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清一郎坐在庭院的缘侧上，手上捧着茶杯喝茶，目光却注视着庭院里玩闹的孩子，明明是很风雅的事情，却被他苦着的脸给破坏了。


    “唉……”纠结着什么的吉田清一郎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唉……怎么办好啊……”


    庭院里那些玩闹的孩子看到唉声叹气的老师，连忙围上了，担忧道：“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陷入沉思的吉田清一郎被孩子们的声音拉回现实，对着孩子们或清瘦或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心里更加惆怅，但脸上却显得风轻云淡。


    还没等他随便找个理由先糊弄这些孩子，平时最活泼的翔太就给他找到了理由。


    “老师一定是晚上又被师娘赶出去了！对吧！”


    吉田清一郎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但是他又不得不憋屈的默认这个理由。


    他捋着胡子，努力重建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怎么可能！！明明是老夫觉得昨天晚上的星空太美，忍不住出门赏景，一时忘了时间罢了！”


    翔太挠挠脑袋，有些疑惑，“可是，老师，昨天晚上下雨，没有星星啊。”


    “老夫赏雨！！！”


    “可是……”翔太刚想说什么，旁边的竹千代就捂住了他的嘴。


    在他耳边小声说着，“老师一定是被师娘赶出去睡，然后不好意思了，我们给老师留点面子，毕竟，老师年纪大了，万一被刺激了给我们多布置作业就完蛋了。”


    虽然是小声但是还是听到的吉田清一郎：……


    他被气的吹胡子瞪眼：“老夫布置的课后作业写完了吗，明天就着重检查你们两个的！哼……”


    孩子们从他刚说到课后作业的时候就四散开来，翔太边跑还边跟竹千代大声蛐蛐：“一定是我们说对了，唉…老师这个脾气，怪不得师娘天天让他睡书房。”


    “半岛翔太！！！”


    “我知道啦，老师，生气容易变老哦……”


    还想生气怼回去的吉田清一郎一看，庭院里除了他哪还有人，“唉……这群不省心的孩子。”


    平静下来他又想起刚才纠结的事情。


    他因为不收穷苦学生的学费，他的私塾都快财政赤字了！他和他的夫人都快要为这个问题纠结死了，要么拒绝穷苦学生入学，要么向穷苦学生收受束脩，思来想去，这两个他都做不到。


    正逢战乱，他无法对那些可怜的孩子视而不见，他也曾问过妻子是否和离，他给不了妻子幸福的生活，他自认为谁也不亏欠，唯独亏欠妻子……


    结果昨天晚上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提出这件事，妻子就变了脸色。


    “清一郎，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吉田清一郎的妻子由川惠子坐直身体，质问已经结婚二十年的丈夫。


    吉田清一郎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


    “泼妇，悍妇，还是觉得我只是为了别的什么才会和你在一起的心怀不轨的人？”她掰着手指一点一点说明。


    “当然不是！我的惠子是最好的，最温柔的，最体贴的，最独一无二的！”吉田清一郎激烈的反驳，他愤怒极了：“是不是有人这么说你！”


    由川惠子扶了扶额，看着这个越活越过去的男人：“并没有人说我，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跟你一起承担这一切呢。”


    “你不忍心看着那些孩子受苦，我就忍心吗，我以为你会了解我的。”


    “我…我……我不想让你受苦，从你嫁给我开始，我就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我是一个无能的男人……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吉田清一郎的脸上都是痛苦，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软弱……


    他甚至连自己和惠子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他想起那个刚成年就被幕府带走充军的孩子，那天是那个孩子的生日，他说好了，要送他他最想要的那个礼物，等他兴冲冲的带着礼物回家的时候。


    他只看到宛如土匪过境一般的家，妻子衣衫凌乱的靠坐在墙上，一桌丰盛的菜肴被掀翻在地上。


    他连忙扶起妻子，而他的妻子却不断小声呼唤着他们的孩子凛太郎的名字。


    他们的孩子被送上了战场，无论他们怎么祈祷战争结束，孩子平安归来，一年后，送回的衣物和信件还是给了他们沉痛一击。


    “不，清一郎，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不过我们生错了时代而已，你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好了，擦干眼泪，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情了，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由川惠子拍了拍男人的头，轻声安抚。


    “惠子……”吉田清一郎泪眼朦胧的抬起脑袋想要抱住自己温柔体贴美丽动人的妻子。


    却被由川惠子无情的躲过：“哭的真难看，今天的事情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你就去睡书房吧！”


