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取将躯干收入罐后，转头看夏目还把折木背在身上，忍不住开口：“夏目，要不换我来吧？”


    “不用了，”夏目很坚决地摇头，“名取先生还要去的场先生那边交差，我就不麻烦你了。”


    是吗？


    名取狐疑地看着他。


    可夏目君……我怎么感觉是你不想放手。


    名取见背上的折木一脸恹恹，他没有多想，还是先将两人带出去再说。


    “奉太郎！夏目！”


    回到最初的石道上，与名取分道扬镳后，夏目背着折木一步步走回下山的石阶，正好撞上找上来的折木老爸。


    “你们要吓死我了，一个两个不吱声就消失了，害我以为你们是不是被妖怪神隐了。”


    夏目尴尬地笑笑，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奉太郎，这是怎么了？”


    折木老爸注意到折木的异常，连忙问道。


    “下来的时候扭到脚了。”仿佛要睡着的折木总算睁开一只眼，懒懒地解释道，“又不小心滑到斜坡那里。”


    “你这孩子就不会喊两声吗。”折木老爸语气中多了一丝心疼。


    折木没再说话，在山里那股怨气彻底消失前，他一直很不舒服，那感觉犹如胸口瘀滞的闷气无处消散。


    如今那股黏腻气息没有了，这下他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了。


    “折木？”


    夏目感受到肩膀处有些湿润，余光中，折木的脸在夕阳光线的流转中变得相当柔和，呼吸轻缓了许多，他睡着了。


    ……


    再次醒来，折木是在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封闭在狭小的房间里，耳边传来不明仪器的响声。


    他发现自己左脚使不上力，努力直起身才发现，受伤的脚被石膏绷带牢牢固定住。


    “你醒了？”他老爸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坐在陪座椅上，腿上还摊着杂志，一点也看不出他是来照顾病人的。


    折木满脸黑线，他环顾一周，问：“夏目呢？”


    “我让他回去了，”老爸递了个苹果给他，顺带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夏目还真是个好孩子，他还想留下来呢，要不是怕藤原他们担心，不然我这个位置非他莫属了。”


    折木不客气地戳穿他：“你认真的？”


    “开玩笑嘛。”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折木没心情搭理老爸，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诶诶，你要去哪？”


    折木板着脸：“去厕所小解。”


    不然他还能去哪？


    老爸一把按住他：“你这次的脚受伤很严重，医生可是嘱咐我让你不要随意乱动。”


    “……我的脚伤得很严重？”


    “当然，脚裸位置严重扭伤，甚至还伤到了外侧韧带，”老爸的叹息声几不可闻，他揉了揉折木的头发，继续道，“按照医生的意思，起码要三天才能出院。”


    “……”


    折木呆呆地盯着自己被包成的木乃伊腿，他有预想过使用咒文的后果，毕竟它切断地只是痛觉，并不是附着于内里的伤痛，所以当时他完全是靠着麻痹大脑去继续使用这只脚。


    除了通过视觉来确认自己这只脚的状态外，哪怕受到再严重的刺激，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而没有感觉，也就感受不到身体，这样一来岂不是和幽灵无异。


    折木后知后觉才感受到了害怕，那是一种细思极恐的体验。


    见折木在发呆，怕他多想，老爸合上腿上的杂志，安慰道，“没有造成跖骨断裂已经很好了，放心吧，不出几天就能回学校了，不会耽误你上学的。”


    “这样……”折木移开视线，再度恢复淡淡的表情，“那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几天经历了很多事，浪费的能量也得好好补回来才行。


    但现在，还有件事必须要解决。


    “我小解怎么办？”


    “那我抱你？”


    “老爸，都这个时候了，我求你正常点。”


    深知老爸爱调笑他的个性，折木觉得呆在这里的这三天可能会是一种折磨。


    傍晚来临，吃完晚饭后，折木就躺在病床上透过窗外看夜景。


    远处漆黑静谧，但道路两侧萦绕着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那片樱色。


    医院离之前住的旅馆很近，因此也能看到那片樱花林。


    话说能开到夏末的樱花好像到现在都没好好欣赏过，虽然有些可惜，但自己倒霉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如果全部都归于倒霉……


    那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折木略有些沮丧地想。


    不知不觉，他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似有一股樱花的香味，折木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樱花花瓣掩埋了起来。


