,又望向远处的楚婕妤,眼中闪过隐忧。


    算上在凌鸢她们身后张望的小沛子在内,春寻殿一时间竟被人头挤得水泄不通。


    皇帝快速坐于窗前塌上,面色阴沉如铁,忽然一拳锤上案几,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满屋人皆惊溃跪地。凌鸢低垂着头,眼角余光小心瞥向皇帝,只见江君亚那张素来嬉皮笑脸的面容,此刻已被怒火烧得扭曲……她看得十分割裂,心中更加忐忑难安。


    “有没有人招。从实招来朕饶你一命;若不招,等朕查出来诛你九族。”又是那种从牙缝里飘出可怖震慑的口气,凌鸢听得闭眼,这好像不是戏言。


    帝王的愤怒,或许并非全然源于妃子龙胎被害,更多的是尊严被侵犯,一次次的挑衅已触及他的底线,哪个皇帝能容忍。


    然而,没有人站出来。


    轩逸帝冷冷环视众人,缓缓点头表示甚好。遂转头盘问:“是否是毒,是什么毒?怎么下的,魏太医?”


    “微臣、微臣不知……微臣查过所有饮食却仍让娘娘这般,微臣有罪……!”魏之信本被委以重任,可还是未能护得楚婕妤周全,他这个太医确实难辞其咎,语气已泄力而颤抖。


    “皇上,奴婢斗胆请示。”


    没有办法了,凌鸢只能抬头,如初次指认证物般,再度开口。她目光坚定,瞬间吸引了满殿视线。皇帝静静凝视,神色难辨;姜穆临眉头忽皱,满是关切;柔淑妃面露疑惑,揣测她的用意;兰昭仪双眼警惕,惊讶不已。


    低头的几个仆人静默无声。


    “你说。”皇帝准允。


    “婕妤平日里虽不喜打扮,但每逢见人还是会梳妆粉饰的。而奴婢曾听闻有一种毒,可掺入唇脂材料之中,毒物随舔舐与饮食悄然入口,长此以往,可能中毒。涂在脸上,亦能渗入肌肤,侵蚀身体。”


    凌鸢言罢,殿中顿时有人神色慌张,一如那日她指认橘毒般。


    “姜侍卫,把楚婕妤的胭脂取来。”


    皇帝让最没有嫌疑的姜穆临去取物证,他拿到后把东西打开给太医查验,魏之信将那唇脂膏体从盒中挖出,用手指捻开,仔细分辨后讶异瞧了凌鸢一眼,随即抬头转向皇帝:“皇上,此膏体中放有「铅华」!”


    “铅华?是什么?”男人声音冷峻。


    “回皇上,这曾是一种胭脂材料。但前朝曾有妃嫔死亡记档,凡使用铅华过多的妃子,几乎皆英年早逝。因此尚功局便淘汰了这种不详之物,并命名为铅毒。这种毒,微臣也如凌鸢姑娘判断一样,认为其会随肌肤渗入体内,尤其对孕妇危害极大,不仅影响胎儿发育,更会损毁五脏肺腑。婕妤此前中毒伤及脾胃,尚未痊愈,此次吐血,恐正是铅毒所致……”


    姜穆临又取来其他胭脂水粉,魏太医查验后难以置信:“全部都有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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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正当殿内一片混乱之际,楚婕妤忽然转醒,口中含糊不清低喊:“水,我要水……”


    红蕊连忙起身倒了杯温热的茶,正欲递上,却见皇帝已大步走近,伸手接过茶盏:“朕来喂。”


    他扶起楚晚溪,小心翼翼将水喂入她口中。几口水慢慢咽下,女人的面容终于缓和有了血色,她虚弱抬眼望向皇帝,呢喃着:“皇上……对不住,臣妾又病了……孩子真是跟着我遭罪……”


    男人闻言闭眼叹息一声:“别说这些,你需保住你的身子,方能护得孩子康健。”


    魏太医伸手为楚晚溪把脉,片刻后终于神色一松,转身对皇上激动道:“皇上,婕妤脉搏已渐恢复平稳,这次吐血很可能只是铅华引起旧伤复发导致,所用毒物应该不多。”


    楚婕妤也微微侧首附和,声音虚弱却清晰:“臣妾方才都听到了……那些胭脂虽早前便送来了,但我也是怕涂脂抹粉对胎儿不利,也恐过于招摇惹人非议,故极少使用。”


    凌鸢听罢也轻松下来,感叹是楚婕妤的胆小救了自己一命。可即使这般小心谨慎,甚至卑微如蚁了,那人仍不放过她,凌鸢百思不得其解,就非要害死她么,到底是谁?到底为何?


    楚晚溪似也想到此处,病重体痛加上被害难免心中委屈,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红蕊见状亦是泪如雨下,起身急忙用帕子心疼为其擦拭:“主子别哭了……别哭了……皇上!奴婢求您了,您一定要给主子做主啊!”


