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一起走的路段只有十分钟，但这一次，森下凛樱真切地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或者时间能过得再慢一点。


    认真算起来，她等在体育馆，和月岛萤还有山口忠一起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加上今天也才四天而已。这四天里，她其实也没怎么和月岛萤聊，他们都是沉默地走完这十分钟，互道再见之后各自分别。


    森下凛樱感觉心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又沉又闷。


    她很努力克制自己的视线，紧盯着地面，余光却还是不住地往旁边瞟，想要看旁边的人在做什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常戴着的耳机挂在脖子上，两手插着兜，目视前方。


    和喜怒形于色的日向翔阳不同，月岛萤总是过分冷静，从表情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现在的话，就是没有表情。


    明明不是高冷的个性，明明在体育馆里训练时话也不少，会出言挑衅和嘲讽快攻二人组，对排球部里的前辈们也是客气有礼，会主动打招呼，但和她走在一起时，他总是很安静。


    她不开口，他也会不出声。


    好像也正常。月岛同学和排球部的部员们是队友，是赛场上并肩作战的伙伴，但她和他只是同学。


    是了，他们只是同学。


    这样想着，压在心口的石头似乎更重了些，心绪更加沉闷。


    “月岛同学以前有参加过排球部的集训吗？”森下凛樱想起今天日向翔阳说排球部会有合宿，便以此作为话题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她实在不想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就走到尽头，然后分别。


    多说说话也好。


    月岛萤语气淡淡道：“有参加过，不过次数不多。”


    因为受哥哥的影响，月岛萤一直都有打排球，运动社团免不了会有合宿，不过雨丸中学也不算是排球强校，社团的合宿次数也不多。


    “这样哦……”


    森下凛樱迈着步子，好奇地问：“合宿的话，一般会做什么呢？”


    “……无非就是跑步、训练之类的吧，运动社团的合宿不就是这些。”


    月岛萤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收回目光，“你之前有参加过网球部吧，合宿安排有什么不一样吗？”


    森下凛樱回想了一下，然后才说：“之前网球部的合宿……去深山老林的别墅里锻炼身体。”


    月岛萤：“……？”


    合宿、深山老林、别墅、锻炼身体。


    这几个词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


    “后来二年级的时候他们去部长的另一套别墅合宿，好像还碰到了青学的人，不过当时我已经转学了，没参加。”


    另一套？


    月岛萤忍不住问：“你们部长很多别墅吗？”


    “挺多的。”森下凛樱点头，“你听过迹部财阀吗？部长他就是迹部财阀的少爷哦，上学都是用直升飞机的那种。”


    “……原来如此。”那确实很富有了。


    月岛萤想起她并不擅长运动，总觉得有些奇怪，“你不擅长运动，为什么会加入网球部？”


    只是因为幼驯染也是网球部的所以就去了？


    “本来是不想参加社团的，但长太郎——我的幼驯染不放心我，就劝我加入了。”刚好网球部没有经理，虽然不太需要，但还是让她去当了。


    长太郎？


    可以直接叫名字的话，关系应该很好吧？


    月岛萤“哦”了一声，点点头。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了，路面上的两道人影偶尔交错在一起，但很快又分开。


    再长的路也总会有尽头，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森下凛樱感觉只是呼吸又眨眼了几次，回过神来就到了分别的路口。


    森下凛樱停下脚步。她终于正大光明地看向他。


    月岛萤也在看她，似乎是在等她先开口告别。


    “月岛同学——”森下凛樱张口，但话没说完全。


    她很想说：以后能不能也一起回家？


    但这句话堵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也说不出口。就这么梗着。


    森下凛樱知道自己很不坦诚。


    明明喜欢他却不敢告白；明明很想和他一起回家，但还是要以“怕被学长纠缠”作为借口；明明很想和他聊天，却每次都紧张得不行，只好装出不善言辞的样子。


    当没了借口之后，她连一句很普通的话都问不出来。


    她是一个胆小鬼，别扭又拧巴。


    月岛同学才不会喜欢胆小鬼的吧。


    在心里暗自唾弃着自己的胆怯，森下凛樱扬起笑脸，冲月岛萤挥了挥手，“明天见。”


    月岛萤颔首：“明天见。”


    告别过后，就此分别，但转身之后走的每一步，森下凛樱都觉得很重。


    几步之后，她停下回头。


    分别的路口空荡荡的，只有夕阳的余晖铺在路面上，连影子都没有。


    被莫名的情绪牵引着，森下凛樱往回跑了几步，停在了路口处，看向了月岛萤离开的方向。


    他已经戴上了耳机，两手插着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一个人的影子，看起来有点寂寥。


    森下凛樱一直站在那看着，然后拿出了手机，在聊天软件里调出了月岛萤的聊天框。


    「之后还可以一起回家吗？」


    她在对话框里输入了文字，但在按下发送键前，犹豫了很久。直到月岛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她都没能发送。


