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曳落河畔闻死战

作品:《从军赋

    “弓弩手预备!”


    “放!”


    “嗖嗖嗖!”


    “大军进攻!杀!”


    双方在断戈川打了整整一天,从早到晚,喊杀声终日不绝。


    羌兵摆出来的乌龟阵确实硬,以木墙、石碓、鹿角、铁蒺藜为屏障,层层拒马;后面还有长枪盾牌弓弩,节节抵抗。


    如此严密的阵型,骑军一时半会派不上用场,所以第一天的战斗基本上是步卒出战,骑军策应。


    君沉、凌桐、石敢的三军步卒轮番出击,在萧少游的排兵布阵下不断攻敌弱点,一会儿两点一面攻其要害,一会儿声东击西、虚张声势,各种战术都用遍了,一天激战下来勉强攻克几座军阵。


    天色渐黑,双方十分默契地选择了停战。


    停战不意味着撤军,双方就隔着战场原地休息,密密麻麻的篝火照亮了夜空,宛如两头巨兽匍匐在地,狰狞凶残。


    晚风呼啸,战场中央躺着许多冻僵的死尸,乾军羌兵都有,他们已经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一杆长枪斜插在地,枪头贯穿了羌兵的胸膛,边上还有一名被箭矢射成马蜂窝的定州步卒,血污不堪。


    沙场就是如此残酷、无情。


    众将齐聚在篝火旁,寒风拍打在脸上丝毫不觉得冷,只觉得胸中充斥着战意。


    萧少游刚刚汇报完一天的战况,最后说道:


    “咱们虽然攻下了几座方阵,但羌军的六千主力骑军并未出动,明天只怕还有一场恶战啊。”


    “咱们的目的反正是吸引羌兵的注意力,没必要死磕。”


    凌桐沉声道:“算算时间,明天一早曹将军与霍将军就会抵达战场,到时候我们前后夹击,定能一战功成!”


    “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洛羽的眉梢间带着些许疑惑:


    “我们一直说耶律乌戈想赢,一万五千兵马不算少了,有能力与我军一战。但从早到晚他们都采取守势,防守怎么能赢?


    不觉得奇怪吗?”


    “我也觉得不对劲。”


    萧少游抱着膀子嘟囔着:


    “今天羌兵给我的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在指挥,完全没有耶律乌戈此前带兵的那种拼劲、凶悍。”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君墨竹犹犹豫豫地问道:


    “耶律乌戈会不会有什么后手?”


    “后手?不应该啊。”


    萧少游沉思许久:


    “一万五千兵力都摆在正前方,哪来的后手?游弩手已经将搜寻范围扩大到了方圆二十里,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还能有什么后手?”


    “难道说?”


    洛羽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


    “耶律乌戈和我们打着同样的主意!”


    萧少游目光微变,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派军绕行,奇袭我军腹背!”


    众人豁然抬头,如果耶律乌戈真有后手,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唯有绕过正面战场才会摆脱斥候的探查。


    “将军,沐峰回来了!”


    岳伍的惊呼打断了众人的沉思,当甲胄破碎,浑身血污的沐峰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都意识到出事了。


    曹殇转道截击羌骑,总该派人来报信,沐峰自告奋勇地接下了任务,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他满眼血丝,咬牙抱拳:


    “卑职有重要军情汇报!”


    ……


    乾军营中惊觉大变,而耶律乌戈却悠哉悠哉地回到了帅帐,帐内还有火炉烘烤。


    刚和美姬厮杀了一场,九皇子浑身舒畅,只有双腿略微发软。


    兀良平早早地候在这里,耶律乌戈并不关心白天的战况,随口问了一句:


    “拔都鲁的兵到哪儿了?”


    “回殿下,骑军一直在急行军,一天都没军报传回来了。但是按照计划,八千骑应该已经绕行曳落河畔,预计明天一早就能抵达乾军腹背。”


    “啧啧,好啊,哈哈。”


    耶律乌戈十分舒畅地笑了:


    “区区一个武夫,也妄想于本殿争锋!”


    耶律乌戈为什么敢毫不犹豫地迎战?为什么敢以弱势兵力驻军关外不走?


    因为他有底气!


    整个乾军都觉得草原的援兵不会那么快到来,起码要等开了春才会增兵。


    但实际上耶律乌戈的亲笔信刚送回草原,八千精骑就踏上了征程,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抵达前线。


    不过就在援兵即将抵达断戈川之际,洛羽的战书送到了耶律乌戈手中,他当即手掌一挥,让八千精骑绕道而行,直插乾军腹背。


    和洛羽一模一样的战术!


