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剑乃凶器
作品:《栖梧雪》 “剑?”
这答案出乎夜来预料。她倏然想起,除了苏家遗孤,那宵衣卫与万寿宫皆在寻一把剑,正是名为碧天。
“此剑名唤碧天。”顾见春自袖中取出物件,“此刻正在姑娘掌中。”
夜来蓦地愣住,掌心传来冰冷触感。
她指尖缓缓摩挲过凹凸纹路,胸腔骤然翻涌。她素来痴迷兵刃,此剑沉浮随心,锐气敛藏,信手挥动间寒光乍现,龙吟铮然,实乃稀世神兵。
“这便是碧天剑么。”
她思绪如潮,面上仍若静潭。
“区区利器,竟能掀起江湖血雨?”
——纵是削铁如泥,亦不该招惹这般祸端。
“在下只知晓这把剑似是藏着什么秘密。”顾见春垂目苦笑,“在下也曾问过,只是那孩子对此讳莫如深。在下瞧着这剑,不过精铁所铸,不想竟成诸般纷争的祸根......”
夜来唇角微扬,浅呷茶汤:“剑乃凶器。纵是轩辕夏禹,终归用以饮血夺命。况此剑出身不俗,连受命于朝廷的宵衣卫都穷追不舍,顾少侠既执此剑,便注定要对上此等是非。”
语毕,夜来信手抛还,剑芒于空中划出一道银弧,精准落入剑鞘——她本无意深究,未料此人竟和盘托出。江湖风霜久历,这般赤子心性倒是稀罕,真不知他能活到今天,是不是命大。
殊不知顾见春暗藏试探,窥其神色如常,料想她确不知晓此剑与帝陵秘辛的关联,遂心下稍宽。
“姑娘此言差矣。”他抚剑长叹,“兵戈吉凶,还要看指刃者为何。在下并非为了杀人而握剑,也断不容魔宫为夺剑而屠戮无辜。”
“......”夜来静默垂睫,未予辩驳——此行本是追查玉生烟下落,兼去黛州复命。其余江湖恩怨,本不在她筹谋之中,她更没心情与萍水之人论道争锋。
“魔宫中人确实可恨。”夜来忆起前夜交手,那群人武功平平,却若如蚊蝇一般纠缠不休,“顾少侠与之打过不少交道,可寻得什么端倪?”
“不瞒夜来姑娘,在下原想擒人审问,奈何…”顾见春话语微滞,似在思索如何措辞。
夜来轻挑眉梢道:“奈何他们齿间藏药,事败即亡?”
顾见春眸光微动:“正是,姑娘竟也知晓此事?”
夜来兀自托腮,神情平静,如叙家常:“听闻万寿宫死士皆经严训,行动时口含剧毒。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顾见春凝望她那蒙着灰翳的墨色柳眸,恍惚间忆起那双曾流转着星辉的明眸。他悄然握拳,压下纷乱思绪。
夜来倏然倾身逼近,两人气息交缠,鼻尖几乎相触。
“顾少侠,可是你的心音?怎的这般急促...”
一阵独属于少女的馨香顷刻袭来,顾见春气息骤滞,从未遭遇如此阵仗,正待后退避嫌,却闻女子压低嗓音急促道:“噤声。”
她袖中悄然滑落一支竹箸,扬手间破空疾射,穿透雕窗,直中暗处。两人同时转首,伴着闷哼与器物碎裂声,檐下骤然骚动。
“追!”
话音稍落,一道青衫已然掠出窗外,待夜来敛袖坐定,顾见春已挟着灰衣人折返,轻落案前。
“你是何人?为何偷听?!”顾见春冷声质问。
“......”那人焦急摆手,喉间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不说?”夜来轻抿茶汤,“信不信我有一百种法子叫你开口?”
“没...没偷...”沙哑嗓音艰难挤出字句。
老者褶皱的面容涨得通红,显然多年不曾开口言语。
“就是...看看......”
夜来柳眸一眯,当即认出对方喉音。
“你是百善堂的默翁?原来你不是哑巴?”
那默翁垂首:“...是...装的......”
“方大夫怎么死的?”夜来将茶盏重重落在案几。
“不…不是…”老者浑身颤抖,“日纹袍…黑斗篷…”他颓然跌坐,“我…逃了…”
夜来指尖轻叩案面。万寿宫的手笔,这老仆竟能虎口余生,听其方才逃跑步法,倒似暗藏武艺。
夜来了然,却寒声道:“何人指使你跟踪?”
“无人…不是跟踪…”默翁一面比划着,一面艰难说道,“是...看看...”
“看?看什么?”
谁料那默翁比划着残缺的手指:“看...儿媳妇......”
