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弃尘突然停住脚步，方璃注意到身旁没有他的身影，终于回过神。她回身望去，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白樱小院外。“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方璃有些疑惑。


    王弃尘再次扶好背上的黎磬，脸上浮起一抹浅笑：“你心有疑虑，自然不会离开药王谷附近。再加上你和辛姑娘说的话，你想去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你还真了解我。”方璃推开院门，风铃声渐轻，她也没听到王弃尘的脚步声，她再次回头，“你不进来吗？”


    “不了，我要先将我师弟安葬在山中。”


    方璃觉得他此刻神情有些落寞，不自觉上前一步：“你何必如此好心？如你所说，你们二人一同长大。他不知受了你多少照顾，却不知感激。就算临死前，说的也是咒你的话。你不骂他就算了，还给自己揽了这么件麻烦事。要我说，不如将他扔在那，交给莫芩仙处理。”


    王弃尘扯了扯嘴角，长吸一口气，语气轻松道：“人死，一切前尘随风去。我遭他背叛时，有很多话想说，质问、怒骂。可刚才，我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即使我知道了所有事实，也不会理解他。他暗算了我，如今也是他也算因我而死，就当扯平了。我和他相互扶持多年，也有快乐的时候。所以此时，我愿意将他当成我师弟。”


    “你也算是个洒脱的人。”方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闻言，王弃尘莫名笑出声：“其实真正洒脱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若再早一个月，我只会想将他扔进悬崖下喂狼。”


    方璃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没什么，”王弃尘摇摇头，“我先走了，一直背着也挺累的。”方璃心中闪过犹豫，但还是点头道：“行，你自己小心吧。”


    王弃尘的身影逐渐远去，方璃推门回到了小屋内。屋内一切事物未变，方璃心事重重地坐到躺椅上。她眼睛直直地盯着房梁。


    辛濯枝的医术毋庸置疑，却治不好自己的失忆症，只能说明失忆的原因有古怪。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方璃发现整个药王谷对蛊毒都不甚了解。若王弃尘说的都是真话，她是一个有机会接触蛊虫的人。方璃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却始终不敢相信。


    不知想到什么，方璃再次拿出袖中的纸条，她紧盯着第三个人名。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这个人，或许这个人能解开自己所有的疑惑。方璃看向放在桌上的长剑，长叹一声，接着猛地坐起来。“算了，想东想西也没用。再练练剑吧。”


    方璃从包裹中翻出王弃尘交给她的内功心法，她扎起马步，闭目试图感受出体内内气。按照书中所示那般，方璃终于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流从腹腔中游向四肢，逐渐清晰起来。


    还没等方璃松开眉头，她的背脊上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痛感。方璃强忍着继续运转内气，谁知背脊上的痛感也随之扩散。下一秒，方璃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她深吸几口气，背上的剧痛依旧没有消失。方璃甚至能感觉到它在慢慢地向上蔓延。


    方璃颤抖地用手去触碰疼痛处，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疼意突然消失了。她难以置信地摁了摁脊骨，刚才诡异的蔓延感仿佛没存在过一般。若不是额间的冷汗，方璃只会以为自己练功出现了幻觉。她试探地从地上爬起来，也没有出现气息紊乱的迹象。


    好生奇怪，莫非是王弃尘给的功法有问题？方璃立即否定了这一猜测，不单单因为王弃尘的口头誓言，还因为她先前将这些书册给辛濯枝看时，她也没发现任何不合理之处。


    院中响起风铃声，方璃立即侧头看去，拎着剑的王弃尘顿了顿，快步向她走来。见方璃一脸烦躁地拿着书，他问道：“怎么了？”


    方璃索性将书扔在桌上，再次倒在了躺椅上。她用手挡住了眼睛，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良久后，方璃突然出声：“王弃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王弃尘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我看过地图后就一直觉得奇怪，从金沙城到药王谷还有一段距离，没有哪一条路或者河流能将我从悬崖下直接带到药王谷。你不去别的地方，偏偏直接找到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王弃尘的目光放在她身上，过了一会才回道：“奇怪的地方又何止这一处。从你坠崖开始，一切就充满了谜团。凭你的本事，那个蒙面刺客绝不会是你的对手，可你就是被他打下悬崖了。再者，很久之前我们坠过一次更高的悬崖，那时你都能毫发无伤，这次你却失忆了。”


    “我寻找你前，也知无路能通向药王谷，于是便向西走。可是每当我要离开时，便有线索指向药王谷。起初我疑心是巧合，但这样的线索越来越多，我也只能冒险一试了。幸好，我没赌错。”


    方璃慢慢地从躺椅上坐起来，王弃尘的话让她心底的猜测再次升起来。但只要没有证据，方璃就不会将这个离谱的想法说出来。她转开话题：“是什么样的线索？”


    王弃尘的嘴角不对劲地抽搐了一下：“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还是别问了。”


    见他如此表情，方璃轻笑一声，没再问下去。屋内重新安静下来，片刻后，王弃尘轻轻拍了拍方璃的肩膀：“你想不想去山外的城镇中逛逛？”


    方璃来了兴趣，但又反问道：“为何问我这个？”


    “今日你在谷口见到那群病人时，神情明显不对。按我对你的了解，你绝对会去调查。”王弃尘耸了耸肩，“而且你以前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特定腾出时间，将周围逛个遍，生怕错过哪个恶人。”


