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往事已过
作品:《青玉案》 和子行至张家山庄,忽听到假山后传来侍女低语,便悄然隐入草丛。
“……听说了吗?姜嬷嬷被大公子撵回乡下老家了!”
“啊?姜嬷嬷可是府里的老人了!犯了什么大错?”
“说是……因为车二女公子。”
“几句闲话罢了!姜嬷嬷能说什么?”
那知情的侍女显然知晓内情,却顾忌大公子的雷霆手段,只含糊道:“谁知道呢?要不……你去问问姜嬷嬷本人?”
另一侍女嗤笑:“你存心害我丢了差事不成?”她顿了顿,语气艳羡,“要说二女公子真是好命!将军待她如珠似宝,大公子也拿她当亲妹妹疼着……哪像她姐姐,在沈家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姑娘罢了……”
车和子在沈家是“车大姑娘”,杏子在张家却是尊称“车二女公子”。这称谓之别,便是天壤之隔。
侍女们似察觉草丛异动,慌忙噤声,快步离去。
花园深处,一架秋千轻晃。杏子身着素白锦缎孝服,胸前一枚芙蓉玉璎珞吊坠莹润生辉,衬得小脸愈发苍白娇弱。母亲早逝,亲生父亲(南末帝)身份尴尬,纵使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她眉宇间总笼着一层散不去的哀愁与病气。此刻,她坐在秋千上,任凭三四侍儿、两位嬷嬷小心伺候,五六个曲部女儿环绕嬉闹,眼角的泪光却若隐若现。
嬷嬷端来精致秋点,心中暗叹:“二女公子刚见姐姐时还欢喜些,怎么转眼又心事重重了?”
秋千微荡,杏子抬头,正见姐姐走来。
“你们先退下。”车和子屏退众人。
四下无人,杏子依旧低垂着头,泪光在长睫下闪烁。即便在最亲的姐姐面前,她也习惯性地藏起真实的脆弱。她微微仰起脸,目光落在和子紧锁的眉间:“姐姐……可是遇上了烦心事?”杏子的敏感,一眼便看穿了和子的强颜欢笑。
车和子脸上的尴尬笑意瞬间凝固。
杏子望向南方的天空,声音轻得像叹息:“都结束了……”
南末帝的死,为陈朝画上了彻底的句点。
车和子下意识抚上腰间钱琼瑛所赠的香囊。指尖触到里面那根断成两截的玉簪——玉碎难全,山河永逝。
面对故国芸芸众生的血泪,面对沈家的滔天权势,车和子只觉茫然无措。
未几,车驾启程返城。
一连数日,沈府笼罩在无形的阴霾之中。沈凯之严令禁言山庄风波,然幼子夭亡的悲恸,却如影随形,难以遮掩。依世家旧俗,婴孩需过周岁方序齿入谱。然沈凯之执意将幼子排为“二郎”,录入族谱。若非杨夫人极力劝阻,他甚欲将幼子记于嫡母名下。最终,生母一栏,只得空白。
幼子夭折,按例多悄无声息,甚或当作从未降生。沈凯之却在严下堂东侧僻院设下小小灵堂,请长福寺僧人日夜诵经超度,梵音缭绕,七日未绝。
然而,他本人却从未踏入灵堂半步。
灵堂内,清冷孤寂。前来送这幼小亡魂最后一程的,唯有几位曾与钱琼瑛交好的姬妾。她们默默焚烧纸钱,火光映着哀戚面容。
“将军……也太狠心了……”苏梦云刚开口,便被孙灵儿一把捂住嘴。苏梦云未去山庄,不明就里,只觉府中气氛压抑,和子神情异常。
“今日……是头七了。”孙灵儿低语,将一叠叠叠得整齐的婴儿旧衣递给和子。和子接过,指尖触到几件小小的肚兜——针脚略显稚嫩,正是钱琼瑛的手笔。她不会裁衣,便为孩儿缝制了这些贴身之物。
正当和子要将衣物投入火盆时,身着素服的沈浩走了进来。他对着灵位草草一揖,便蹲在火盆边,默默投入几张纸钱。
“好好的衣衫……烧了可惜。”沈浩看着跳跃的火苗,喃喃道。
车和子望着吞噬衣物的火焰,默然不语。
孙灵儿低声解释:“大公子,这是二郎的旧物……”
“人死了……真有去处吗?”沈浩转向车和子,目光复杂,“你从前最不信这些……如今怎么也做这些事了?”他下意识地与和子拉开半步距离。
“依我看,旧衣留着也好……”他顿了顿,声音艰涩,“从前……弟弟们都是穿哥哥剩下的衣衫。”经历此番波折,他终于承认,这早夭的婴孩,是他的亲弟弟。
车和子声音平静:“焚烧遗物,非是怕亡者无衣……而是怕生者睹物思人,徒增伤悲。”她拿起两个曾赠予孩子的傀儡娃娃,正要投入火中。
沈浩猛地抢过,紧紧攥在手里:“和子!若什么都烧了……弟弟在这世上,岂非半点痕迹也无?”他将娃娃塞回和子怀中,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斋饭备好了。”下人轻声禀报。
众人默默围坐,食不知味地咽下这顿象征送别的素斋。
山庄边缘,那间破败的农舍。
陈婆子将两碗粗粝的饭食重重搁在窦氏与钱琼瑛面前。一碟寡淡的炒青菜,几块腥气的鱼肉——这便是沈家最低等仆役的份例。
窗户洞开,钱琼瑛背靠冰冷的土墙,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生无可恋,死亦无权。每日两餐,于她而言不过是维系这具躯壳的任务。
窦氏蜷缩在角落,狼吞虎咽地扒完饭菜,倒头便睡,对钱琼瑛视若无睹。
不知过了多久,钱琼瑛才机械地拿起筷子。今日的饭菜,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块鱼肉。她勉强咽下一口冷硬的米饭,喉间一阵干涩,轻咳起来。
当年从建康颠沛流离至洛阳,掺着沙砾的馊饭她也曾囫囵吞下。如今面对这干净却冰冷的食物,她却难以下咽。
“怪了!今儿又不是节庆,怎地加菜了?”屋外传来婆子们的议论。
“今日是……二公子头七。”陈婆子压低声音,朝钱琼瑛的屋子努了努嘴。屋外顿时一片死寂。
“我的儿,走了七日了”钱琼瑛低头,凝视着自己这双曾扼杀亲生骨肉的手。她没有疯,可那夜婴儿濒死的微弱啼哭,如同跗骨之蛆,日夜萦绕在她耳畔,从未停歇。
头七,亡魂归家。
儿子会回来向她索命吗?