    感动到一半就被推出房间的吉田清一郎：……


    他连忙在门口求饶，求饶半天，也只听到里面的由川惠子无情的锁上了门。


    他颓废的向着书房走去，突然他听到咔哒一声，门锁开的声音，他迅速回到门口，就见一个枕头飞了出来，里面又穿了落锁和妻子的声音：“把你那染色的枕头拿走！”


    吉田清一郎：……


    此时，天空还应景的下去了小雨，他只能捡起地上的枕头苦兮兮的去了书房。


    “唉……”他不可能让妻子来想办法，他也必须找点收入了。


    苦着脸喝茶的吉田清一郎一抬头就对上了门外探头探脑的翔太，他板着脸训斥：“翔太，你又来干什么。”


    这小子按理没什么事情是不会来找他的。


    “老师，外面有人找您。”翔太还补充了一句，“看穿着，应该挺有钱的。”


    有钱？那找他一个穷酸私塾先生做什么，抱着这样的疑惑他带着翔太向前厅走去。


    藤丸立香站在有些破旧的私塾门口，透过影影绰绰的树影观察着那些玩闹的孩子，有些衣着朴素，有些身上都是补丁，但是他们身上的都如出一辙的干净整洁。


    看到从后院里出来的中年儒雅男人，藤丸立香递上见面礼，寒暄道：“想必阁下就是远近闻名的吉田先生吧，久仰大名，最近刚搬到附近，特意过来拜访一二。”


    虽然知道这些话都是客气的场面话，但吉田清一郎还是笑得合不拢嘴，毕竟谁不喜欢别人夸你呢，更何况是一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


    但他还是摆了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应该穷酸教书先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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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躲到后面的翔太悄悄和竹千代咬耳朵，像模像样的学着：“‘哪里哪里～’明明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还故作矜持。”


    竹千代：“这就是成年人之间的商业互吹！”


    听到门后两个小孩对话的藤丸立香怜悯的看了一眼吉田清一郎有些微妙的发际线，想想家里那个同样糟心的孩子，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蜡。


    笑得合不拢嘴的吉田清一郎收到藤丸立香这一眼还有些奇怪，但还是客气的询问来意：“不知这位阁下找老夫有何事。”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眼前之人必有所图。


    闻言藤丸立香也不兜圈子了，直接说明了来意：“我的远房表亲临死前托付给我一个表弟，这孩子因为父母的死有些神伤。”


    “听闻吉田先生的事迹后便打算带那孩子来这里求学，不知您这还招学生吗。”


    他没有虚那么大的儿子，也不想平白无故多出来那么个儿子，所以还是凭空捏造一个远房表亲吧！


    吉田清一郎捋着胡子，心里却有些纠结，一个富户的孩子为什么会送到他这个小破私塾读书，如果是家主不喜这个孩子刻意搞针对的话。


    他更不想卷进这种世家大族的内斗里，便宜占不到，还惹得一身骚。但是就这么直接拒绝也不行，万一惹怒了他，那就更难办了。


    他想了想还是婉拒道：“不是老夫不收，而是这些学生已经上了大半年，若是小少爷来了，赶不上进度，那就是老夫的罪过了。”


    藤丸立香早有预料，把一袋金豆丢在桌子上，含笑看了吉田清一郎一眼：“这是学费。”


    原本还坚定的吉田清一郎的内心动摇了，绝对不是因为他看见了从袋口散落的金豆。


    “这个……这个……我还得……”问问我夫人。


    话还没说完，吉田清一郎就看到青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金豆：“这样呢？”


    藤丸立香嘴角微勾，这波属实是让他装到了。


    没办法，王之财宝现在只能当个储物袋，除了他离开迦勒底之前存进去的东西，只有那些黄金珠宝能取出来，换句话说，他现在除了钱一无所有。


    “好！”吉田清一郎秒答，解释可以等到之后，但是这样的冤大头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大不了他再睡一晚上书房，惠子绝对会体谅他的。


    藤丸立香看吉田清一郎那兴奋劲，估计没时间再招待自己，便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


    第二天。


    藤丸立香如约而至。


    “吉田先生，麻烦您了。”藤丸立香将手上的束脩递给了旁边的小书童，轻轻推了推旁边的虚，示意他去给老师行礼打招呼。


    回想着藤丸立香带他过来的时候的谆谆教导，他压下心里的不情愿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吉田清一郎连忙扶起这个半途入学的学生，本来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加学生的，他撇了一眼藤丸立香，但是，但是他给的太多了。


    藤丸立香把装着书的小布包塞给虚，理了理小孩和服的衣领，嘱咐：“虚酱，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我先走了。”


    虚嘴角一抽，看着藤丸立香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转身跟着吉田清一郎进入了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