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昭雪刃》 朝会结束后,一众大人们鱼贯而出。
朱红宫墙拐角处,沈志文的皂靴碾碎半片枯叶。他抬手正了正乌纱帽,拇指无意识摩挲起玉带銙上冰凉的螭纹。
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乱响,惊得他扬眉噤声,袖中手指蜷成空拳,袖中昨日御史台递来的密奏硌着掌心隐隐发烫。
“志文,且慢。”
沈志文闻声驻足,阴云蔽日晃出圈惨白的光晕,映出他眉间川字纹凹痕。
沈志文身板微躬,满腹心事却面上不显,转身行了一礼。
“阁老。”
沈志文感到面前被自己行礼的人渐渐走近,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俯身对着他低语。
“适逢乱世,保全自身乃为第一要务。和身家性命相比,自身抱负又有什么值得豁出一切呢。”
沈志文喉头涌上一丝血气,两腮内凹发紧,对着面前紫袍加身之人又是一礼。
“吾师教训的是,志文谨记。”
沈志文低头行礼看到自己的鞋履时突然想到在很久之前,自己还是阁老的学子之时,阁老教育他们的一句话。
“立朝堂上,莫贪权谋腥。”
沈志文立足朝堂十余载载,准则为四方之势,为我中兴。保持稳定以固本,方为当下正道。但在此时分权乱世时局不稳之时,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皆想拉他入局,不在朝中站队反而稻田植树更显出头。
沈志文坐在轿子中扶额沉思,轿角铜铃忽然噤了声,他拨开轿帘天光望去,天色如被揉成半旧的蚕丝絮,自家府邸门前青石板沁出的水痕蜿蜒如褪鳞的群蛇。
沈志文下轿后抛下一切大步跨向书房,褪去红色官服后提笔沉思几刻在信纸上写下长书,停笔后将信纸装入信封。起身走向置物架前,将最上头的盒子取下,唤来门外候着的仆从。
“辞九,你进来。”
“你立刻将这个盒子同这封信带去裴府,务必亲自交到裴大人手中。”沈志文将手中的盒子同信件递给辞九。
“是。”
辞九领命退出书房正巧在门外遇上牵着沈家小姐的沈夫人。
沈家小姐见到父亲便松开母亲的手,往父亲身上扑。
“爹,嘉儿想你了。”
沈志文紧绷一天的脸色终于缓解,蹲下将沈柔嘉抱起扛在胳膊上坐在太师椅上。顺手将桌子上的一副玉挂坠挂在小柔嘉的脖子上。
站着一旁的沈夫人坐在另一副椅子上,两手握住沈志文的左手。
“沈郎,可是朝中又有什么异动......”
沈志文转头对上夫人关切的双眸,半晌没有言语,只是用手反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朝中局势变化莫测,过些日子你带着柔嘉去江南避一避吧。”
夜阑人静,冷月浸霜阶,烛影摇红处,鸳鸯衾寒。更漏三声,两心悬而未语,各自低眉数残漏。
今日晚膳小柔嘉贪嘴饱食乃至夜晚腹胀难以入眠,非要缠着贴身侍女佩兰出房门去花园捕萤虫。
“佩兰姐姐,就和嘉儿一起去吧,求求你了嘛。”沈柔嘉拉住佩兰的衣摆来回摆动,水灵的眼睛直视着佩兰让她不忍拒绝。
“小姐,你赶快就寝吧,不然明日一整天又要昏昏欲睡了。”
“我睡不着呀,你看我的小肚子,我实在是吃得太饱了,就当咱们是出门消消食吧。求你了佩兰姐姐。”
佩兰看她这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无奈叹气随了她去。
“那小姐不准乱跑,就跟在我身边。”
沈柔嘉听了这话便像小燕子般飞了出去,“好!”
佩兰看她欢脱的样子怕出什么事,急忙追赶上去,“小姐,慢些,别摔着!”