她不怕鬼魂。
忽然,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传来,像是孩童蹒跚的脚步。
是儿子回来了吗?
耳畔的啼哭声似乎真的渐渐远去……
“喵呜——”
钱琼瑛垂眸,只见一只野猫正贪婪地叼走她碗中最大的一块鱼肉。
沈瀚的头七过后,终是葬入了祖坟。
黄土掩埋,了却尘缘。唯余那未散的血腥与彻骨的寒凉,依旧弥漫在这深宅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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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子新丧,沈凯之心如死灰,整日郁郁寡欢,深陷失子之痛难以自拔。连朝廷的传召也置若罔闻。
杨夫人奉姐姐杨德妃之命传话:“陛下设宴,邀你入宫一叙。”
“不去!”沈凯之想也不想便回绝,料定是为南末帝(何侯)暴毙之事。
南末帝死得蹊跷,沈凯之疑心朝廷脱不了干系,不愿蹚这浑水。
杨夫人软语相劝:“陛下是‘请’你入宫,非是‘召’见。”
沈凯之不耐道:“区区亡国侯爵之死,与我何干?”
杨夫人正色道:“凯之!事关沈家清誉!坊间流言四起,若你不去商议后事,天下人岂不疑心是你沈家……”她未尽之言,直指那沸沸扬扬的传闻——沈家私吞陈宫财宝,杀人灭口!
沈凯之盛怒难平,终在妻子苦劝下,不情不愿踏入宫门。
南末帝暴毙后,韩淼即刻命大理寺顶尖仵作验尸。
结论:死于纵酒过度。
此结果并不意外。何侯降周后,寄人篱下,郁郁寡欢,终日借酒浇愁,加之疑惧朝廷加害,惶惶不可终日。
韩淼对着下首的沈凯之叹道:“好歹也做过一国之君,胆子怎这般小?”他话锋一转,“凯之,你说是不是?”
沈凯之斜倚座中,亦困惑于南末帝死因。他询问曾“慰问”何府的礼部赵侍郎:“何侯死前,可有异状?”
赵侍郎被两尊大神盯着,冷汗涔涔:“回禀陛下、将军……何侯死前,因朱夫人早逝,悲痛难抑,日日呼唤其名,嚷着要去祭拜……惹得何侯夫人大怒……”
“噗嗤——”一声娇笑响起。韩淼最宠爱的郑修仪依偎在他身侧,语带讥诮:“哟!难不成何侯还是个痴情种,殉情了不成?”她眼波流转,瞥向沈凯之,“赵侍郎只问了家眷?他们若被人胁迫,岂敢说实话?”
赵侍郎喉头发紧:“下官……下官还盘问了府中下人。”
“何侯畏暑,中了暑气却不肯服药,闹着要冰镇蜜水……何府拮据,买不起冰,何侯便觉受了天大委屈……死前与妻妾儿女大吵一架,高喊着要蜜水……便……便咽了气。”
何侯真正的死因,是酒色掏空的身体,加上亡国之君的颓丧、家庭失和的怨怼,最终急火攻心。
“要蜜水,找朕便是!”韩淼摇头,“他来洛阳才一年就死了,世人怕是要疑心,是朕毒死了这不省心的‘弟弟’!”
南末帝生死,韩淼本不在意。只是死得太早,平白惹人猜疑。他看向沈凯之:“凯之,陈末帝死得不明不白,丢的是你我的脸面。你可有良策?”
沈凯之本就对此事兴致缺缺:“谣言而已,时日久了,自会消散。”
赵侍郎提议:“是否该为何侯风光大葬,以安人心?”
“风光大葬?”郑修仪嗤笑,倚在韩淼怀里,“那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陛下坦坦荡荡,何惧鬼敲门?”
赵侍郎被驳得面红耳赤。韩淼听了爱妃之言,更觉朝臣无能,笑问沈凯之:“凯之,你有何高见?”
“依制而行即可。”沈凯之淡淡道,“大周爵位,非世袭罔替者,降等承袭。”
韩淼颔首,依言安排。
南末帝死后,其子何兴虽降爵承袭,然何府人口众多,生计日蹙,门庭愈发冷落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