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茜永远忘不了这张脸。


    这是她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张活人面孔——这就是那个蹲在路边采幽灵草的女人。在瑟茜救了她之后，还一路追赶，纠缠不休，让瑟茜一定要到昏睡蜘蛛来。


    看来，这个女人的真名就是特纳女士。


    她不仅把店铺负一层让给卓尔居住，还躲在第二个传送门“码头遗迹”里，当起了所谓的码头管理人？


    瑟茜气极反笑。


    她是不是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瑟茜就拿她没办法了？


    -


    三人检查了所有物品。


    最后在特纳女士的证件中，找到了她在码头遗迹的现居地址。


    “我不理解......她本来就是草药店主，为什么不住在自己家里，反而住在幻象中？”瑟茜自言自语。


    “这很常见。”维亚特说，“现实太过残酷，而幻象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我见过很多人沉迷幻象，有的法师甚至耗尽一生，专门为自己死后的灵魂打造幻象居所。”


    瑟茜挑眉，这听起来可不太健康。


    大部分沉迷幻象的人都在现实不太如意，可特纳女士为什么呢？她有自己的店铺，和卓尔勾结已久，获得的不法利益也一定很可观。


    可特纳女士还定居在幻境中......


    除非这里有什么特别重要，不可替代的东西。


    -


    码头的面积很小，还不到欢愉庭院的1/5。不一会，三人就走到了特纳女士的家。


    瑟茜沉默地看着眼前。


    特纳女士明知道这是幻境，但显然，她投入了过多不恰当的感情。


    眼前的小房子简陋粗糙，面积很小。但一尘不染，屋前种满了黄白色的野玫瑰，木头台阶很明显被重新打磨抛光，又重新上了一边漆。


    几只小鸭子在院里水塘中游行，毛发在阳光下湿淋淋的。


    维亚特上前，准备敲门。


    瑟茜却突然拦住了他——


    她悄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将月光长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以了......”她发动隐形法术，跟在维亚特和凯兰身后。


    叩。


    叩叩。


    一片寂静。


    瑟茜差点以为屋里没人，可一阵脚步出现在门后——急促，轻巧。很显然来人想刻意隐藏自己的动静，可还是经验不足。


    “有人在吗？”凯兰故意说，“没人的话，我就要打破门锁了。”


    “这个木门是拦不住我们的，我们只是......想尽力有礼貌一点。”维亚特说，“第一次见面，我们已经很有诚意了。”


    他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下一秒就像要攻击门锁了。


    “......等等。”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木门打开了一条缝，瑟茜做好准备......可门缝里出现的却不是特纳女士。


    是一个不到十岁的人类女孩。


    她脏乱的金发缠结在一起，警惕地看着眼前两个人——“两个卓尔？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来干嘛？”


    凯兰和维亚特对视一眼。


    “路过看看。”维亚特说，不经意地望向室内，“特纳女士呢？”


    “我妈妈已经请过假了，她病了，不舒服。”小女孩的目光充满仇视，“一天休息也不给吗？”


    “我们是来送东西的。”凯兰挥挥手中的账本和证件，“我想提醒一下特纳女士，.注意保管物品，而不是把重要机密随便丢在沙滩上。”


    小女孩咬紧嘴唇，“她没有，她只是太累了......”


    “我们工作到现在也很累，还得专门来一趟给特纳送东西。”维亚特靠在门框上，冷冷地注视小女孩，“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


    最后她终于打开门，让出一条道。


    维亚特率先进去。轮到凯兰进门时，故意停留了一会，像是被特纳家独特的贝壳风铃吸引住了。直到一阵风经过，她才慢慢走进房间，关上门。


    风铃轻轻响了一声。


    -


    瑟茜全身透明，完全融进了特纳家的各式家具中。但她仍要绷紧神经，和小女孩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仔细观察起环境——


