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作品:《谋你首级

    梁子坤母亲早死,早些年跟着在王家当下人的姨母过活,他姨母后来因跟府上别的下人私会,珠胎暗结,被放了出来。


    梁子坤也就跟着出了府。


    结果姨母受不了流言蜚语,在老家生下妹妹梁红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剩下一个梁子坤独自拉扯一个小妮儿长大。


    彼时梁子坤已经中了秀才,村里欺负他们厉害,不得不带着妹妹搬到山里避世。


    日子原本也可以,谁知道梁红突然患上痨病,兄妹俩只好求医问药,可是村里赤脚医生治不好这病。


    梁子坤也是在那段日子里学会了怎么钻营。


    妹妹的病像丝线一样,割断了他的风骨。


    文人风骨,哪有人命值钱?


    梁子坤靠着这钻营的本事当了幕僚,勉强维持生计,直到恩科消息一出,才有了出头之日。


    然而京城这个地方不好混,他带着妹妹上京,一路艰难不必说,在京城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只能靠着白天做些零活勉强生存,夜里备考,想起满大街达官显贵,只能一再叹气。


    如今好不容易硬着头皮搭上王青云,梁子坤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白天王青云说起唐半,梁子坤细细琢磨,总觉得王青云的意思就是要他去除掉这个风头正盛的人。


    说句实话,唐半心有沟壑,梁子坤很明白,能在偌大京城得到用“孤篇”二字称赞的人是一顶一的天才,这样的天才,他应该去朝堂上施展才华。


    “咳咳……哥……咳咳咳咳……”梁红的咳嗽瞬间把梁子坤叫回了神,梁子坤连忙爬起来点上灯,打开白天买的人参须,捻起一小节给梁红含上。


    梁红咳嗽声这才渐渐停了。


    他花光所有钱买来的一点人参碎须只能撑半个月,可姨母在王府当下人时,主子赏赐都有整根的人参。


    梁子坤听着梁红那呼吸如破风箱的声音,哭了。


    他知道,第二天太阳升起,他又要成为那个阿谀奉承的人。


    王青云给他布置的“任务”实际上没有任何指向,梁子坤只知道可以讨王青云欢心,这几乎等同于可以成为王家的幕僚。


    即使不能登科入仕,他也能够保证梁红的安稳。


    这对他来说是一条光明的坦途。


    梁子坤还是太年轻。


    第二日一早,梁红的咳嗽声将他唤醒,梁子坤便翻身爬起来,忙活一通做饭,但将那人参须子递到梁红嘴边时,他哆嗦了一下。


    借着日头,他才看清,那须子哪是什么人参须,分明是晒干的萝卜须,药店的老板欺负大多数人没见过人参,所以以次充好。


    他将须子拢在手心,勉强笑着,说道:“咱不吃这个了,哥今天去买个整根的。”


    梁红睁着两只眼,说:“不用了哥,我不吃这个。”


    梁子坤摇了摇头,拍拍妹妹的脑袋,急匆匆出门去了。


    他上街去找药铺老板理论。


    “去你×的,小×崽子!没钱买什么药?”


    梁子坤刚进药铺的门,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唬得后退一步。


    被赶出来的是个小孩子,看穿着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扎着两个小辫子,一个屁墩儿坐在了梁子坤的脚面上。


    梁子坤皱眉撤了脚,迈进了药铺。


    药铺的掌柜看见梁子坤,堆着笑脸迎上来,说道:“哟,今天还是买人参须子吗?”


    梁子坤冷哼了一声。


    “你卖给我的是人参须?那分明是萝卜须,你当我不识货?”


    药铺掌柜的表情凝滞了一下,随后变脸如翻书,直起腰来说道:“我们开在这里十多年,可从没有过这种事。”


    “岂有此理?你怎可如此嚣张,当心我一纸状书告你见官!”梁子坤没想到区区商人也敢跟他叫板,耳朵尖红了个透顶,脸上也热起来。


    “告我们?”那掌柜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我们乃是京城冯家的铺面,你尽可去告!”


    这掌柜是不怕的。


    这下子换梁子坤没了法子,人家自顾自做事,不再理他,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梁子坤只好挂着脸喊了一句:“你退钱!”


    这一声在店里的橱柜上来回碰撞,折来折去,折回了梁子坤脸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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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锐的扎在他那写着“体面”的字纸上,正中靶心,尾羽颤巍巍的晃着他的心,节奏慌张。


    这一声喊得众人围观,密密麻麻的堆在门口张望,梁子坤僵在那原地,脑袋像是升了空,被热气蒸的要炸。


    窘迫啊。


    “兄弟!”一个人从人群里挤进来,高壮,脖颈子白的油亮,一口牙森白,就这么咧着嘴蹭过来,挡在梁子坤身前。


    “掌柜的,给我配点酸梅汤。”


    掌柜的应声去了,这人这才转过来跟梁子坤悄声问:“兄弟,怎么了这是?”


    梁子坤皱了皱眉,说道:“这家店黑,高价卖给我的人参须子是萝卜须。”


    这人拍了拍梁子坤的肩,手劲奇大,还是小声说道:“兄弟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要人参随后跟我去取几根就是,看你也是读书人,爱惜名声重要。”


    梁子坤低了低头,惯常就挂上一副阿谀的脸,他此刻站在一边看着自己说:“多谢。”


    从药店出来,两人同行,梁子坤思来想去,还是心里不安,正想着往家去,却听这人说。


    “兄弟,我是唐半,暂未取字,还没请教你的姓名。”


    梁子坤心神一动,回了一句:“在下梁子坤,字而已。”


    唐半住得不远,说话间就到,刚进门便有小厮迎上来,苦着脸道:“爷,您又去哪了?”


    唐半也不在意,挥手吩咐道:“去拿几根百年的人参来。”


    小厮只好点头,唐半把梁子坤引到正厅坐下,就有侍女上来奉茶,梁子坤目不斜视,只是一味地盯着膝盖。


    “兄弟,家里病的是什么人?”唐半挑起话头。


    梁子坤愣了愣,回道:“不过是邻居家的,看不过眼,帮衬一把。”


    梁子坤撒了个谎,不过是思来想去,怕有天有人戳着他脊梁骨说阿谀谄媚,指斥他为奸佞祸害时连累了梁红的名声。


    唐半也不是傻子,但只是笑了笑,正巧小厮拿来了人参,唐半亲自打开看了,敞着纸包将人参递给了梁子坤。


    告辞的时候,梁子坤真心实意的弯下腰,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