戌时三刻,万籁俱寂。尚书府正房东南角悄然蹿起第一道火舌。
六岁的柔嘉正在花园湖畔用团扇扑萤虫,一旁随侍的佩兰忽听得灯盏炸裂的脆响。此时连廊人影幢幢乱作一团,府邸上方的火苗竟比元夕灯市还要刺目。
“走水了!西厢房全燎着了!”家仆的嘶喊裹着热浪卷进内院。
“佩兰姐姐,这是怎么了?”
佩兰惊觉府内走水,看着面前还没半人高的柔嘉,想起家主对她的叮嘱缓缓稳下心神来:“是府里在准备灯会呢。”
假山石后突然暴起丈余高的火龙,佩兰扯下披帛浸透湖水,把小姑娘囫囵裹成茧子。柔嘉嗅到侍女中衣上的茉莉香逐渐被焦糊味吞噬。
“小姐闭眼。”
柔嘉从布帛缝隙窥见刘叔抱着账本箱栽进荷花池,平日最体面的管家被门槛绊倒,须发叫火舌舔去了半边,仆役们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佩兰的声音抖得厉害,手臂却铁箍般牢靠。携着柔嘉往角门处赶。
“角门栓死了!”粗使婆子尖叫着撞向铜锁,口唇溅出血沫。佩兰只好折身冲向回廊,绣鞋底被炭火烫得滋滋作响。
佩兰忽然记起这方向通往小厨房,那里有口专为冰镇瓜果打的深井。
火烧断的房梁轰然坠下,佩兰用脊背护住怀中小人儿疾奔。柔嘉瞧见侍女颈后的头发被火燎得卷曲发黑。她们跃过门槛时,整面墙壁在身后坍塌,飞溅的碎砖砸碎了厨房的瓦罐。
井水浸透绸衣时,小柔嘉听见垂花门方向传来裂帛般的刀剑破空声。佩兰将她卡在井壁凹槽,用井水泼湿门窗,反手抓起一把菜刀起身走到案板后蹲下:“姑娘只管数到一百,佩兰给您捉流萤去。”
水波晃碎漫天火光,小丫头当真掰着手指默数。五十六下时,有粘稠的液体滴在额间,井口悬着的木桶突然坠下,里头蜷着烧焦的狸奴——正是总偷吃她糖糕的那只。
“啊!”小柔嘉瞬间被吓昏过去。
佩兰背着昏沉的小主子钻出废井时,东方既白。沈府七十二间屋宇只剩框架支棱着,往日浮华如今已成焦土。
佩兰背着柔嘉坡脚一步步走出废墟,忽然伏在焦土上剧烈干呕,却仍记得用袖口捂住柔嘉的眼睛,不让她看见石缝里卡着的半截金镯。
那是夫人的陪嫁,昨日还戴着它给柔嘉鬓边簪海棠花。
佩兰不忍再看,背着神志不清的沈柔嘉躬身悄然绕过重兵把守的前门,从小厨房后墙的狗洞钻出沈府。
沈府一夜之间被灭门,昨夜的大火和刀剑声来的蹊跷,佩兰不敢赌此刻围在沈府门前的官兵是敌是友。
*
在一片废墟前的沈府大门,一群官兵将围来的民众疏散。旁边站着身穿甲胄的李云将军,他抬眼打量被烧成废墟的沈府,目光不屑神情散漫。
此时一辆马车朝着此处驶来,却被负责封路的官兵拦下。
裴淮之拨开门帘,“刑部尚书查案,你们也要拦着吗?”
