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作品:《钓神仙》 手指隔着顺滑的红绸贴在他颈侧。
眼前是盖头遮蔽的一片朦胧红影,江鹤雪看不清他,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线。
但足以令她预想到他此番笑容清浅潋滟的漂亮模样。
“是迫不及待。”沈卿尘抱着她向外走,嗓音愈轻。“比你预想中更为迫不及待。”
晴日的阳光不似近日稀薄,他迈过门槛的瞬间,独属冬日的晨曦倾洒在手背,柔暖温煦。
混杂在一处的喜乐声与欢呼声里,沈卿尘躬身将她抱上喜轿。
“食盒里有糕饼,若是饿便先用些。”他未急着探身出去,与她耳语道。“不必过分拘束。”
江鹤雪好笑地捏捏他的手:“大婚之日,怎的咱们还谈论上饿不饿了?”
沈卿尘也笑了声:“忧心累到王妃。”
“别黏啦。”江鹤雪心头实在是软得酥麻,想掀了盖头瞧他,又生生忍下。“若误了吉时,同你没完。”
“不会。”沈卿尘保证,末了又轻声。“但同我没完吧。”
他最后捏了捏她的指尖,折回身上马。
迎亲的队伍重又出发,喜乐声愈发热闹,却不比他一句笑语烘得心头滚热。
江鹤雪捂了捂心口,挑了盖头去掰食盒里的凤梨酥。
入口酥脆香甜,但少顷,凤梨肉的酸味便漫入口腔。
分明甜而不腻,她用了一小块却没了再动的心思。
也不知她与沈卿尘这段情,品过表层甘甜的酥皮,会尝到酸还是苦的内馅。
江鹤雪垂眸望着鞋尖的比翼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总觉着自己懒散,偏在这事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再纵容自己一日吧。
-
喜乐吹吹打打,喜轿终于在恒安王府门前停下。
正红的轿帘被挑开,日光从缝隙洒入,小臂被沈卿尘轻轻握住。
“扶着我。”他温声。“地上有瓦片,我来踩,你走稳些。”
新人踩碎瓦片,意味“碎碎平安”。
红绸又被搁入掌心,绕过手腕,江鹤雪扶住他下轿。
红瓦碎裂,响音清脆,她讨好兆头跟着踩了几下,与他一同走到火盆处。
跨火盆寓意去除晦气,红红火火,她方欲抬脚,身侧的沈卿尘却停了脚步。
江鹤雪不解地碰了碰他的小臂。
沈卿尘沉眸望着面前相挨摆放的三个火盆,挂在面上大半日的浅笑终是敛下,薄唇微抿。
“昭华。”江鹤雪看不见,见他仍未有抬步之意,轻声催促。
“火燃得过旺,我抱你。”沈卿尘压下心头不虞,再度将她打横抱起,逐一跨过火盆。
他迈步间,江鹤雪察觉出异样,轻“嗯”了声。
但他跨了火盆,并无要放下她之意,直抱着她向正厅而去。
这便过分不守习俗了。
“放我下来。”江鹤雪不愿他受人指点,屈指挠了挠他的颈侧。“宾客瞧见,该说你不是。”
“随他们瞧。”沈卿尘的嗓音染上几分冷意。
偏江鹤雪一身繁复的婚服,不能同他争执,缄默片刻,便听得宾客震惊的窃窃私语声。
连傧相都一时未出声,眼瞅着沈卿尘在堂前将她放下,方扯起嗓子高喝:“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喜婆连忙上前搀起江鹤雪,一行人热热闹闹簇拥着往新房去。
从卯时到日暮,繁琐礼数终是完毕。
甫一坐上婚床,江鹤雪便泄了力。
方扭了扭被沉重凤冠压的酸痛的脖颈,身侧便响起嬷嬷严肃的提醒:“王妃,太后娘娘叮嘱您,注意礼节。”
江鹤雪想蹬掉婚鞋的动作顿住,应声。
“老奴贱姓张。”张嬷嬷语声温和了几分。“先前照看过殿下,如今奉太后懿旨来侍候您。”
侍候?倒不如说是监视。
江鹤雪忆起生辰宴上太后和蔼的模样,脑海中再次划过黎漾那句“皇家绝无简单的人物”,思绪纷杂。
“殿下千岁。”她想了一瞬,便听张嬷嬷惊诧开口。“您怎的这时候……”
“认清你如今的主子。”沈卿尘冷声。“王妃不缺人侍候,若拎不清,便回坤宁宫。”
张嬷嬷唯唯喏喏应声。
垂在膝弯的手被他扣住,江鹤雪轻抬了唇角:“昭华,怎的这般早回来?”
“我放心不下,先来瞧瞧。”沈卿尘与她十指相扣,嗓音瞬时温和下来。“大抵还得两个时辰,你先拆了凤冠,用些晚膳。”
“困乏便先更衣歇息,我提前一盏茶遣人唤你。”
“可要乾乐来陪你聊聊?或是瑾王妃,柔阳?”