白玉茶盏应声碎裂,瓷片飞溅。顾见春欲言又止,夜来眸中寒霜更甚。
“再敢胡言,便割了你的舌头,以后也不必开口了!”
老者瑟缩后退,浑浊独眼盯着夜来皓腕:“玉镯…”
夜来面上一怔,却褪下那玉镯:“你是说这个?”
“对!对...”默翁激动拍掌,“信物...琼玉...阿柱......”
夜来闻言,一把擒住那默翁衣襟,厉声问道:
“你是孙家的男主人?”
“我...我......”老者面色惨白欲逃,却被夜来死死钳制。
“说!说啊!你是谁?!”夜来面色急切,咄咄逼问道。
顾见春终是开口:“夜来姑娘,且容他缓言。”
“是...孙......是......”那默翁颓然瘫坐,满脸疤痕更显狰狞,“是孙家...罪人...”
诸般线索交织,夜来恍然:“前几日在双溪,是你在偷看?”
“看...阿柱...”此时行迹败露,那默翁不得不羞愧承认道,“和...你...”
“你知不知道,他们母子在等你?”夜来寒声诘问。
“......知...休书...不敢...”默翁面色痛苦,指了指自己的可怖疤脸与独眼,可惜夜来却瞧不见他那惨状。
“不敢?你的一句不敢,就教他们白白等了你二十多年?!”夜来喉间蓦地涌起切肤之痛,声调陡然冷厉如刃,“众人皆以为的已死之人,也好意思回来偷瞧?”
“夜来姑娘!”顾见春急忙劝阻道,“有话慢慢讲,这位老丈...处境甚是艰难。”
那默翁跛脚惊颤,却几欲垂泪:“我...重伤...没用...保护不了...只能...看...”
“你以为你是谁?你也配替他们做决定?!”夜来冷笑道,“你可知晓,他们现在如何?”
“夜来姑娘!不可...”
顾见春方想阻拦,可为时已晚——
“他们死了,就死在昨夜。可笑他们母子死前还惦记着你没回家,还记得给你留道门。”
老者瞳孔骤缩,枯槁手掌剧烈颤抖。
夜来冷笑不止,字字如刀:“孙婆婆豁出性命也要保儿子平安,阿柱咽气前还念叨要像他爹那样护着娘亲,你呢?只会逃,只会自以为是地替他们抉择!你不过是个遇事便躲的懦夫!他们至死都不知你尚在人间,临了都未能再瞧你一眼!”
她说罢褪下那镯子,一把丢至老者怀中。
“这定情信物留有作甚?我今天便将它物归原主!”
“呜呜......”那默翁听罢此言,颤抖着捧起碧玉镯子,骤然以袖遮面,竟如孩童般嚎啕大哭。
顾见春沉声喝止道:“夜来姑娘,还请口下留情!这位老丈亦有难处,既已这般凄苦,何必再咄咄相逼...”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女子倏然抬眸,眸中竟泛起一片水雾。
“没错!是我咄咄逼人...你们都有难处!都爱一厢情愿地替他人抉择!都那么令人生厌!”
夜来甩下这话,身影顷刻间消融在夜色里。
顾见春此时左右为难,见那老者恸哭不止,他心底一横,跟着追出门去。
“阿明,照看好这位老丈!”
“——我若病倒过去,叫我阿明也没用啊...”
苏决明默然听了半晌,此时终于撑起病体,面色不虞。
“...还说不是见色忘义!”
......
客栈后竹林深深,溪水碧透如练,于暮色中泛着粼粼波光。
顾见春疾步赶来时,那女子仍独自蹲坐溪畔,玉指拈着碎石漫不经心掷向对岸。石子破开水面划出银弦,涟漪层层绽开——这目不能视的姑娘,竟依然将石子掷得漂旋灵动。
“夜来姑娘...”顾见春深知此时并非打扰之时,奈何双溪暗藏凶险,藏踪香未起效前,终不敢松懈。
“做什么?”夜来骤然侧首,霜雪般的嗓音挟着冷意。
“方才唐突之举,还望姑娘恕罪。”顾见春思忖一番,却拱手道。
果不其然,对方嗤笑如碎冰相击。
“恕罪?你又何罪之有?”
顾见春耳尖微热,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在下一时情急,言语失当,令姑娘气恼,是在下之过。”
“...虚情假意,故作姿态!”
熟悉的讥诮再度响起,恍若前日情景复现。
前事浮上心头,顾见春窘然不已,不由想道——又是双溪,又是惹怒这位姑娘,莫不是这双溪偏与他八字犯冲?
“望姑娘见谅。”顾见春沉吟片刻,复又拱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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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双溪暗流涌动,恐有魔宫余孽潜伏。姑娘目不能视物,我等当低调行事为妥...”
