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制的高档餐厅。


    喧闹的市中心,闹中取静辟出间古色古香的小院,溪水潺潺淌过假山,竹林里被安排成松塔样式的熏香散着让人宁静的松柏香。绕过这些走到走廊,隔着竹子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到被隔开的小包间,还有入耳安神的古琴声。


    同行者面色激动的邀功:“能来这里吃一顿可不容易啊,我提前半年就预约,今天才排上。也幸好是蒲总赏脸愿意来,我们才能有这个口福。”


    被奉承着的人身材高大,但瘦得不正常,骨骼感太重,没有充盈皮肉裹盖,宛如没有任何植被覆盖的枯山,干瘦嶙峋。


    听同行者这么说,不做任何回复,就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只继续往前走。


    毫不掩饰的冷漠,不假辞色得傲慢。奈何运气好有个好家室,虽然才二十三岁,就继承家业成为家主,手下产业数不胜数,随便漏出来一点就足够他们吃上一辈子。


    这群人好不容易把人请出来,哪还敢奢求人有好脾气陪他们说话,只敢围着捧着,继续把话说下去。


    “对啊,多亏了蒲总才能吃上这口。”


    “也是赶巧了,再往后这家店只会更难约。毕竟可是宴大厨亲手教出来的徒弟,现在宴大厨病了不能做,再想吃那一口也就只有这儿有了。”


    “那个祖辈就在宫里做御厨,一直到现在还在操持国宴的宴家?”


    “可不吗,按理说就算是宴大厨病了没法下厨,宴家也还有其他人,但要知道,就宴大厨手艺最好,宴家才被越过一众嫡子长孙,传到宴大厨这里的。其他人手艺不过关,就剩刘厨是宴大厨从小教到大,承认味道最像他的。所以可不就剩这一口了吗。”


    “宴大厨不是有儿子吗。”


    “嗨,宴夫人去得早,就留下一个儿子,身体也不好。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据说人压根就没进过厨房。”


    “现在宴大厨病了,来预约刘厨的人就更多了,我听说现在排队都到两年后了。”


    说话间走到尽头,服务员引他们进去。


    大厅中间摆着古琴,身穿古朴灰色唐装的男人徐徐拨弦,琴声悠扬。


    被围在中间的男人停下脚步,朝琴者看去。


    所有人都跟着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就是个大厅,符合装修风格的古色,木头桌椅和充满韵味的插花,男人垂着头看不真切相貌,只见拨弦的手指修长,腕上还带着串紫檀珠子,跟从画上走出来的一样。


    这当然就是最普通的一个画面,但这位主为什么看着一眼?


    有人揣摩着心意,笑问:“怎么找了个男的来弹琴?这一点也不赏心悦目啊。”


    他显然揣摩错了。


    因为蒲沧收回视线,漠然扫了眼他,接着往前走。


    氛围瞬间凝固下去。


    服务员不敢乱说,也不敢不说,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的微笑,解释:“这是刘厨的安排。”


    =


    一群人终于离开。


    台上弹琴的宴明舒手指不停继续拨弦,实际上已经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噜的叫声了。


    半个月前,他还是娇生惯养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对他溺爱至极,包揽一切把他养得四体不勤。


    奈何风云变幻世事难以预料,父亲突然病倒了。


    着急忙慌把爸爸送到医院,跑前跑后做检查,跟医生交流确定病情和手术方案,做完手术又夜以继日不辞辛劳陪护一周,在听医生说父亲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才放下悬着的心。给父亲请了个护工,打算自己回家喘口气好好休息一晚。结果回家发现门换了新锁,他的东西被收拾出来丢在门口。前两天下了场雨,他最新款的潮服、销量版球鞋、这么多年陆续搜罗来的曲谱、画集,都被雨水泡得软烂,沾满泥水。


    宴明舒当即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冲到脑子里,当即就报了警。


    半小时后警察过来,他家大门才打开。


    换锁的不是别人,就是他的爷爷。


    宴家虽然是厨艺传家,但宴爷爷集所有封建思想与一体,觉得家业就应该传男传嫡传长,家务就应该女人做。结果宴家家业越过他被传给爸爸,爸爸又不听他的话取了个娇滴滴不做家务只会画画的妻子,他不喜欢宴爸爸,连带着痛恨和宴妈妈十成十相像、不会做家务只会弹琴画画、被宴爸爸娇惯得甚至不下厨房的宴明舒。


    现在宴爸爸生病,爷爷马上把大伯叫过来抢占家业,顺便把宴明舒所有东西丢垃圾一样丢出去了。


    面对警察的询问,爷爷和大伯言之凿凿:“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他一没成家二没立业,做不了主,他要是有什么不满,让他爸来找我。”


