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虞架起了锅，在瓷罐里起火，又在锅里倒上滚烫的水，一套行云流水的流程下来，纪扬在一旁看的入迷。他生在蜀城，长在蜀城，这个地广人稀的边陲小城，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


    他看着那二位姑娘将很多肉和菜放到了那个锅里，半盏茶的时间不到，锅上热气腾腾，姑娘们脸上流着汗，用丝织的手绢不停在额头擦拭。


    “看来方乞丐嘴里还有两句实话，确是人间佳肴。”


    天气燥热，二位姑娘胃口也小，点了两盘白菜和一盘牛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又从怀里拿出脂粉盒子，秋无虞自觉为她们递上了铜镜。


    待那二位姑娘结账离开后，纪扬见锅里还有一些牛肉，便趁秋无虞不注意，悄悄往碗里夹了一片，尝了一口，初尝舌头发麻，回味片刻，齿间留香。他将锅里的牛肉全都夹了出来，秉持着不能浪费的原则，纷纷进了胃里。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做法，不同于水煮牛肉，比正常的牛肉更入味，但却是一种辛辣，少了牛肉本身的风味。


    他帮忙将桌子擦干净，又去后厨切了肉，一来二去，好生忙碌。


    但也总好过以前在家里混吃等死的日子。


    店里陆陆续续来了客人，都是新面孔，纪扬学着秋无虞的样子，为他们架锅起火。


    纪扬一边架锅，一边跟落座的客人说着吉祥话，他模样俊俏说话时永远笑着露出两颗虎牙，讨人喜欢，把客人哄得哈哈大笑，便又多要了两坛酒。


    方望津将传单发完，踏进店门，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明明已经入了秋，太阳还是那般刺眼。他拿起桌上的铜镜照了照，又迅速放下了。


    他也快忘了自己以前的样子了。


    “方哥，擦擦脸吧。”纪扬捧着放进盆里反复拧上几遍的热毛巾，走到了方望津面前。


    方望津鉴于昨天前车之鉴，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毛巾的温度，才大胆拿起来，把脸上的汗擦了，“算你小子懂事，平日里我不在，你要多帮掌柜的，她一个人支撑店里很辛苦的。”


    纪扬将毛巾收回，“我知道了，我今天学会了怎么做火锅，怎样起火，也学会了控制一盘菜的分量和上菜的先后顺序。”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方望津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哥哥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剩下的我来做就行。”


    方望津在水井里打了桶水，把纪扬拉到后厨，找到客人吃完那几口锅，深吸一口气，“看清楚了，哥哥只给你展示一次。”


    他闭上眼睛，将锅里的汤汤水水倒进泔水桶，又在锅里倒了水，拿起竹锅刷，对着锅底的油渍里里外外刷了三遍，又反复倒水冲洗。


    “看清楚了吗？剩下交给你了，方哥去忙别的事了。”他将竹锅刷扔到一边，恨不得立刻离这东西远远的。


    纪扬摇了摇头，“没看清，方哥要不再给小弟展示一遍吧。”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我听见无虞姐在叫我了，我先去忙了。”纪扬撒腿就跑，与刷锅比起来，切菜上菜擦桌子，简直是个神仙差事。


    趁着人少，秋无虞连忙去厨房，打算做个蛋炒饭。


    刚一进厨房，就听见方望津愁眉苦脸。


    “好好刷你的锅吧，至少现在不用你跑堂了。”


    “不行，不行。我申请跟他轮换，我们俩一人刷一天行不行，我每天刷锅刷的，什么食欲都没有了，再这样下去，我连您做的饭都吃不出来味道了。”方望津蹭到秋无虞身边，泪眼汪汪地求着她。


    秋无虞淘米，说道：“我看你可一口饭都没少吃，人家刚来就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不好吧。”


    方望津把竹锅刷扔到一边，怒气冲冲地说道：“掌柜的，你就是偏心，我刚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啊？从咱们店开张的第一天，这么苦的差事就落在我头上了，林遂川你舍不得让他刷，我忍了，我好不容易抓来一个新来的，你还可着我一个人欺负。我不干了。”


    方望津将心中的不满一连串发泄出来，顿觉舒服多了。


    “今天做蛋炒饭，多给你留一碗，加牛肉。”


    “这不是饭的问题！”


    “吃最多的饭，干最多的活，有什么问题？他们吃的比你少，干的自然也比你少咯。”秋无虞将米淘完后，又将牛肉切成细碎的肉丁，暂且放下菜刀，走到他身边，“放心吧，不会亏待你，且在这事上多委屈你一下了。”


    这是钱和尊严的问题。


    “做什么呢？这么香。”


    秋无虞将白米不断在锅里翻炒，又撒了一小勺盐在米粒的表面，又不断翻炒使其融进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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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秋无虞一边炒着饭，一边催促方望津，“去切一把葱花来。”


    方望津将手洗干净，又拿了把菜刀，将一把小葱放在案上，大刀阔斧地劈了下去，声如惊雷，吓得秋无虞分神去看他，险些被锅里溅出来的油烫到。


    她怀疑方望津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不满。


    “给你。”方望津将一把切的三长两短的葱花装到碗里，递给秋无虞。秋无虞看着那碗葱花，叹了口气，将葱花一把洒进了锅里。


    秋无虞擦了擦汗，将饭盛到桶里，方望津将桶拎到大堂。


    纪扬还在大堂招待着上午的最后一桌客人，见方望津拎着个桶，连忙找了张干净桌子。


    “你这桶里什么啊？这么香。”涮着肉的王公子嗅了嗅鼻子，发现香气不是从他们面前的锅里传来的，而是从方望津手里拎着的饭桶中飘出来的，不自觉地往那边探了探头。


    “我们店里的午饭。”


    “这单子上咋没有啊，你给我盛一碗呗。”


    “三文钱一碗。”


    “瞧你那小气劲。”还没等王公子说话，秋无虞从后院里走出来吐槽，随即又对着王公子赔笑：“客官，这是我们店里过两天要上新的吃食，您今天作为本店上午最后一位客官，可以免费试吃，我这就给你盛一碗。”


    秋无虞打开饭桶，将蛋炒饭盛了满满一碗递给王公子。王公子喜笑颜开，拿起筷子便往嘴里扒起来。与正常的白米饭不同，这碗里的饭盛金黄色，着色均匀，饭里掺杂着葱花和鸡蛋，入口香嫩，既不寡淡，也不油腻，可见做饭的人对油和盐的把控恰到好处。


    孟雨竹吃了药，身体恢复了一些，渐渐地能走动了，便不需要纪扬喂饭，只是看起来依旧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


    “小孟多吃两碗。”


    方望津帮孟雨竹盛了饭，孟雨竹吃了两口便觉得什么胃口，便放下了碗筷。


    “或多或少吃点，是不是做的太油不符合你的胃口？”


    孟雨竹又拿起碗筷吃了两口，兴许是生病的缘故，她连这饭是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只觉得入口有些油水，不至于饿死。


    “算了，不爱吃就别勉强自己，我晚上熬一点鸡汤吧。”


    孟雨竹摇了摇头，“无虞姐，不用麻烦，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