    皇帝攥了攥拳,缓缓将楚婕妤放下,冷目面对殿内众人发令:“柔淑妃、兰昭仪你们起来……凌鸢,你也起来。其余宫人听着,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谁做的,站出来,朕可以饶你一命不死。若否,全家遭殃。”


    跪趴在地的春寻殿仆人几个,在片刻后,依旧姿势如初。


    “好,很好!”皇帝怒火中烧,声音如雷霆炸响:“既然无人招认,那你们所有人,皆押入大狱受刑审问!谁招了其他人出来;若都不招,便都死在那里!朕的后宫,奴仆千百,岂容你们摆布不成?!”


    凌鸢听后不由瞪大双眼,心脏都要停跳。怎会……这样严酷。虽然那凶手正是仗着人多,才笃定无法确认是谁,企图如上次一样逃过一劫。但皇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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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却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这是给了几次机会后最后的惩处了吗……


    可岚蝶是无辜的啊!


    凌鸢心中慌乱欲上前求情,却有人先她一步。


    “皇上!不可如此……不能责罚所有人啊,他们有人是无辜的……”气氛凝滞时刻,楚晚溪颤巍巍拉住皇帝衣袖,眼里满是哀求与不忍,她替他们求情,令凌鸢心中一阵酸楚。


    她是因为善良才胆小的,她有什么罪。


    皇帝听闻虽是无奈,但直接否认:“不行,不能再姑息了,晚溪你听朕的。”


    楚晚溪泪眼婆娑:“不要,真的不要……他们几个都是臣妾贴身伺候的人,对我极好,臣妾实在不忍心……臣妾自幼家道中落,父母早亡,寄养在外祖家,可外祖家几乎无人喜欢我,唯有夫人偶尔会帮衬一二。一年前,表姐病了,我便替姐姐来选秀……结果一朝被选入宫,还有这些人来伺候着,臣妾觉着已是天大的福气,所以我受点苦也无妨的……我想那个人一定知错了,不敢再犯了……皇上,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皇帝犹豫了,她显然怜惜楚婕妤,并不想让她难过。也深知她性子柔弱善良,这些仆人若因她被处置,她必定伤心不已。但他更不想放过凶手,两难之下他竟下意识看向凌鸢。


    凌鸢亦凝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好吧……”男人低头深吸气,终是妥协,“朕在此警告那作恶之人,今日是楚婕妤心善饶过了你,是你的恩人。若非她替你求情,你非死即伤。你若还知感恩,就该彻底收手,再有第三次,你们几个,就地处决,格杀勿论!”


    剃刀落地,无人伤亡,地上的仆人们零零散散地叩首谢恩:“奴婢、奴才谢皇上,谢娘娘……”


    事情终了,一旁的柔淑妃却神色间隐隐不安,似有些过意不去,便开口道:“皇上,事情出自我玉华宫,臣妾里应担责。日后春寻殿的吃穿用度,臣妾会派人再经一遍手,若有差池,我来承担。”


    凌鸢万万没想到,柳意柔这时候竟站出来主动请命,多少有些不解。但皇上却很受用,颔首肯定。


    “你有这个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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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华宫宫内,兰昭仪一进门便着急问柔淑妃:“姐姐为何要主动揽下这事,多晦气啊?”


    “你以为我不接,这事就跟本宫脱得了关系吗?”柳意柔脸色难看,沉沉坐在塌上,“本宫与楚晚溪这么近,旁人眼里是最好下手之人,恐怕皇上也早已把本宫列为最怀疑的幕后主使。若此时再不表忠心,他日再出事,本宫还摘得开吗?”


    “哎呀,你这么一说确实。”兰昭仪眉头紧皱,语气满是嫌弃,“你看吧,嫔妾说了多少次了,那楚晚溪甚是晦气,专克姐姐。她进宫第一天姐姐的孩子就没了;如今她怀了孩子,宫中可有一日安宁?现下又让姐姐沾上这等霉运,是我我就搬出去住了!”


    “本宫头疼,你先回去吧。”柔淑妃躺在软枕上,懒得再听了,赶她走。


    “姐姐别烦了,这马上开春了,我看你院里的花新叶都长出来了,再有几天花都能炸包了。贞贤妃院里的玉兰已开,香气扑鼻,贤妃这两日还摘来沐浴呢。等姐姐的花开了也泡茶、做香薰,岂不雅致?”


    兰昭仪不肯走,柳意柔被她的劝慰听得心情稍缓:“你怪会哄我开心。本宫知道了,等花开了定邀你来宫里赏花。”


    “好呢,那我回去了,姐姐有事尽管传我。”


    池听兰走出玉华宫后,在门口见到一人,立于玉华宫与春寻殿之间,手中拿着水壶,似要给花圃洒水。


    那是刚刚逃过一劫的荷如,此刻正与池听兰静静互望。


    最终二人,用诡异的面容,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