张嬷嬷在一旁欲言又止几回,终是开口:“殿下,这不合……”
“出去。”沈卿尘未分她一个眼神。“今夜随母后回坤宁宫。”
“殿下!”
“雪竹。”
锦衣侍卫不由分说地将张嬷嬷拉出房门,婚房内随之清静下来。
江鹤雪笑出声,得寸进尺地要求:“不用陪了。我想吃酸汤小酥肉和鲜蘑菜心。”
“还要一碗水晶饭,一壶葡萄渴水。好饿。”
沈卿尘也笑了声,递了个眼神给雪兰,后者立时行礼,疾步去膳房吩咐。
“你是王妃,若不适便直接赶人,一切有我。”他不得多留,只又嘱咐。“随心意来。”
江鹤雪笑盈盈地应声,才听他推门出去。
她立时挑了盖头,唤雪梅替她拆了凤冠,便将婚鞋一蹬,倒在榻上。
寝被里放了个汤婆子,她手一揣,瞬时舒服地喟叹出声,又向榻内滚,直到被榻上的红枣花生硌了一遭,不得不恹恹起身。
幸而晚膳适时地被传了进屋,她也无暇耍性子,趿上正红睡鞋去用膳。
然两个时辰实在是漫长,她用过晚膳,便转悠着打量沈卿尘的寝屋。
打量过金丝楠木阔榻,打量过镶回纹的桌案与梓桐木丝弦古琴,又推门迈入净室,打量着浴桶和正中央凿出的汤池。
“奢靡呀。”她不禁叹道。“在王府还能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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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
两个时辰实在漫长,她打量了好几回才作罢,想躺下休憩,又莫名不愿拂了那些好寓意的红枣花生,只得出尔反尔地遣人去唤黎漾。
偏黎漾不知去了何处,没唤来,只龙凤烛的烛泪堆了一层,等来了雪竹的递话。
华贵的凤冠重被戴好,繁复的婚服被理平每一处褶皱,江鹤雪对着铜镜补好红艳的榴花口脂,堪堪掐着时间蒙上盖头,在婚床上坐好,后知后觉地紧张。
房门被推开,青年的脚步微乱,浓醇酒气随之入鼻。
江鹤雪耸了耸鼻尖,紧张之余还分神得了个结论:好酒。
方得了结论,又觉得不对——她紧张什么?
不就是掀个盖头,饮合卺酒……
她思绪方到此,头上便是一轻,大红的喜帕飘然坠地。
江鹤雪怔然抬眸,呼吸随之一乱。
是她从未见过的沈卿尘。
大红喜服,玉带镶金,冷白清俊的面容此刻染着薄红,薄唇亦被酒意渡得红艳,唇畔笑弧清浅,桃花眸潋滟而温柔。
他也在认真而深情地端详着她。
江鹤雪欣赏着他的神情,又瞬时反应过来,张嬷嬷不在,旁侧亦还有宫中的喜嬷嬷在瞧——瞧他们二人是否真的相爱。
她于是弯唇,冲他露出笑来,含羞带怯,亦露着初嫁的欣喜。
沈卿尘眸色微暗。
面前少女本就生得明艳娇美,婚服在身,更衬得雪肤鸦发,柳眉弯弯,紫色的凤眸含着柔情,笑意羞赧,似语还休。
沈卿尘低俯下身,凑近几分,将她看得更真切。
素日里克制的情感在这般旖旎暧昧的氛围里似乎格外汹涌,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错觉。
琼琼也爱他,同他爱她一样。
这段婚事,不是他设计骗来的,而是他们情投意合、水到渠成。
不是仅他一人,多年的心心念念。
“昭华……”江鹤雪见他直勾勾盯着,没下一步动作,轻唤出声。
她不善这般内敛羞赧的笑,再磨蹭下去,她脸都要笑僵了。
若是穿帮可就糟了。
沈卿尘终于将视线从她姣好的面容上挪开,眼睫微垂,视线落在她垂在膝弯的手上。
细白如瓷,十指纤纤,握在掌心时柔若无骨。
他终究遂了自己的心意,牵起她的手,凑近自己唇边。
轻吻上她的手背。
-
江鹤雪惊愕地瞪大眼睛,躲也躲不掉,想嗔他又生生咽下。
只得等,终于等到他直身,亲自斟了合卺酒。
手背上轻柔触感犹存,她亦不禁脸热。
若是做戏,他至于做到这么个逼真的份上么……
也罢,遑论如何,他尽心尽力,她绝不能拖了他后腿。
金盏相碰,合卺酒入喉甘甜,江鹤雪饮尽,再度撞进他眼眸。
依旧温柔深情,只一眼,鸦青长睫便垂落,染着湿漉漉的酒意。
借着半分做戏之名,江鹤雪弯唇,娇柔而羞怯地开口。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