    警察闻言自然是和稀泥,询问宴明舒要不要和爸爸说一声。


    宴明舒想着还在医院里、需要静养的爸爸,硬憋着一股火气,拒绝了。


    拒绝的下场就是彻底失去公道。


    他又空着手出来,结果发现自己挂在爸爸那边领零花钱的银行卡被冻结了。


    而他自己的银行卡,交完爸爸的住院费和护工的工资,只剩下三千多。


    一肚子烦躁,不想回医院让爸爸看出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去哪儿时,遇到了刘敞。


    刘敞是他爸的徒弟,当年刘敞父母离婚,他被继父欺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是他爸把刘敞带回家,看刘敞不愿意上学,就教刘敞做饭手艺。他爷爷规矩多,认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乐意他爸把祖传手艺教给刘敞,还因为这事闹过几次,刘敞信誓旦旦说以后就是他爸的亲儿子,他宴明舒的亲哥哥。后来出师了打着他爸亲传弟子的旗号开餐厅,赚了钱还会给他买礼物,对他一直很不错。


    宴明舒和他的关系算不上亲,但正是心烦的时候,被刘敞一问,就说了个七七八八。


    刘敞就热心邀请他来自家学餐厅帮忙,说会给他报酬。


    宴明舒压根不会做饭,闻言下意识拒绝,但刘敞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坚持说非常需要他的帮助。宴明舒心情不好没找到拒绝的机会,就跟着来了。


    没想到刘敞口中非常需要他帮忙、只有他能撑得住的场子——就是在这里弹琴,工作时间为早上十点到下午三点,以及下午七点到十一点。


    而刘敞口中的报酬,是月工资三万块。


    宴明舒倒不是觉得身份变换,从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变成餐厅弹琴的,抛头露脸被人看到丢人,也不觉得三万块的工资少。只是他现在需要钱,爸爸吃药复健住高级病房,一月起码三十五万,护工一月工资两万九。


    三万块很多,但实在不够他用。而且上班时间看上去不长,实则把他的时间拆成碎片,让他没办法做别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


    刘敞压根没有嘴上说的那么重视他,说着会给他安排住的地方,实际上带他来了之后,就随意给他安排到餐厅附近的双人小宿舍。


    他昨晚又气又烦,还因为认床,迟迟睡不着。好不容易合上眼,室友醉醺醺的回来,开门的声音很大,瞬间把他艰难酝酿出来的睡意炸得无影无踪。


    早上也没有饭吃,室友倒是念在昨晚上吵到他,给他买了便利店的包子表达歉意。但速冻包子从皮到馅没一处能入口的,宴明舒又通宵没睡没一点胃口,刚咬一口就忍不住吐出来。室友的脸马上就变了,阴阳怪气他王子病,自己的速冻包子配不上王子。


    ……


    最后也没吃早饭,饿着肚子到了现在。


    宴明舒又困又饿,只想等营业时间结束就找刘敞说明情况,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穿着统一灰色工作服的室友过来接替他的工作,告诉他:“老板让你去休息室找他。”


    宴明舒点点头,脚步虚弱到休息室。


    推开门就看到休息室的桌上摆着满满一桌的菜,刘敞穿着厨师服,正坐在桌子边等他,看到他过来,招手:“明舒,饿坏了吧?快来吃饭。”


    宴明舒原本是想见到刘敞就向他告辞的,但看着这些饭菜,默默把话咽下去,决定先吃饭。什么事都等吃完饭再说。


    他做到刘敞对面,礼貌:“谢谢刘哥。”


    “没事,你是师父唯一的孩子,跟我亲弟弟没什么区别,对你好是应该的。”


    宴明舒笑笑,拿起筷子,急不可耐扒了口米饭。


    柴火锅先煮后蒸的大米,松散又软弹,一口下去米香十足,彻底把宴明舒的馋虫勾出来了。


    他夸:“好吃。”


    刘敞脸上带着笑意:“吃菜。师父生病后你很久没好好吃饭了吧?我看你都瘦了两大圈。”


    宴明舒点头。


    一开始爸爸情况严重完全没心思吃饭,后来好转了些,他长时间在医院,吃不惯外面的饭菜,吃得很少。昨天原本打算回家好好吃顿饭,又遇上那种事,压根没心思吃饭。


    刘敞叹:“也是,你从小吃师父的手艺长大,挑嘴挑得厉害,其他人做的饭肯定都入不了你的眼。”


    宴明舒客气:“刘哥的手艺也不错。”


    刘敞的笑意更深,又问:“多不错?师父说我的味道是这么多徒弟里面最像他的,明舒可是吃师父的菜最多的人,评价一下。”


    宴明舒夹菜的手顿了下,缓缓把菜放到嘴里,咀嚼几下,敷衍:“很好啊。”


