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江竹野的穿着很明显来自异乡，甚至是在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对普通百姓来说，这相当于天神的恩赐突然落在了外人手里。


    上天不再庇佑他们了？这一代圣女激怒了上苍？


    一股恐慌蔓延开来，他们惊慌失措地交头接耳着，让嘈杂声笼罩在高台之上。


    巫凛古井无波的脸颊震惊了一瞬间，随后微笑起来，她遥遥对着江竹野伸出了手，朗声道：“预言果然没说错，这位是江竹野仙师，是我们巫山的贵人，那么请你——”


    “江竹野？！这不是那个青云宗叛逃的妖女吗？她是不是才害死了他们的宗主？”


    人群之中，一位年轻的小哥大声问道。


    “不是的，这位就是前几月传进来的飞行器发明人，最近的护具也是她造的。”


    “那不就是吗？！那位发明人就是青云宗的弟子啊，她到过的地方可都不太平，该不会我们近日的地震也同她有关吧？”


    一时间各式观点劈里啪啦砸了过来，他们怒视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外乡人，似乎想当场把她叉成筛子，这样本地的灾祸就可以解决。


    “各位慎言！”巫凛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古朴的卷轴高高举起，她手腕一抖，这卷轴刷的一下垂直打开，露出了其中泛黄的图案和古老的预言，“她就是预言中能带领我们度过天灾的时代的天命之女！”


    一时间巫族圣女的威望仍然盖过了所有，人群慌里慌张地跪倒在地，祈祷着请求上天的原谅，而巫凛冲着江竹野深施一礼，高声道：“巫族使者，巫凛，见过江宗师。”


    背后的巫潜推了推江竹野，他悄声说道：“我姐在邀请你呢，我的天呐，今年难道有两个人可以进圣地？！”


    江竹野皱起了眉头，她讨厌这种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被推着走的情况，更何况掌握雨水的本事自己也有，巫凛的把戏可谓是内行人一眼便能看明白，而她为什么要当着众人给自己冠上又一个“天命之女”的名号？


    她站着没动，任凭热烈的气氛逐渐凝滞了起来，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巫凛。


    巫凛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她又唤了两声，没有回应，遂直接在背后展开了一双巨大的翅膀，扑棱一下离了地，自己朝着江竹野飞了过来。


    众人见状纷纷跪伏了下去，不敢直视巫凛苍褐色的翅膀。


    “这里的凶兽族威望真是高，直接披了层皮成了他们的信仰。”江竹野暗自想道，觉得这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她看着巫凛越靠越近，柔和的微笑和颤抖的睫毛越来越清晰。


    江竹野终于有了回应，她伸出了手，抓住了巫凛的衣领，然后将她狠狠向地上一掼！


    正在飞行中的巫凛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向下一拉，随后浑身的汗毛倒竖，像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盯上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抬头格挡，看到了一双淡漠的眼睛。


    江竹野翻身越过栏杆，直接踩着巫凛向下坠去，二人翻滚着坠落下几米高的天台，听到众人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即将到达地面的那一刻，江竹野后腰发力，在空中一个翻滚，把巫凛抡了近360度，向前一砸，扔到了方才舞台的正中间。


    巫凛身上叮当的装饰散了一地，连同着微笑的面具破碎在一起，她挣扎着支起身子来，又被将竹野掐住了下巴。


    “找我就找我，道德绑架算什么？”江竹野冷冷地问道。


    天台之上，巫潜火急火燎的扑下来救他的姐姐，谁知身后一凉。


    萧岚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他的身后，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让他觉得自己再往前走一步，绷紧的后背就会被直接撕破。


    “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想请你和我一起去巫族的圣地，我就是在预言中认识的你。”巫潜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她的视线飘向了江竹野的脖颈处。


    江竹野扯出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卷轴，问道：“你就是凭这个信物认出我来的？你和巫灵什么关系？”


    “她，她是我姐姐。”


    巫凛艰难道，她小声地乞求道：“能不能先等我办完这场仪式，这是我们巫族每年的惯例，我等会儿一定实话实说——”


    “刚才怎么不想着单独同我说呢。”江竹野笑了起来，她拍了拍巫凛的脸颊：“现在，宣布我是你们巫族的族长，只是方才云游归来。”


    “这，按照规定，族长都是由被选为圣女的人继任的，然后在下一任的圣女选出之前传给她的血亲。”


    巫凛话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做的这场局已经向众人证明了江竹野多半也是圣女，而自己和蠢弟弟都斗不过这个暴力的女人，于是咬紧了牙，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么荒谬的一幕就发生了，巫凛跪倒在江竹野的身前，高声向众人宣布这位不是异乡人，本就是巫族云游归来的族长。