    这是个简单的两层建筑，上下总面积不过60平米。门旁只有成人女鞋和小尺寸女鞋，看来这里只有特纳女士和女儿居住，没有第三个人。


    第一层是小客厅、厨房和浴室，整间屋子都是用木板拼接搭成的，散发出松枝特有的味道。第二层只有两个房间，房门紧闭，看样子是她们的卧室。


    “妈妈还在休息，你们先坐。”小女孩一边说，一边从里间拖出两个凳子，勉强让维亚特和凯兰坐下。


    凯兰把文件随手放在桌上，“她还有心思睡觉？不知道昏睡蜘蛛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小女孩明显紧张，脸色苍白。


    “你就没察觉到不对劲？”维亚特一本正经地接话，“有人闯入昏睡蜘蛛，打破了欢愉庭院的幻象。”


    “我......怪不得......”小女孩嘴唇颤抖，“我感受到了......就在十分钟前，空气突然抖了一下。可妈妈叫我放心，待在这里不要动，不要去找你们......他们是谁？会到这里来吗？你会保护我们吗？”


    “当然，这就是我们来的目的。”维亚特说，“但首先，你得配合我们布置一下房屋周围的结界，需要你的气味才能启动......来吧，我们一起。”


    他打开门，邀请小女孩出去。


    小女孩没挪动步子，迟疑地看向凯兰。


    “我也一起。”凯兰上前，“我想......不用打扰你的妈妈了，让她睡个好觉。就我们三个，来吧。”


    小女孩这才开始动作，她压在最后一个出去，紧紧关上了房门。


    -


    瑟茜松了一口气，取下兜帽。


    她环顾四周，小女孩被支开，现在只剩下自己了。


    她刚刚已经粗略检查过一层，除了厨房的地窖，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空间。可地窖被牢牢锁住，没有钥匙，她也不能弄出太大动静。


    她只能先从二层开始下手。


    瑟茜放轻脚步，缓缓上楼——


    她面前是两扇紧闭的卧室门。


    她心里知道，机会只有一次。特纳女士就在其中一个门里。而瑟茜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选错，打草惊蛇，她就会被发现。


    两扇门外观完全一致，材质相同。


    瑟茜侧耳分辨，一号门里没有任何动静，不像有活物的存在。而二号门里传来间断的喘息声，沙哑粗重，就像坏掉的管风琴一样作响。


    小女孩刚刚说什么？“我妈妈病了，不舒服......”二号门里的确像是病人会有的呼吸声。


    瑟茜来到二号门前，轻轻压下把手......


    哐——


    突然，把手断裂。


    门洞大开，呼啸的风穿过窗户，打在瑟茜脸上。


    上当了。


    -


    眼前的房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株靠近窗台快要死的花，血盆大口，粗重地呼吸着......


    这是个陷阱。


    瑟茜想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卡进门框，不得动弹。连地板也开始粘稠、发软，吞没了她的双脚。


    ......


    这时，第一扇卧室门缓缓打开。


    瑟茜熟悉的那张脸出现了，她裹在厚厚的绒布毯下，向瑟茜逼近。


    瑟茜：“特纳......女士。”


    “在别人家里，你应该小心一点，尤其是在幻象里......这里的墙壁，桌椅，门窗都受我控制，任意变形，你以为自己可以随便闯进来，不讲礼貌地乱翻？”


    瑟茜反驳，“如果你不躲起来，我就不用这样一个门一个门地找了。”


    “你要找我干什么？”特纳逼近了一点，凝视着瑟茜的脸，“很陌生，我没见过长你这样的纯血卓尔......”


    “你把自己关在幻象里，还有空关心卓尔的增员情况？”瑟茜嘲讽开口，“说不定我就是今晚才加入昏睡蜘蛛的成员，你把我绑了，负得起责任吗？”


    特纳女士并不回答。


    她反而古怪地转过身，进屋翻找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她拿着一把银剑和一小捧草药回来了。


    瑟茜：“你想干嘛？”


    “一个小测试......”特纳女士低声道，强行拉过瑟茜的手腕，用银剑割开一道口子。


    “你在干什么——”


    瑟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只见特纳用手接住了流下的血液，然后送到嘴边，喝下。


    “原来是这样。”特纳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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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笑了，“你不是昏睡蜘蛛的人，更不是纯种卓尔，你的血没有纯种卓尔的味道。让我想想......”