“既已取得香方,燃之即可脱身,又来在意我作甚?”夜来冷冷道,“莫非...见我这般模样,你可怜我?”
“...绝无此意。”顾见春眉头微皱,这位姑娘的脾性当真教他难以捉摸,“夜来姑娘当知,既应承护送之事,在下定当信守承诺。”
“信诺?”夜来讥讽一笑,“这不是你们男人惯用的说辞么?所谓海誓山盟,所谓白首之约,最终不过化作一枚玉镯,一纸休书,两抔黄土...”
顾见春一时无言。
“骗子…全是骗子!”夜来久久未得回应,冷笑间将石子掷入溪中,卵石在水面踉跄数步,终是提前失了气力,坠入深潭。
顾见春此时方悟,这女子表面在恼孙家惨事,实则是借他人酒杯浇胸中块垒,方有这般激烈反应。他凝眉暗忖——素闻问剑山庄家主夫妇琴瑟和鸣,从未听闻龃龉,夜来姑娘此刻,又在为何人何事气恼难平?
他思忖片刻后,轻声开口:“夜来姑娘若有郁结之事,不妨说与在下听。有些心事,倾诉出来或许会轻松些。”
“你又懂什么...”夜来眼睫微颤,却撇过脸去,“自以为是。”
顾见春垂眸浅笑:“在下自幼失怙,确难体察父母之情。但无论老丈与孙婆婆有何纠葛,他们对阿柱的感情,定然只多不少。”
夜来神情微怔,面对那张始终含笑的容颜,她胸中怒意竟莫名消散,化作一声轻叹。
“...没想到你也是孤身之人。”
顾见春眉峰微动:“...也?”
“我是说...”夜来惊觉一时说漏了嘴,旋即改口道,“我爹痴迷武艺,常年闭关,自我记事起便鲜少露面。与娘亲独居东苑那些年,我每日都看着她倚窗盼着我爹...直到某日她突然离庄,从此音信全无...这些年我寻遍中州九界,却连半分踪迹都未寻得...我娘不见我,我爹不管我,对我而言,与一个人过活也没什么差别。”
少女咬了咬唇,真假参半的话语在喉间辗转,她却终究不愿在此事扯谎。
顾见春恍然颔首,原来问剑山庄还有这等秘闻,倒是解了诸多疑惑。难怪这姑娘如此动怒,定然是想到自己身世——也是,若非叛逆而为,这位平素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也不会偷跑出来偷瞧未来的郎君吧?
于是他说道:“既有心结,何不向令尊直言?血脉至亲终究不同旁人,或许有些事,说开了便能消弭隔阂。”
“那又有何用?”夜来凄然一笑,轻轻摇头,“即便把话说开了,我依然不知母亲身在何处,不过是徒增一人烦忧罢了...再者说...父亲那人...他恐怕不会为此烦忧吧?他那么孤傲,贯是独断专行——人也好,剑也好...从不肯给旁人留半分活路...”
她十指深深掐入掌心,眸底浮起隐忍的恨意。
“分明就是他害得娘亲负气出走,如今却这般若无其事,连派人找寻都敷衍了事...顾少侠,你说这样的父亲,我还能与他共处一屋檐下么?”
不知何时,那顾见春却已坐至她身畔,闻言温声道:“即便如此,夜来姑娘也不该私自离家出走。他面上不显,心中定是焦灼万分......”
“是么。”夜来轻扯嘴角,“我想纵是我客死异乡,他恐怕也...”
顾见春少见地出声打断:“夜来姑娘又何出此言?天下父母谁不疼惜骨肉?夜来姑娘的双亲必有难言苦衷,世间诸事,多的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又是身不由己...”夜来自嘲地笑了笑,“究竟要怎样的身不由己,才能让人抛下妻儿,任凭孩子苦苦寻觅...”
顾见春轻叹道:“夜来姑娘可注意到孙老丈的伤势?方才交手时在下发现他经脉尽毁,根本无法习武,只能做些粗活...”
夜来指尖微颤,却垂首不语。
“二十年前那场恶战,他确实险些丧命。拖着残破身躯回到双溪镇,只为在暗处守护那对母子——若贸然相认,追杀者必定闻风而至。届时重伤未愈的他,如何抵挡那些豺狼?又怎忍目睹妻儿血溅当场?”
“即便如此...”夜来攥紧袖口,“他也不该替那母子俩决定见或不见。”
“那么姑娘此刻代他做决定,又当如何解释?”顾见春的反问令少女呼吸一滞。
顾见春望着天边晓月:“世间安得双全法?取舍之间皆是两难,倒不如选择能让自己稍许安心的路。”
“——他的选择,就是默默守护母子平安,这样便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