    巫族在此地掌管着寺庙和礼法，在众人眼里一直是信仰般的存在，纵然这样，也有不少人意识到了江竹野的出现过于突兀。


    而就在他们心生疑窦之时，一股可怕的威压从场中间蔓延开来。


    江竹野伸出了手往上一指，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前摇，只是简简单单的微微动了动指尖。


    天几乎完全黑了下去，方才才刚刚连绵起来的乌云层层叠叠，气氛不再闷热，因为豆大的雨珠直接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在耳边，而众人震惊的发现，整个场地外围像被罩一层透明的膜一般，任凭风吹雨打，内部却没有沾湿丝毫。


    这是从前的仪式都没能抵达过的神迹！


    他们跪伏了下去，朝着这位新任的族长致以最崇高的尊敬。


    巫凛的牙都快咬碎了，她只知道这位就是青云宗叛逃来的天才，又和当年那件事情有关，这才计划着把她带进圣地。


    为了让族中的各位长老答应这个请求，她专门和巫族中唯一有控雨能力的那位做了交易，谁知道江竹野本人这么可怕？！


    她不应该是因为穷途末路了才逃到的巫山来了吗？


    对了，为什么族内的长老没有出来制止这场闹剧——


    巫凛用余光扫视着周围，发现今日前来参加的长老并不多，想来是并不服自己的上任，而已经到来的长老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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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灾其一，雨泽。”


    江竹野清润的声音响彻了场内。


    “天灾其二，地动。”


    她踱步到了最前方衣衫破烂的一位老者面前，弯下腰来柔声问：“听闻巫山北部近日发生了大量的塌陷，麻烦呈上你们的灾情公文，我将祈求上天弥补我们的罪过。”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圣女直接在仪式的途中回应信徒们的具体要求！


    那位老者瞪大了眼睛，悲苦的皱纹淋巴在一起，发出痛苦又解脱的呜咽，他跪倒在了江竹野面前，颤抖着拿出了怀中破破烂烂的一叠黄纸。


    江竹野竹野环顾了四周，随后直接凌空缓缓的漂浮了起来，她分明只穿着最简单的青衫，却比巫凛更添几分神秘和庄严。


    他们不由自主的愿意相信她。


    江竹野没有猜错，纵然此地的凶兽族群看似威望高，但也只剩了一个招摇撞骗的空壳子，全靠百姓们对于上天的信仰们支撑着。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成了巫族的族长，当场胡诌一通答应了几个首要的要求，随后散开了云层，让光照进来，接上了剩下的仪式安排。


    随后她和萧岚分别拎着这对姐弟，一路飞至了巫山的顶峰，把她们俩的翅膀束缚后悬在了万丈高空之上。


    “托你的福，本来还烦恼怎么打入巫族内部，现在可以直接名正言顺地进入圣地了，现在先同我说一说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江竹野笑吟吟道，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手背幻化出数道尖锐的倒刺，堪堪悬停在巫凛的后脑处。


    “卑鄙！你们放开我姐，冲着我来！”巫潜目呲俱裂，却被萧岚按得动弹不得。


    “何必呢，今日你安排的一切不也是想让我进入圣地吗，你们俩在族里的威望就这么低，就连这么一件小事都需要在仪式上做手脚？”


    巫凛的脸色难看极了，她心里明白此时江竹野并不会杀了自己，却也害怕接下来她做出更疯狂的事情，她有些克制的声音在风中摇曳。


    “是，我们圣女这一脉早就是花架子了，自从巫灵姐去找你之后，我们就一直被压了一头，而圣地的开启需要几个峰脉的长老的契约，我没有别的办法。”


    “那我为什么要进圣地？”江竹野挑了挑眉，把巫凛拉回了地面，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


    “因为预言里说你是天命之女，只有带你进入圣地我们才能度过这次的天灾。”


    巫凛再次重申了这个观点，她看向江竹野，终于抛出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因为在十多年前，你就曾进入过这里，为我们带来了十多年的安宁，至于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她垂下眼睛去没有看江竹野：“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请求你同我一起进入圣地，那些长老不相信这些预言，也不管民间的死活，之前巫灵姐去找你也是因为这件事。”


    “骗子。”江竹野想，巫灵都已经死了快四年了，但自己仍清晰地记得她那悲戚又仇恨的眼神，她当时是来杀自己的，而不是求自己回去。


    但她在知道自己失去记忆之后，好像幡然明白了些什么。


    “圣地里有什么？”


    江竹野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