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对视

作品:《乐水

    清晨,大雨滂沱。


    谢乐水还没完全清醒。头发扎起低马尾,懒懒地玩着头发,托腮看着阴沉的窗景。


    电视机开着,放映着晨间新闻的报道。光亮映在地板上闪烁。雨蜿蜒在窗外,室内晕开一些雾气。傅以鑫在厨房忙碌的高大背影模糊倒影窗上。


    傅以鑫厌烦低效率。


    谢乐水认识他的前几年,都觉得他是怪胎、是不吃饭也可以的机器人。


    他不喜欢吃饭,因为吃饭浪费时间。一天三餐,更是令人疲惫。


    有这些时间,他更宁愿用来拼装模型,或者听一会儿报告。


    那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过于冷漠的、非社会化的雏形。


    ——但在婚姻里,他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他很忙,却不喜欢保洁和住家保姆出现。能做的事情,他全部亲力亲为。


    包括为谢乐水清洗贴身衣物,以及为谢乐水做早餐。


    在这些他原本最疲于应对的生活琐事上,却数年一日地表现出惊人的耐心。


    他们婚姻的痕迹渗透在每个角落。


    一般来说,事业有成的男性,会佩戴低调的名表,或者彰显身份的珠串。


    但傅以鑫手腕上却箍着一只皮筋。


    谢乐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想起的却是昨晚映在玻璃上的手表。


    十年时间重叠在一只手表上,夏帆变化很大。


    他以前正直爽朗,很少和人滋生矛盾。


    现在截然不同。


    聚会结束,夏帆和谢乐水是最早离开的人。


    他们站在下雨的窗边,夏帆身姿颀长,懒散地插着口袋盯着雨幕,说好大的雨,你老公会来接吗。谢乐水醉意中脸颊热热的,轻飘飘说他不来。


    夏帆脸孔在雷光中被映亮闪烁,他笑了声,口吻很怪,“这都不来。”


    他抬手。


    “乐水的头发都被雨打湿了。”


    微湿发尾传来被触碰的轻微感受。


    如水的发丝流淌在金发男生指缝。他视线深埋在阴影里,直直看向谢乐水,嘴角带着笑。


    “要不要用毛巾擦一下?”


    哪里有毛巾呢。


    餐厅的毛巾油腻腻,他肯用么。


    他要用也是要消过毒的,干净的毛巾。


    所以答案是酒店。


    夏帆从规避冲突的性格,变成了矛盾的引线。


    他变得更隐晦,更擅长试探,更具备攻击性。


    细密的雨让天气变得阴沉。室内的光晕温暖,粥米的暖香带着家庭的温馨氛围感。


    谢乐水捏着勺子搅粥,傅以鑫正拉开椅子坐下来。


    他抬眸。


    青年无疑长相优越。鼻梁直挺,眼窝很深。架着副无框眼镜,气质更显严冷。视线倏然隔着镜片回望过来。


    他虹膜纹路清晰,看起来太具备剖析性。


    谢乐水几乎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景象被他看清。


    包括他望着天花板吊灯,捂着嘴无声说的那句。“抱歉,老公”。


    他知道吗。


    知道那枚戒指,硌在谢乐水的唇上。谢乐水被久别重逢的初恋服务着,心里都还在想他。


    竹马15年,结婚四年。


    他那么了解谢乐水,会发现谢乐水的眼睛里藏着秘密吗?


    谢乐水笑起来,靠近。


    黑发扎成一束,从肩膀胸口流动蜿蜒落在桌面,很淡的玫瑰香从他散开的发间逸散。


    他弯起眼,亮而温柔的眼眸像蓄了一小洼清茶,“老公。”


    傅以鑫目光一深,喉结微动,表情自持。


    “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同?”谢乐水歪了下头。


    傅以鑫哑声:“戴了金色的耳钉。”


    “好看吗?”


