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言回到家，看到小院的大门口站着几个人。


    是江巍然一家，带着一岁多的小女儿，还有阿萍和阿豪。


    这几人在她走之后，常常会来看他。


    他其实跟这群人没什么关系，但他们跟她的关系很好，他们大概给自己定位成了她的娘家人。


    白萦纤朝他笑道：“你回来啦程大哥，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来看看你。”


    她说着，拉了拉小女儿：“叫姨父。”


    小女孩儿长得像妈妈，笑起来甜甜的，也很聪明，张口黏黏糊糊又口齿不清的叫道：“衣，服。”


    程修言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打开了大门：“进吧。”


    他们一进门，屋子里就热闹起来，白萦纤与阿萍开始帮忙做午饭，阿豪在一旁看着孩子，教她打拳，江巍然走到程修言身边，问道：“你假期三天够不够？最近过年，到处都是人，怕出乱子，警局人手不太够，等你回来还要再重新安排。”


    抗倭结束后，腾蛇安排程修言重新录了档案，组织本来想调他到中央去，但他明确表示不会离开昭希市，不会离开她，这事只得作罢。


    原本他什么职务都不想担任，只想安心陪着她，但江巍然告诉他，他若想留下那栋倭国人送他的小洋房，必须得担任个职务，要不这事说不过去。


    这栋房子里有两个人的回忆，程修言确实想要留下它，而秦晚依听说了这事，特别认真的说，希望他的能力不要浪费掉，可以多为百姓做一些实事。


    于是，程修言任了警察局局长。


    这是曾经的他梦寐以求的职务，可他如今毫无波澜。


    他对江巍然道：“都行。”


    反正他做的事，都是她想要看到的，而且，忙起来的时候，会感觉好一些，不那么难受。


    江巍然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个人安静的对坐在餐桌上喝水，仿佛房间里的欢声笑语与他们无关。


    坐了几分钟，大概是气氛实在压抑，江巍然有些坐不住了，便跟程修言说，等下吃饭的时候，陪他喝点酒，说完起身去帮白萦纤做饭去了。


    程修言知道他们是好意，一大群人来，还带着个小朋友，故意讲一些活泼的话，让屋子里显得有人气些，让他尽量脱离出悲伤。


    可那又有什么用？


    他们一走，这里又会恢复逼疯人的安静。


    而且，他跟他们，其实根本融入不了。


    他们只是她的亲人朋友，又不是她，大家终归不是一家人。


    虽说她的离开，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很难过，但他们不是他，他们的难过与他的难过，是不一样的。


    况且，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新生活。


    阿萍在医院里任了职，能独立的工作生活，最近听说新交了一个挺好的男朋友，小日子过的不错。


    阿豪跟着江巍然，在政府当了司机，他忠厚可靠，也没什么野心，倒是逐渐成了江巍然的心腹。


    江巍然更是一家人和和美美，连女儿都聪明听话。


    程修言很高兴他们过的很好，但他常常忍不住会想，凭什么他们都过的那么好？


    凭什么命运就夺走了她的生命，她明明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凭什么自己这一生就要过的这么苦？


    凭什么呢？


    他不知道，也没有答案。


    所以，他其实不讨厌他们，却也并不是那么想见到他们。


    吃饭的时候，程修言干脆直接问了他们：“今天大年三十，你们不用回家陪父母？”


    江巍然跟他干了一杯：“等下我们就走，得陪家里人吃年夜饭，守岁。”


    白萦纤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鼻子：“怡怡，今晚要守岁噢，你会不会睡着呀？”


    怡怡奶声奶气：“不睡。”


    程修言看着这个名字都跟她很像的小姑娘，给她递了个红包：“压岁钱。”


    他给的很多，白萦纤其实是不想收的，但是他们都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替秦晚依给的。


    秦晚依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程修言犹记得，白萦纤刚刚生完怡怡，便抱过来给同在医院的她看。


    秦晚依眼睛发光的看着一点点大的小婴儿，简直爱不释手。


    她坐在病床上，小心翼翼的将怡怡抱在怀里，怡怡除了妈妈，被别人抱着都会哭，神奇的却是，她在秦晚依怀里笑了。


    秦晚依简直被她笑得心都要化了，抬头去看程修言：“哇！阿言，你看到了吗？她朝我笑了耶！”


    “她好可爱啊！怎么这么小一只啊！”


    “你看她的小脚丫，还没有我的手大！”


    “她的脚趾头跟小豆子一样，这么一点点啊！”


    ……


    程修言站在一旁，看着她抱着小婴儿，像抱着一个特别喜欢的新玩具一样，忍不住嘴角也有了笑意。


    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让他忽然生出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想要同她有一个孩子。


    想要有一个他们二人血脉相融的孩子。


    她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孩子。


    他也会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孩子。


    程修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孩子这种脆弱又烦人的拖累，他一直是不屑要的，可是，如果是有她血脉的孩子……


    那是不一样的。


    那是专属于他们的宝贝。


    他会很爱很爱那个小小的、脆弱的宝贝。


    他会陪他/她玩耍，会心甘情愿的照顾他/她，哪怕他/她哭了，他也不会嫌烦，他会抱住那只柔软的小团子，轻声细语的哄他/她入睡。


    ……


    可是，程修言知道，这个愿望此生都不可能实现了。


    她的身体太弱了，别说孩子，她连走路都逐渐困难。


    那天晚上，她的情绪忽然低落下去，她问他，他们不会有孩子了，他会不会很失望。


    程修言坐在她身边，笑着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从来就不喜欢小孩，也从未想过要孩子。”


    他说：“我想你只爱我一个人，不想任何人来分走你的爱，孩子也不行。”


    她有些惊讶：“孩子也不行？”


    她笑起来，将头靠在他的怀里，藏起眼角的水痕：“阿言，你的占有欲，好强啊。”


    但他其实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