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惩罚
作品:《青玉案》 车和子离家出走的风波,就此悄无声息地平息下去。她整日慵懒地倚在暖榻上,意兴阑珊。
窗外,春意正浓。三月阳光和煦,园中奇花异草争妍斗艳,芬芳四溢。
青儿见她百无聊赖,提议道:“姑娘若是屋里闷得慌,咱们出去摘些花散散心?”一群少女便挽起花篮,说说笑笑地涌向正香堂花园。
和子心不在焉地踱进花园,目光随意扫过右下角——那是杨夫人院中小厨房的方向。恰见几位嬷嬷抬着食盒出来,边走边絮叨:
“夫人真是细致周到,钱小夫人的安胎饮食,除了将军院里亲自备一份,咱们这儿也日日另备一份送过去。”
“可不是嘛,毕竟身怀金孙呢……”
嬷嬷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怜悯:“哎,小厨房新来那个烧火丫头,看着造孽啊!”
另一个立刻压低了嗓子:“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对公子动歪心思的小蹄子?”
“没错!听说就是原先在车大姑娘屋里跑腿打杂的那个……小小年纪,竟敢对公子存了妄想!这不是捅到夫人心窝子上了?夫人一怒,就动了家法……哎,那张小脸算是毁了……”
车和子心头剧震,如坠冰窟——她们说的,是惠儿?!
她立刻拔腿朝小厨房奔去。
午饭虽已过,小厨房里仍是一派忙乱,十多个灶台火光腾腾,正预备着晚上的饭食。热浪油烟混杂,喧闹非凡。车和子一眼就看到了最角落灶台前的身影——那个灰头土脸,瘦小单薄得像个影子似的女孩,正吃力地将一根根粗柴塞进熊熊炉膛。
惠儿被浓烟呛得不住咳嗽,汗水混着炭灰在她脸上画出道道印痕。旁边负责炒菜的嬷嬷还在厉声催促:“死丫头!加柴!火候不能弱了!快!”
惠儿喘息着,一刻不敢停歇。
炒菜嬷嬷忽瞥见车和子走来,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笑容:“车大姑娘想吃点什么?”
车和子置若罔闻,目光死死锁在惠儿身上。
惠儿似乎感应到了,惶然抬头,撞上她的视线,吓得赶紧用手捂住右边额头!
“惠儿!” 王押班冰冷的声音鬼魅般响起,她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一旁,“把手放下!”
惠儿浑身一颤,手抖得厉害,却不敢违抗,只得极其缓慢地移开。
一道两寸长、半寸宽的狰狞伤疤赫然显露!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她曾经光洁的额角。伤口边缘扭曲焦黑,绝非失足摔伤,分明是用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烙印的!触目惊心。
王押班转向车和子,语调平板无波:“车姑娘,您当初待惠儿亲如姐妹,是她不惜福。”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车和子,“夫人待您如亲女,希望您也明白一个道理——对背叛之人,尽早割舍,才是明智之举。”
话音未落,“啊——!”惠儿短促地痛呼一声,一粒火星溅在她裸露的手背上。
车和子这才看清,惠儿那双曾经白皙的小手,如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烧伤疤痕,有的已结痂发暗,有的甚至还在渗着脓水。惠儿下意识地用舌头去舔那刚烫出来的血泡。昔日活泼伶俐的跑腿丫头,已然沦为了沈府最底层的苦役,与车和子锦衣玉食的生活恍若云泥。
车和子能想象惠儿对自己的怨毒。但她仍无法理解那场背叛:“惠儿,是因为慧娘的事……你才恨我至此?”
惠儿先是本能地使劲摇头,可眼角余光瞥见王押班锐利的视线,动作瞬间僵住,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车和子捕捉到那瞬间的犹豫,心湖骤然掀起一丝微澜:惠儿是被迫的?!她猛地拉住惠儿的手腕:“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花园僻静处,车和子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惠儿沾满煤灰的脸颊。那张脸比从前在北院初见时更瘦削枯槁了,曾经灵活的大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只剩下干涸的空洞。
两人对视良久,空气仿佛凝固。半晌,惠儿才艰涩开口:“车姑娘……不用对我这么好。”
“是我说谎……是我……背了主。”每一个字都像吐出了滚烫的碳。
车和子攥紧了帕子,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失落汹涌而来:“惠儿……是有人逼你吗?在那天,说了那些话?”
惠儿却斩钉截铁地摇头,没有丝毫迟疑……
希望彻底熄灭。惠儿是真的背叛了她。
纵然心痛,车和子仍无法抹去昔日建康军营里的情谊。她艰难地开口:“我会找个机会,去求求陶夫人……给你换个稍微……轻松点的差事。”她仍希望能为惠儿谋条稍好些的活路。
惠儿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她并非坏心肠之人,只是一个在懵懂情愫与残酷现实中被碾碎的糊涂少女,一个做错了事又无法回头的可怜人。她哽咽道:“是……是……是有人要害车姑娘……但是那个人是谁……我……我不知道……”
这话让车和子心头稍宽,却也引出更深的困惑:“惠儿,你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选择在那时背叛我?”
惠儿猛地垂下头,坦白:“我……我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定……那件事与大公子……彻底无关……”
车和子愕然眨眼。她原以为惠儿背叛只是贪财。可这话里分明藏着别的秘密!
“惠儿,你是和沈浩……商量好的?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
惠儿拼命摇头,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车和子急切追问:“沈浩到底许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惠儿却只是呜咽,泪珠成串滚落。
车和子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蹿进脑海!她猛然想起那些嬷嬷的议论,本以为是杨夫人惩戒的借口。难道……难道是真的?