    但他的兵力更胜一筹!


    “殿下真是智谋无双啊。”


    兀良平冷笑道:


    “明天大军一到,乾军只有覆灭一途!”


    “没错!”


    耶律乌戈满脸恨意,攥紧拳头:


    “本殿要让乾军的死尸,铺满断戈川!”


    ……


    日初东方


    景丰十一年的第一天缓缓到来。


    数以千计的雄壮战马在黄沙中狂奔,土黄色的胡服弯刀一看就是羌兵打扮,骑队朝着断戈川一线笔直前插。


    领军之将拔都鲁,西羌万户猛安!身后八千精骑皆乃敢战之卒!


    拔都鲁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此地距离断戈川只剩三十里,要不了两个时辰就能抵达战场。


    “将军你看!”


    刚刚越过一片黄沙丘陵,远远就看见前方矗立着一座骑阵,就像一头拦路虎彻底挡住了羌骑前进的道路。


    “大军停马!”


    “嘶嘶嘶!”


    随着一声怒吼,大军渐次停马。


    “这就是现在的陇西边军吗,确有几分气势。”


    拔都鲁目光冷厉,作为沙场悍将,他能明显感受到这支骑军与以往边军的不同。


    不对,准确来说他以前就没见过敢出关作战的陇西边军。


    身侧的副将眉头紧皱:


    “夜里那队斥候虽说逃走了十几人,可乾军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派出数千兵马拦路?”


    “我觉得不是他们动作快,而是凑巧了。”


    作为沙场老手,拔都鲁的脑子转得很快:


    “乾军大概率也想着从背后偷袭,结果半路发现了我们,就转道来拦截。


    一场遭遇战啊。”


    “哼哼,区区四五千兵马也想拦住我们?”


    副将讥讽一声:“找死!”


    “不要掉以轻心,开战以来死在他们手里的万户猛安还少吗?朝野震动!”


    拔都鲁目光凝重,手掌轻挥:


    “不想死在就得拼尽全力,尽快打垮他们,然后驰援断戈川。”


    “备战吧!”


    “诺!”


    一声声凄厉的号角之下,羌兵迅速铺开进攻锋线,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发起进攻。


    “八千羌骑,好大的阵仗啊。”


    霍连城轻声呢喃,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长矛,两军加起来一万三千骑兵,算是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骑战了。


    “驾!”


    曹殇策马回转,望向全军将士:


    “将士们!你们大多是我和霍将军的老部下,以前都是干的佣兵勾当,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恶事没少干。


    说出来没什么好丢人的,因为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只是被这肮脏的世道逼得身不由己。


    可如今我们跨上了战马、披上了铁甲,成了边军将士,以前那些恶事就不能干了。


    边军将士该做什么?


    洛将军说过,军人当为家国天下之坚盾!护我山河!”


    “轰!”


    全军齐行军礼,人人目光炙热。


    没错,曹殇与霍连城的老部下占了两营的大多数,以前就是佣兵,甚至不少人还为了银子欺负过老百姓。


    一开始他们不懂什么是边军,但这次征战边关,亲眼目睹了一场场大战,目睹了无数次生离死别,百姓蒙难,他们越发明白边军这两个字的含义。


    曹殇继续策马,语调不断拔高:


    “还记得陇西百姓被羌人残杀的惨状吗!”


    “嚯!”


    “还记得屠刀之下的森森白骨吗!”


    “嚯!”


    “还记得在寒风中跳入河水,用肩膀托着我们渡过曳落河的父老乡亲吗!”


    “嚯!”


    一声声怒吼,全军的士气在不断拔升,怒意充斥着每个人的眼眸。


    “我不懂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我只知道陇西是我们的家,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想要践踏我们的家园,就只能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杀,杀,杀!”


    三声嘶吼冲天而起,士气暴涨。


    曹殇咬牙切齿地指向对面:


    “五千骑对八千骑又如何?我陇西人人是男儿,铁骨铮铮,何惧敌寇!


    今日我不仅要拦住羌骑,还要吃掉他们,屠尽八千羌骑!


    我们能赢,而且一定赢!


    就让曳落河畔成为他们的坟墓!”


    曹殇怒问全军:


    “怎么赢?”


    霍连城率先厉喝:


    “唯死战耳!”


    “轰!”


    全军怒吼:


    “死战!”


    寒风裹挟着细小的沙砾拍打在脸上,曹殇长出一口气,缓缓提枪前举,用尽浑身力气怒吼一声:


    “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