    特纳女士将草药碾成碎末，挤出汁水，拧进瑟茜刚被割开的伤口里。


    “啊——”


    瑟茜不可控制地大叫起来，一股火焰包住了全身。


    她难以忍受地蹲下身——五脏六腑就像被搅碎，和成稀泥，再把最敏感的神经纤维扯出来打成死结。她的全身肌肉疯狂抽搐着，她等待着......


    直到痛觉消失。


    瑟茜浑身冷汗，她睁开疲惫的双眼。


    她的个子变矮了10厘米，肤色变浅。她的视觉突然涌入了更少的光线，瞳孔被迫放大，整个房间看上去变暗了不少。


    她的变身术失效了。


    -


    “是你......？“特纳难以置信地开口，她终于看清了瑟茜的真实长相。


    “没错，是我。”瑟茜苦笑。


    手上突然一松。


    地板也变得坚硬了。


    一瞬间，瑟茜失去了所有禁锢。只要她想，可以立刻从这间屋子逃出去，喊来队友的救援。


    可她没有这么做。


    瑟茜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腕，“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是报答？就因为我把你从幽灵草堆里救出来了？”


    “这是报答，也是报酬。”特纳女士突然对着瑟茜重重跪下——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每次外出都被卓尔严密监听，所以我没法直接求救，只能一个


    劲地恳求你来......谢谢你，我知道欢愉庭院那边出事了，可我没想到是你。”


    瑟茜定在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特纳似乎很希望欢愉庭院出事？


    特纳流下眼泪，“我实在忍受不了那群卓尔了......他们把妈妈留给我的店铺搞得一团糟，禁止我开门营业，现在还打起了我女儿的主意。”


    “你是被逼的？”


    “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特纳低下了头。“你要知道，我单独带着一个女儿有多难生活......深水城不缺奇人异士，更不缺金钱，只会普通的草药制作根本没法赚钱......我只好冒险去采更稀有的草药，它们长在地面和幽暗地域的交界处......就在那时，我遇见了卓尔。”


    “继续。”瑟茜不动声色，连起了一个誓言咒。


    “卓尔们需要一个掩护，我需要金钱，我们就达成了协议......我为他们提供深水城2年的住宿，他们给了我很大一笔钱。后来，我隐约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没有说出去。毕竟只要忍2年就好了，就2年......2年一到，我一定会揭发他们，带女儿离开这里。”


    “然后呢？”


    “......然后是又一个2年。”特纳的声音轻不可闻，“我太贪心，这是我应得的......可我现在宁可什么都不要，卓尔们看中了我的女儿，说她的生日很适合献祭母神......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


    特纳跌跌撞撞地上前，搂紧瑟茜的大腿,“只要你保护我的女儿，我愿意把所有钱都给你！真的！这几年来所有的钱，我一个铜币也不要，统统给你！”


    瑟茜没有说话。


    她知道特纳没有说谎，卓尔就是一群利益至上主义者——


    几年前，和特纳女士合作、扩大地面势力是他们的首选。


    现在，卓尔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势力。献祭母神、获得庇佑和拉拢族内人心成为了首选。如果生日合适，献祭一个前合作对象的女儿当然不在话下。


    “我可以帮你，但需要足够的信息。”瑟茜开口，“你在这里待了许多年，把关于三重幻象之门的事都告诉我。”


    她看向窗外——


    特纳说这个幻象受她控制，她可以任意更改其中布局。


    瑟茜记得，刚来到码头遗迹时，这里乌云密布，阴森潮湿。可过一会儿，太阳就会驱散晨雾，几百年前的渔夫将再次出海。


    瑟茜知道，这是特纳女士对抗卓尔统治的一种方式。


    卓尔是天生的战士，却不是天生的商人。


    瑟茜想，他们只知道过河拆桥，用完即弃，这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敌人和更少的同伴。如果卓尔最后的野心是统治地面，那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