    “梦吗？”折木扶着额头，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唯独脚上的绷带消失了。


    “奉太郎。”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抬头一看，纸月本人就坐在樱树上，赤色的豪华单衣后摆挂在树枝上，被风吹散的樱花花瓣落在里面，衬得纸月更加唯美梦幻。


    “我和你的联系……重新连接上了。”


    折木看着她，自消灭温泉那的神明后，就没再听到过纸月的声音。


    “如果我没猜错，那一次的攻击让你的力量已经消耗得无法与我取得联系。”


    “你察觉到了？”


    折木身体微微靠在纸月落坐的樱树下，他的语调很平，又有些冷：“你曾说过你只是个半神，很久之前就被这世间的污秽消磨了神性……如果不能保留力量维持现在的状况的话，其实你迟早也会步入那位神明的后尘吧。”


    “你猜的？”纸月笑道。


    “算是被消灭的那位给的灵感吧。”


    “哈哈听你讲话总是那么有意思，”纸月打开纸扇，抬手接住几片飘落的花瓣，“不过你说的确实没错，就算不做任何坏事，就算没有人类供奉，只是单纯的行走人间，也会被一些负面的东西所影响，渐渐地沾染上污秽，不知不觉就堕化成最让人唾弃的东西。”


    紧接着，她又问：


    “呐，奉太郎，你觉得被驱赶的神明还能再重回天上吗？”纸月笑着问他。


    折木不觉得这是临时起意的发问，在不确定对方想法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不回答比较好：“……不知道。”


    “神明被排挤也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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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被抛弃，天上那些神是不会接纳和自己不一样的同类，无论是出于外表、理念，还是其他理由，一旦被驱逐，就只有一种结局。”


    而那样的结局折木已经在旅馆那见识过了，那位神明到最后连精神都变得异常，一直朝极端的走向发展，最终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


    见他沉默不语，纸月心情反而愉悦了起来，她伸手捻起折木头顶的花瓣，说道：“我算是好运吧，没有自主堕落成那个样子，主要还是有行舟陪着我。”


    “可行舟先生陪你的时间，对你而言很短暂吧。”折木开口。


    纸月：“是啊，区区几十年的光阴也同樱花凋零般消散，好在现在还有你的存在……让我的梦不会那么快结束。”


    折木敏锐地察觉到这话的异常，很快他就明白了，纸月是把他当成行舟先生的延续，或者换一个说法，精神寄托。


    如果不去这样想，恐怕纸月也很快就会沦落到相同的结局。


    接下来的话被折木咽了回去，他想，眼前这位半神为了行舟先生的遗愿，似乎真的在寻找活下去的理由。


    而他目前也做不到戳破这层幻影，最后也只能这么说道：“无论如何，能亲眼见到你没事就好。”


    不然我会担心的。


    他在心里将后半句补充说完。


    没事就好……


    纸月有些动容，除了行舟，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句话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折木的头发，想起了和行舟以前的记忆，突来的情绪如潮水般回涨，她突然说道：“奉太郎，要看花吗？”


    折木闻言有些微愣，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转瞬间，他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坐到了纸月身边，只见对方轻轻挥扇，风席卷着周围的樱花林，将折木的视野占满。


    到处都隐约地泛着樱色的光点，刹那间有春天的花香乘着月光飘了进来，他仿佛看到这片花林从开始到结束近百年宛如须臾，周遭的一切声音在他的耳边显得朦胧而遥远，唯独他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被圈在这樱色的一隅里。


    “谢谢……”


    耳畔回响着纸月的低语，折木从那梦中清醒过来，他目光朝窗外看去，没过多久，花瓣落了，花香散开，晨曦照亮屋外的樱花树，他看到枝桠的翠绿嫩芽朝着天空蓬勃生长。


    ……


    三天后，经过治疗，折木脚上的绷带终于拆了。


    虽然落地的时候还有些胀痛，但没有之前显著了。


    折木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跟着自己的老爸回去。


    “折木，是夏目的电话哦，要不要接？”


    老爸像是非要给他一个惊喜般，不等折木的意见，就直接把手机塞到他手上。


    折木瞪了他一眼，还是按下接听键。


    “喂。”


    “是折木叔叔吗？”


    “不，我是折木，老爸把电话拿给我了。”


    听到是折木本人接的电话，夏目语气带着几分欣喜。


    “我听折木叔叔说你今天出院，还想着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们下午就能回家了。”


    如此普通的问候代表着即将回归日常的前奏，折木此时的心情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