    刘敞催促:“好在哪儿?详细评价一下,有什么不好的也告诉我,不用和我客气,有什么不对的及时纠正我,我也好改正。”


    宴明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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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眼刘敞。


    刘敞:“说吧,你可是最知道师父手艺的人了,代师父指导指导。”


    宴明舒想想也是这个理。


    自己虽然不会做饭,但确实是最知道爸爸手艺的人了,现在爸爸住院不能教导,自己说一下避免他走弯路,有什么不好的。


    他一一夹起盘子里的菜,给出建议。


    “火候太小时间太久,口感都煮没了,下次大火爆炒赶紧盛出来。”


    “笋是雷竹笋?不好吃,换成笔头笋会好很多。”


    “这个菜倒是没问题,就是餐具不对,汤汁散开凉得快,味道都没了,换个小点的圆盘。”


    “刘哥的饭确实和我爸的味道差不多,但吃起来总有点不对劲,和我爸做的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就比如这道……”


    桌子被劈头掀开,不知道夹在哪儿的小摄像机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墙角。


    宴明舒抬头去看刘敞。


    刘敞的脸涨成猪肝色,站起来揪住他的衣领,一把把他甩出去:“滚!”


    =


    宴明舒蹲在餐厅后门。


    室友出来给他送手机和钱包,不可置信:“你是个傻的吧?不会看不出来他收留你就是因为你是他师父的儿子,想要你夸他几句,说他的手艺和你爸的一模一样,吸引你爸的忠实食客来吃吧?”


    宴明舒想到滚到墙角的小摄像机:“我现在知道了。”


    蹲太久腿麻,他踉跄着站起来,接过室友手里自己的东西,道谢:“谢谢你,还麻烦你跑一趟。”


    室友摆手,有点别扭:“没事。”


    看他这个衣服被拽得皱巴巴、腿麻得站不直的可怜样,动了点恻隐之心,“你现在有地方去吗?”


    还没等宴明舒说话,他反应过来似的:“算了,你小少爷这么多朋友,怎么会没地方去。”


    说完,转身回去,把后门也合上了。


    宴明舒看着关上的门,深深叹了口气,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锤着麻涨的小腿。


    地方是有地方去,随便找个朋友也能收留他几个月。但爸爸还在医院,他急需用钱,总不能连爸爸住院的钱都找朋友借吧。


    正埋头苦想怎么办时,身边多了处阴影。


    这道阴影越来越近越来越长,逐渐笼罩他,最后越过他,只剩一双皮鞋停在他腿边,站定。


    宴明舒以为是自己伸长的腿挡了路,也没抬头,只是收回腿:“不好意思。”


    但收了腿,那人还是没走,就这么站着。


    干什么。


    不会是刘敞被自己一顿批评,这么恨自己,连后门都不让自己坐,非要把自己赶走吧?


    宴明舒抬头看过去。


    是一个陌生男人。


    很瘦,瘦得不正常。


    宴明舒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那时候没完全发育好,骨架比正常男孩小一些,即使后来他爸用心给他补营养,也只是给他养到正常体型。不过这半个月因为他爸生病没好好吃饭,瘦了两圈,已经是瘦到薄薄一片。但面前这个男人居然比他还要更瘦一些,偏偏个子高骨架大,这么乍一眼看过去,仿佛只有骨架没有铺上草料的稻草人。


    宴明舒两天没吃饭,刚刚被刘敞有些不足但差强人意的饭菜勾出馋虫,现在正是饿得胃疼的时候。但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比自己还需要饭。


    ……


    如果等会儿刘敞把剩饭丢出来,自己可以分给他一半。


    ……


    宴明舒打量着对方脸上突出的颧骨,修正——


    三分之二也可以。


    也就是这一眼,他和对方对上视线。


    这个人的目光不像在看陌生人。


    宴明舒刚这么想,就听到对方开口:“给你五十万,来给我做饭。”


    又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知道自己爸爸是国宴大厨,就试图找自己做饭的人。


    宴明舒诚实:“我根本不会做饭,从小到大都没下过厨房。”


    对方的目光似乎更冷了些,无视他的话:“试试。”


    五十万真的很诱人,但凡是来让自己做其他事情,宴明舒保准一口答应。


    但他真的完全没做过饭,一点都不会,所以现在也只能艰难拒绝:“别为难我了,根本不会。”


    却听到对方说:“我就是来为难你的。”


    ?


    自己听到了什么?


    宴明舒疑惑:“你说什么?”


    对方久久注视着他,宴明舒毫不退缩和他对视,眼神满是震惊疑惑。


    蒲沧扫过他和十八岁时相差无几的眼睛,又看他凹陷下去的脸颊和眼下青黑,咬肌鼓起,许久,方才开口:“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