    方璃笑了一声：“原来我还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行，那我就去山外逛逛吧。”她轻快地从王弃尘身边绕过，走到院门时发现王弃尘莫名跟在她身后，“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自然，”王弃尘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若你碰上什么不平事，我也能替你一刀了解了那个恶人。”


    *


    二人走出山时刚至申时，方璃本担心找不到城镇的位置，可当他们沿着道路走了一段后，就看见了许多村民，或赶着车，或三五成群，皆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方璃看了一眼王弃尘，还未开口，他便快步走向了前方的老伯。方璃愣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老伯，劳烦问一下，路上这么多人，都是要去镇上吗？”王弃尘已站在老伯一家身边。


    老伯一家三口人同时停下了脚步，面上虽还带着几分疲态，但衣服干净整洁，见过路人发问，也扬起高兴的笑容：“是啊，每年春种结束了，镇上都会办灯会，来祈求药神保佑。我们正要去赶热闹呢，周围的村庄也都会去。你们既然能碰上，也要来沾沾福气呀。”


    “药神？”方璃接上话，“若是播种的话，一般不是祈求春神或者土地神吗？”


    “小丫头，我们这一片庄子全都靠药田为生，种的全都是草药，自然要拜药神了。”老伯一面走一面笑。


    “原来是这样，能遇上如此盛事，我们肯定要去看看了。便不打扰各位了，祝你们今夜玩得开心。”方璃和王弃尘谢过老伯一家后，便自觉离开了。


    方璃摸了摸下巴：“灯会啊，那一定很热闹了。我们还真来对了。”王弃尘点点头，神情有些担忧：“一会人多，你记得跟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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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吧放心吧。”


    两人说着话，随人流一同进城。灯会前夕，果然城中人脸上皆洋溢着笑容。方璃和王弃尘随意走进一家茶楼，点了几盘吃食和一壶茶，坐在了二楼的窗户边。


    方璃倚在窗边，看着底下各式各样的灯被车运进城。驾车的人脸上皆有骄傲之色，看起来是很满意自家准备的灯。“这么多花灯，夜间一定灿烂得犹如白昼。”方璃回过头。


    王弃尘接过茶壶，为她倒满茶：“你很喜欢这些灯？”


    “是啊，每到夜间我都想点着灯睡呢。可惜濯枝姐说这样对身体不好。”方璃有些遗憾。王弃尘若有所思地拿起茶杯，方璃便无聊地打量起四周。


    “也不知今年李家会出什么样的花灯，每年就属他们家的灯最光彩夺目了。”坐在角落里的女子正和她对面的男子说话。


    女子表情期待，男子却撇了撇嘴：“他家自从攀上药王谷，所有药农想要交易都得经过他们家，不知赚了多少，花灯自然吸睛了。”


    “你说什么呢？若是没有李家三兄弟，附近的村民们连看病的地方都没有。你哥哥病成那样不也是托李善者送进药王谷的吗？”


    男子语气弱下来，但依旧愤愤道：“都送进去三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爹娘都不知多担心。”


    “大夫说了，你哥哥生的病少见，自然花费的时间会久些。你别担心，人们不是说吗，药王谷中有治病救人的仙人，你哥哥一定会好的。”


    二人的声音弱下来，方璃虽有心听，但也渐渐听不到二人的交谈，心中遗憾，无奈地收回眼神，拿起筷子。


    暮色消失在大地上方，夜色笼罩了这座城镇，期待已久的花灯们终于得偿所愿地亮起来。


    方璃和王弃尘站在路边，观赏过路展示的花灯。两人兴致盎然地穿梭在各个小摊之间，不少小贩招呼过路人猜灯谜。方璃抬头看过每盏作为终奖的灯，皆小巧精致，却没什么特色。


    人群突然再次拥挤起来，方璃和王弃尘被裹挟在里面，在被踩了两脚后，方璃忍无可忍地大声问道：“这是要挤去哪里啊？”王弃尘拉紧她的手腕：“不知道啊。”


    “你们是外地人吧？每年这个点李家的花灯就会出来游街，人们自然都要赶去占位置啊。”路过二人身边的一个大哥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找准一条缝挤到前面去了。


    方璃闻言便拽着王弃尘挤出人群，两人走到屋檐下，终于喘上气。“你不去看花灯吗？”王弃尘侧头看她。


    方璃挥了挥手：“李家的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我都要喘不上气了。”王弃尘靠在柱子上，目光从方璃身上移开。见人群终于散去，方璃扯了扯王弃尘的袖子：“我休息一会，你自己去逛吧，不必陪我。”


    王弃尘拒绝的话即将脱口而出，但不知想到什么，他点了点头：“好，我很快回来。”


    方璃点点头，王弃尘便逆着人群离开了。陆陆续续又有些人往李家走去，方璃站在屋檐下，都得为人群让路。片刻后，为了避免麻烦，方璃干脆靠在柱子边，不自觉对着远处的灯笼出神。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的身边莫名又挤满了慌乱的人群，远处更是有一堆花灯向她涌来。随着花灯越来越近，方璃蹙着眉想要避让。突然，有一只男人手从各色花灯背后伸出来，一把抓住了方璃的手腕。


    方璃还来不及呼叫，便被这只手拽进人群中。两人从每盏花灯身边绕过，来人越跑越快，身后的发带不停在空中飘扬。方璃紧盯着他的背影，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两人一路挤到了小巷子，来人终于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