    森下凛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聊天框里的字全都删掉了。


    **


    “我回来了。”


    回到家，森下凛樱打招呼的语调都比以往要低许多，上楼把书包放好后，她才到客厅沙发坐下。


    森下瞬今天回来得早，目睹妹妹上楼又下楼，最后在他身边坐下。


    森下瞬瞥了她一眼，问：“你不高兴吗？”


    “没有。”森下凛樱垂着眼，从果盘中挑了个苹果，拿起水果刀开始削皮。


    森下瞬叹气：“你好歹改改不高兴的时候讲话就不看人的习惯，我还会信你的话。”


    一个不管别人在说什么，只要是和她在说话，她都会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听的人，突然在聊天时耷拉着眼皮，不管是听对方说还是回话都错开目光，很明显就是不高兴了。


    森下凛樱削果皮的动作停了一下，“……我会改的。”


    然后继续削皮。


    森下瞬：“……倒也没有叫你真的改。”


    重点并不是这个好吗！？


    女孩垂着脑袋，长发披在身后，鬓边有几缕顺着肩膀滑落，但她没管，只是专注地做手上的事，削果皮的动作熟练又利落，直到一整根连续不断地削完。


    削完皮后，她偏过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鸦色的阴影，眼睫之下是一双澄澈的眼，静得像湖泊。


    她将苹果递给森下瞬：“哥哥，吃苹果。”


    声音轻轻的，表情诚挚又无辜。


    森下瞬：“……”


    他接过苹果，张嘴咬了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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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声音含糊不清。


    “小凛樱，你不能什么都憋在心里。有些话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先不谈别人会担心，万一你把自己憋坏了怎么办？”


    森下瞬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一下妹妹的脑门，“有话就要直说。”


    森下凛樱捂着额头，仰头看着哥哥，眨了眨眼，求教一般问道：“什么都可以直说吗？”


    “当然。语言的存在不就是为了交流吗？”森下瞬的言辞犀利又直白，“「光是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事只存在于文学作品里，少看点少女漫画。”


    “……”


    森下凛樱咬着下唇，语调沉闷：“……可是说不出口怎么办？”


    不管是想和月岛同学一起回家的心情，还是喜欢他的心意，她都说不出口。


    害怕被拒绝，害怕被疏远。


    她没有勇气坦诚。


    “说不出口那就写出来，人类发明文字不就是为了记录和表达吗？”


    写出来……？


    那就是写情书？


    她倒是可以写，但肯定不敢把书信交给月岛同学的……


    女孩垂着脑袋，闷闷不乐。


    “……也做不到。”


    森下瞬三两下将苹果吃完，果核丢进垃圾桶里。他直视妹妹的眼睛，道：“如果这都做不到，那就说明其实你这份情绪并没有你想象的重要。重要的事情不会说不出口的。”


    “喜欢也好，开心也好，难过也罢，情绪本身就该是被表现出来的，不是吗？说不出口的喜欢就说没那么喜欢，笑不出来其实就是没那么开心，不会导致你情绪低落的难过其实也没那么难过。”


    “不重要的情绪那就丢掉，不要让它影响到你。”


    哥哥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森下凛樱脑袋发懵。


    森下瞬抬手揉着她的发顶，语气轻柔：“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你都可以分享出来，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我确实可以根据你的表情猜出你的情绪，但这是基于我对你的了解，而你的朋友不会像哥哥那么了解你，猜不到你在想什么的，这样她们就会担心。所以有话就直说，想做什么就去做，知道吗？”


    森下凛樱任由哥哥摸头，思考着他说的那些话。


    要说出来吗？


    要告诉月岛同学其实她喜欢他吗？


    可是好像说不出口啊……


    ——重要的事情不会说不出口的。


    “小凛樱，你要大胆一点。”森下瞬又戳了戳她的脑门，“当初不听妈妈的话，报考乌野的时候不是很大胆的吗？”


    “……也没有吧。”


    森下凛樱的眼睛倒映着灯光，原本沉静淡漠的灰瞳平添波澜，似乎明亮了几分。


    「没说喜欢就是不够喜欢。」


    她总觉得是因为胆怯才没有告白，想着不打扰，只是做朋友就好，这样就满足了。但其实这些都是借口吧，说不出口的喜欢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在面对月岛萤时的那些悸动都是真是存在的——


    会因为和他同班而开心，会因为和他一起回家而心跳加速，只是交换了个联系方式都会高兴到忘乎所以。


    不自觉落到他身上的视线，想要见到他的心情，因为他说她做的饼干好吃而高兴。这些都是真的。


    想和他一起回家，哪怕无话可聊的心情也是真的。


    既然都是真的，那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只是因为胆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