    “很少看你戴饰品。”傅以鑫直直看着他,“但是很漂亮。很适合你。”


    谢乐水笑起来。


    “真话假话呀。”他撑着下巴埋怨,“你总是只知道说好话。”


    事实上,傅以鑫是从不会说假话。


    对谢乐水态度平静,已经是克制的后果。


    金色很衬谢乐水,温柔到耀眼。是柔性的、让人难以抗拒的光辉。


    如果可以,傅以鑫现在就想凑过去亲他。


    以过分又缓慢的方式亲他的侧脸和耳朵,吻到颈窝。在他圣洁的身体上留下亵渎的痕迹。


    谢乐水不会抗拒。


    他的态度总是温暖又纵容,最多也只是有些无奈地推着人的肩膀轻声提醒:“可以了,还要上课的……以鑫。”


    傅以鑫阖眸皱眉,双腿交叠起来。


    他嫉妒谢乐水的同事和学生。


    占有欲、嫉妒心,冰下暗流一般隐藏在傅以鑫冷漠的皮囊底下。


    视线在镜片下幽暗闪烁。傅以鑫克制着,只凑过去亲吻谢乐水的眼睛。


    “怎么忽然想到戴这个?”他低低地问。


    谢乐水被他亲得眯起一点眼睛,漫无目的地说,“心血来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戴耳钉。


    只是路过盥洗台,看着镜子,刚好觉得耳朵上少了一点什么。


    傅以鑫却在自己问出问题的下一秒忽然想起——


    昨天他看到的街拍图片里,夏帆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被抓拍的一帧。


    他戴了红色的耳钉。


    傅以鑫眼前闪过狰狞的重影。


    这样的重影不具备威慑力,更像一种巧合。


    但居然让他感到一阵模糊如细雨的不安。


    他皱起眉毛,一瞬间几乎有灵魂出窍般的空洞感。下意识抓住了谢乐水的手,指腹从戒指冰冷的凸起划过。


    桌面上。谢乐水手机弹出新消息,“嗡”地响了一声。


    傅以鑫条件反射地看向他的手机——但很快又因为自己异常的条件反射而皱眉,有意撇开头。


    憎恶感萌发。


    是对自己的。


    他认为他应该对谢乐水再信任一点,而不是任由野兽般的猜忌和嫉妒摆布他的心情。


    谢乐水没有遮掩的意思。“今天有会要开,要早点去学校。”


    傅以鑫低低地:“嗯。”


    他端起碗,把粥一口一口地送到他嘴边。


    谢乐水忙着回消息,喂一口吃一口。


    傅以鑫总觉得谢乐水吃得太少,脸颊都蓄不住点肉。看得人心疼。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无意识多吃一点。


    傅以鑫视线黏在谢乐水脸上。


    谢乐水还在看手机,脸下意识歪过来。抬着下巴抿着瓷勺吃一口。腮帮微微鼓起一点,垂着睫毛,嚼得慢吞吞,只发出一点细微声响。看起来很有礼貌。


    傅以鑫喜欢谢乐水的一切。


    连只是看他吃饭都觉得赏心悦目。


    谢乐水回完消息划掉群聊,想起昨晚删掉的对话框。


    他看了一眼傅以鑫。


    傅以鑫长直睫毛垂着,一直注视他。


    不一样的眼神。


    谢乐水又感受到那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电流感。


    夏帆是豺狼虎豹一样紧盯着他。他完全变成一个功成名就且富有侵略性的大人,帅气的容貌和俯下身跪在地面看他的眼神——


    昭示着和他的丈夫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奇怪。


    昨天到今天,他好像总是在用夏帆和傅以鑫做对比。


    谢乐水遏止住了。又推开傅以鑫的手,“不想吃了。”


    傅以鑫放下碗和勺子,起身拿外套,看了一眼天气,“雨太大了,我送你去学校。”


    他有一种奇怪的偏执。


    喜欢在任何场所站在谢乐水的身边,无声而沉稳地昭示自己的身份。


    他是谢乐水的丈夫。


    合法的。


    尽管他已经和谢乐水举办过两次婚礼,但总有人不知道。


    “——等等。”


    谢乐水紧随其后站起身。他把傅以鑫叫停,靠近帮他整理了下领口和领带。傅以鑫抬起下颌方便他动作,视线紧紧看他。看谢乐水温热的手心把褶皱抚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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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抬眸弯了下眼,道,“好了。”


    他也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


    “以鑫没有我该怎么办。”


    他整理外套和头发,开玩笑。


    “就这样带着乱糟糟的领子,去公司被笑话吗?”