“你喜欢他……喜欢沈浩?”她几乎是冲口而出。
惠儿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扑通”跪倒在车和子面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车大姑娘!您待我恩重如山……我从未怨恨过您!”她抬起头,泪眼中是无尽的绝望和悲凉,“可我喜欢……我喜欢沈……”
“别说了!”车和子猛地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指尖颤抖地拂过那道丑陋的伤疤。这就是真相了——杨夫人毁了惠儿的容,哪里是为她车和子出气?分明是为了彻底斩断这个卑微婢女对沈家公子的非分之想!
待惠儿的抽泣稍稍平复,车和子才缓缓松开手。她望着惠儿布满泪痕和煤灰的脸,声音低沉:“人哪,与其盼着别人来救,不如……学会自渡。”
惠儿把头埋得更低,仿佛承受不住这重压:“和子,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绸缎庄的小姐……我只是……一个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女……”她的泪水混着绝望冲刷着脸颊,“是老管家随手从路边捡回来的小乞儿……死了也无人会在意的小婢。为了活下来,我撒了很多谎,骗了很多人……”
乱世之中,惠儿这样的薄命女子,多如尘埃。活下去,本身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车和子伸手,轻柔地替她理了理鬓边被汗水粘住的乱发,低语道:“你对我很重要。当年是你和慧娘护着我挺过了难关……我也想护你一次。”
惠儿泪如雨下,激动地举起伤痕累累的手:“下次若见到将军、夫人……奴婢愿以死自证姑娘清白!”
“不必了。”车和子神色淡漠。她早已不在乎同心结事件的真相。她俯身,在惠儿耳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沈浩那个傻公子,还不如阿兴。”
惠儿茫然:阿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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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陈太子”
不远处的假山石后。
“混账!”沈凯之面沉如水,将两人的私语听了个真切。和子竟敢拿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与那亡国的前朝太子相比?!简直大逆不道!不过,从惠儿这番断断续续的话里,他也明白了同心结之事确有蹊跷,自己当初或许错怪了儿子。一股无名火堵在胸口。
杨夫人适时上前,取出几个相似的同心结:“这同心结虽是北朝宫中旧讳,但南朝读过书的闺秀,也未必不知其典故。我想,是有人故意拿这个来做文章,要害浩儿和和子。”
沈凯之烦躁地摆摆手:“查?查到最后也未必能揪出什么。”他眼中掠过一抹沉重,“倒是浩儿……太沉不住气,需好好历练。”他转而对杨夫人道:“北院那点琐事,就一并交给灵儿打理吧。”
车和子最终还是去寻了陶夫人。陶夫人本不愿为这背叛过主子的惠儿费心,但转念一想,若让惠儿留在杨夫人眼皮底下,车和子难保不旧事重提。不如将其远远打发了事。于是,惠儿被调去看守西园与北院之间的那片果园。这差事虽仍是三等仆役,却是长期看沈家山庄的闲职。
车和子的生活看似恢复如常,只是因她一闹,北院管家之权自然旁落。但移交前,账目必然要被仔细核查。
众管事嬷嬷的账目清点下来,赫然发现车和子亏空了二百多两银子。这在沈家虽非惊天数目,但更揪出她做假账、私自挪用何夫人药钱、甚至克扣何夫人的月例——何夫人按品级本该与张夫人同等待遇,车和子竟擅自比照自己的份例发放!
“哈哈哈哈哈!”得知详情的沈凯之忍不住大笑,“这丫头!真是‘虎父无犬女’!她爹打仗是拆东墙补西墙,她管家竟也学了十足十!”他看着那本字迹虽青涩却条理清晰的假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这小妮子,脑子倒是机灵善变,只可惜太过年轻气盛,锋芒太露,又不够沉稳。小小年纪竟深谙“挪补”之道,不知是胆大妄为还是天赋异禀。
杨夫人笑问:“凯之,你说这事……罚是不罚?该怎么罚?”
沈凯之笑声渐歇,眼中精光一闪:“罚!把她所有的妆匣、首饰、华服统统给我锁进库房!一分体己也不准留!往后的月钱直接交给管事嬷嬷保管,一个铜板都不能过她自己的手!”这便是他对车和子最严厉的惩罚——釜底抽薪,彻底断绝她的经济自由!
杨夫人点头称是,又笑着问:“那亏空的二百多两,是我替和子补上,还是你补上”
沈凯之略一思忖:“不必动你我的账。刘夫人近日礼佛心诚,有三千两的供奉要布施。叫她从那里拿出二三百两填上,她定会欣然应允。”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想起一则旧事:“当年我审问陈末帝:‘陈朝户册几何?兵赋几多?’”
他模仿着那亡国之君茫然摇头的样子:“‘啊?寡人不知……’”
“我又问:‘那你究竟知道什么?’”
“那昏君竟战战兢兢回:‘管理国朝这般大事,寡人愚钝……但寡人内宫之事,可清楚得很!有品秩的宫妃一百二十四位,女官三百七十六人,大小宫娥五千余……对了,听说还有些没上名册的私身宫女,怕也有三千之数……’”
沈凯之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这等国之重器问不出一个字,风月旖旎之事倒如数家珍!真是荒唐可笑。”
想到最终势如破竹般扫平了那个金玉其外的腐朽王朝,他转回正事,一锤定音:“北院和西园那点闲事,以后就都交给灵儿打理了。”
杨夫人对孙灵儿向来满意,自然应允。沈府的这场小小风波,最终尘埃落定。权力无声流转,旧人悄然退场,新人执掌权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运转有序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