官兵看到裴淮之的脸犹豫了几许还是放行,却在偏处派出一官兵跑去提前通知了李将军。
“哦?裴尚书来此有何贵干啊。”
裴淮之同独子裴翊先后下了马车。
“朝廷重臣半夜家宅突起大火全家无一人幸免,这么大的案子理应由我们刑部负责。”
李云笑着和裴淮之越靠越近,“这么大一个府邸全烧干净了,连只牲畜都没剩下,裴尚书要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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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裴淮之冷眼看了李云一眼。身旁的裴翊打量着这座废墟,恍惚间仿佛看到有人背着什么东西一转眼便不见,正当裴翊重新睁眼想认真打量,却被裴淮之打断,“翊儿,你进去查看一番。”裴翊收回目光,“是。”却被李云伸手拦下。
“且慢。”
“我奉皇上旨意来此处理不慎着火的沈府残墟,裴尚书不会要阻止金吾卫执行皇命吧。”
李云将“不慎”两字咬的极重,轻易将疑雾重重的沈家灭门案定为一桩意外。
裴淮之和李云剑拔弩张,最终裴淮之拂袖而去。
马车内,裴淮之沉默着盯着手中握着的一枚玉佩,“持青兄就算早有查觉最终还是迟了一步。”
只因一着错,满盘俱是空。
裴翊看着父亲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的几缕无奈,似是痛心似是妥协。裴翊将目光转向父亲手中的玉佩,看样式似是一对玉佩的其中一只。
*
沈府远离达官显贵居住的左巷,而是与璃河骄山相接。逃出沈府的佩兰忍住足踝的疼痛背着柔嘉沿着河畔走了一个多时辰才遇到河道上的船夫,用银钗典当上船后一路向北。船只行驶途中佩兰用衣料盖住小柔嘉的面部,以防日后有心之人从路人那找来。
船只到达终点——通州。下船后佩兰着急抱着仍然昏迷的小柔嘉去城中最近的医铺诊治,却因为自己也带伤在路途中力竭晕倒。碰巧被附近村庄里上山打猎的姜屠户救下。
佩兰醒来时在一间草屋里,小柔嘉也已经被妥善医治。佩兰为了掩盖身份,撒谎向姜屠户说自己是丈夫去世后带着女儿投奔娘家,不料盘缠用尽饿晕在路途中。
佩兰得知姜屠户三十多岁却还没有娶妻,泪眼戚戚表示如果姜屠户不嫌弃的话自己愿意以身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只求姜屠户愿意收留她们母子。
两年后,幼帝下台,祈王在与梁王的逐鹿中胜出最终荣登大宝,改年号为永安。恰逢时疫刚愈,皇帝下令大赦天下为国祈福,各地陆续重新进行人口普查,佩兰和沈柔嘉趁机以姜屠户的妻女身份入了户籍。
十年后。
永安十年,春。
浓雾未散的清晨,姜四娘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磨刀。刀刃刮过青石的声音惊起几只寒鸦,她抬头眯起眼望着官道尽头的草丛中——那里隐约躺着个人,玄色衣袍被露水浸得发沉,像团化不开的墨。
由于看得太过认真,开锋后锐利的刀刃不慎划过虎口留下新鲜的伤口。
“啧,晦气。”她甩了甩杀猪刀上的水珠,粗布裙裾扫过沾血的草叶。走近了才看清那人面色刷白,腰间玉带挂着玉佩,看起来身份不凡。
男人肩头伤口翻卷,血污里混着丝缕诡异的蓝。“西域乌头草...”四娘沾了点血沫在指尖捻开,血腥气里裹着苦杏仁味。
她解下束腰的麻绳勒住他上臂,动作熟稔得像给猪崽放血。杀猪刀贴着掌心转了个圈,挑开那人浸透的衣襟。
“别...”冰凉的手指突然攥住她手腕。四娘低头撞进一双漆色眼眸,那眼神清亮得不像将死之人,倒像她案板上新磨的刀。“姑娘...咳...能否...”
“能活到晌午再说。”她掰开那几根白玉似的手指,粗声粗气地打断。远处官道上隐约传来马蹄声,惊得林间雀鸟扑棱棱乱飞。四娘望着雾中渐近的烟尘,反手将人拖进身后的草垛。
沾血的杀猪刀插进泥地,惊起一窝红蚁。她舔了舔虎口新鲜的伤口,咸腥味混着草叶的苦涩在舌尖漫开。
姜四娘抓了抓头发,这桩买卖,怕是比杀头野猪还要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