    “……”


    傅以鑫也很轻地笑起来。


    “是。”


    他说,“乐水,我没有你要怎么办?”


    “哔——”


    室内的光线随着主人离开而慢慢熄灭。


    雨下得很大。


    室外,崭新昂贵的大衣待在垃圾桶里。


    是昨晚披在谢乐水肩膀的那一件。


    *


    谢乐水在A大任职文学教授。


    他也是最受欢迎的老师,选修课基本爆满,课程评价一水的五星好评——


    [非常温柔的老师!!]


    [上课有一种知识不经思考就进入我脑子的感觉。戴眼镜的时候我智性恋都要犯了。水平颜值性格都完美,老师值得五星好评]


    [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听说英年早婚,我眼泪狂流。]


    [他老公经常来接送,人也就一般。古早霸总味。]


    [不可以当着老师的面说他老公坏话,老师会很严肃地提醒的。感觉是家庭氛围很好也很幸福的样子……能被老师爱着真的好幸运。


    (不过老师冷脸也很温柔就是了,怀疑老师根本不会生气。]


    来蹭谢乐水的课的人一直很多。


    很多陌生面孔挤满教室的每个角落。


    ——但谢乐水没想到夏帆会来。


    他戴了一顶黑色的假发,头上盖着鸭舌帽,高大体型混在人群中。撑着脸,视线直勾勾地隔着墨镜落在谢乐水的脸上。


    和他视线在人潮中对撞的那一瞬间,谢乐水几乎觉得他们的关系在空气中暴露无遗。


    因为夏帆的视线实在太过直白、明显、炽烈。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心知肚明的隐秘对视中,雨好像下得更大。


    谢乐水放下手里的教材,转身朝外走去。


    无需言语。


    夏帆把手里的书随手放下占位置,跟着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相似的轨迹。


    窗外的雨打湿高大的槐树,吹进微冷的风。


    夏帆出去的一瞬间,湿润冷风扑上脸。他叩低帽檐撇头,刚好看到谢乐水隔着人潮停在墙边,随手把散乱发丝捋到耳后。


    戒指和耳钉的光芒交叠,闪出一道极其刺眼的尖锐感,凿进夏帆的眼里。


    这枚戒指的存在感很强。


    看他的时候。


    触碰他的时候。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一种强烈的异物感萦绕在夏帆心底。


    冰冷的金属和璀璨的钻石,廉价的媒介成为爱情的证据。


    也在冷嘲热讽般地审视他,带着尖锐的讽刺和扭曲的恶意告诉他。


    他喜欢了很多年的这个人。


    已经是有家室的。


    是不能靠近的。


    是萦绕某种禁忌界限的。


    道德和理智在疯狂鸣笛叫停。


    ……


    但他完全不受控制。


    夏帆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松散。他遮掩着自己的身份,口罩藏住他的脸孔。


    他有名气,受仰望。


    他的脸出现在大街小巷,任何能被看到的角落。没有人不知道他。


    但耀眼的大明星却像个完全见不得光的人,躲藏在雨幕阴影里,一步步向谢乐水靠近。


    他一开始,只是想见谢乐水一面。


    就一面。


    同学会之前,他整理自己的脸,审查自己的头发、衣着,对着镜子深呼吸。平静地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


    本来他觉得,谢乐水只要幸福就好。


    但谢乐水说。


    “我过得不好。”


    下着大雨,他竹马甚至不肯费心接他。


    他的确过得不好。


    那么为什么……他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