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野心
作品:《决裂后侍郎大人火葬场了》 苏忱这一走,李柔那边倒是消腾了几日,没她叨扰,宋疏遥终于忙里偷闲,在家中晒了几日太阳,病也好了。
薛冷竹来府上看过她两次,那时她风寒抱恙,不能饮酒,现下大病初愈,薛冷竹便递了信来,邀她晚间红莲夜一聚。
宋疏遥习惯去得早些,进了门按惯例先在厅中听了一会曲儿,只是不知怎的,总觉得不远处的两双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
一开始还不觉得异样,过了半晌被看得难受,不经意地回眸一望,便见着两个男人东张西望地站在不远处,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她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别过眼去。
其中一人,有点眼熟。
那人面目周正,孔武有力,虽穿着常服,气势却不寻常,宋疏遥心中打鼓,假意听曲,心中却想着在何处见过此人。
眼下她树敌颇多,为了保险起见,今日出门带了两个护卫,此处又是大庭广众,即便有人要找她寻仇,也不会贸然动手,这样想着,心中才松快了些。
薛冷竹约的是戌时相见,现已近酉时末,时辰将至,宋疏遥领着小蝶和两个护卫往二楼雅间去,刚上楼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宋娘子,我家主人想见你。”
抬眸便见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在面前站着,一身侍卫打扮,威风凛凛的,宋疏遥眼睛一转,认出是李婉身边的人。
莫非方才两个盯着她的男子也是李婉的人?宋疏遥心生疑狐,回身看去,却再不见那两人的影子。
宋疏遥无暇考究那两人的来历,赶紧回过神来,早就听说李婉从朝梵寺回来了,只是她近来可能心情好些,不爱找宋疏遥麻烦,两人已经许久未见。
举目四望,果然见李婉在对面二楼的栏杆处站着,偏着头,依旧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看不出意图。
不论李婉善意恶意,宋疏遥先颔首致敬,心想,现下自己同谢字卿关系不近,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干系,李婉虽然暴躁,却不是兴风作浪之人,未必会为难她,想毕,宋疏遥理了理衣裙,吩咐护卫和小蝶在楼下坐着,吃些糕点不必管她,便同那人上了楼去。
宋疏遥被带进雅间,抬眸见李婉袍角飞扬,端坐在榻上,她恭敬地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贵干?”
李婉哼笑一声:“这红莲夜本宫不常来,想让你给本宫伴驾,如何?”
闻言,宋疏遥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面色却依旧好看,答道:“殿下有令,不敢不从。”
见她如此温良恭顺,李婉轻哼一声:“许久不见,你还是这样一幅可怜样。”
宋疏遥低着头,应声道:“让殿下见笑了。”
“见笑?那倒不会,”李婉的唇角勾着,不必细看便能看出些许故意的刻薄,“本宫只是有点怜爱你,可惜你和那位苏大人实在般配,却落得如今地步。”
这话听着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宋疏遥心中腹诽,开口时还是温顺:“多谢殿下关怀。”
见她毫无反抗之意,李婉也觉着没意思,一抬下巴,示意底下人都出去,转瞬间室内一片安宁,起身走到宋疏遥面前,看着她的脸,感叹中带着点难得的真诚:“你和李柔的事本宫听说了,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她气急败坏,偃旗息鼓,我倒是有些佩服你。”
“疏遥惶恐,哪有什么法子,是舞阳县主温和宽厚,不愿同我一般见识。”
“行了,别说这些虚的,”李婉一摆手,“本宫这位堂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今你得罪了她,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倒不如投到本宫门下,本宫还能护着你。”
没参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宋疏遥微一凛眉,抬眸看去,略微思索,拜了拜她:“疏遥何德何能,得公主青睐。”
“别妄自菲薄,”李婉打量着她,“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我虽说不上喜欢你,可也不讨厌,你的确有点本事,聪明,通透,本宫身边没你这么聪明的。”
宋疏遥挑眉:“殿下想让我为您所用?”
李婉喜欢她这种坦荡劲儿,微微一笑:“我想拉拢你,宋疏遥,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你不如同本宫一起做点大事。”
长乐公主一向都有野心,宋疏遥也不是第一日知晓,不过知道归知道,亲耳听见这话从李婉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受。
宋疏遥蹙眉,犹豫半晌才道:“殿下想要摄政?”
她直截了当,李婉也不同她兜圈子,冷笑道:“摄政?你觉得本宫只配摄政不成?”
此语一出,如同惊雷炸响,让宋疏遥心头一震,不等她回话,便又听李婉道:“同是皇嗣,我就做不得皇帝?”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宋疏遥便利索地跪下了,抬头皱眉道:“殿下慎言。”
见她的样子,李婉觉得有点好笑,坐在她面前,冷笑道:“宋疏遥,你真是窝囊。”
顿了一顿,李婉又道:“宋家一门两宰相,你投我门下,大事若成,你便是宋家第三位宰相,你不愿吗?”
宋疏遥不曾想到,李婉竟能对她如此看重,坦诚相见,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婉摒弃前嫌,做到如此,不禁让宋疏遥心有感念。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宋疏遥额前冒汗,又拜了一下,犹豫半晌,郑重其事道:“疏遥虽愚不可及,可既然得公主看中,便想斗胆进言,不揣冒昧,不知殿下可否愿听疏遥拙见。”
李婉也随即正色,点头道:“但说无妨。”
她倒有些虚心纳谏的样子,可宋疏遥还揣摩不好她的底线,便小声道:“殿下,疏遥肺腑直言,定然逆耳,若稍后我所言有所裨益,自然是好,若有失当,也请殿下念我愚钝,宽宥我僭越之罪。”
“不愧是宋相的女儿,将他那姿态学了个十足,”李婉颇为不耐烦,“起来说吧,我绝不迁怒于你。”
宋疏遥行礼起身,抿了抿嘴唇:“殿下,且不论以公主身份立为皇储难于登天,只说您本身性情,刚烈气躁,独断专行,不听臣子谏言,任意妄为,便不是为君之道。”
“宋疏遥!”李婉黛眉一凛,伸手指着她,几乎要被气得发抖。
“殿下说过不迁怒我,还说要做些大事,结果却连一句真话都听不得。”宋疏遥缩了缩脖子,低下头拧眉,有些气闷,一时间不说话了。
“你倒还生气了,”李婉一拂衣袖,半晌才道,“你接着说。”
宋疏遥叹了口气,声音缓和,安抚道:“为君者胸怀宽广,有海纳百川之气度,才能使朝堂忠贤敢于上谏,性情改变虽非一朝一夕,可仍有转圜余地,公主是急躁些,可也天性豪爽,有容人之量,若日后有意改之,未必不能成。”
这下李婉没再反驳,耐着性子“嗯”了一声。
见她如此,宋疏遥舒了口气,又道:“皇储之争,素来凶险,疏遥不得其法,难以为殿下分忧,便只说个人愚见。”
李婉点头。
宋疏遥道:“公主称帝,本就为朝臣所不容,殿下需借助士族之力,倚靠张氏,再联合谢氏、王氏,替圣上解边关战事频发,资财却不足的忧虑,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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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势,怕是要在其中择一位驸马。”
李婉若有所思,说道:“母后的确提过我的婚事,想将张怀远招为驸马,你觉得是否可行?”
“不可,”宋疏遥摇头,“殿下身负张氏血脉,想得助力,无需亲上加亲,张将军不是上上之选。”
“我又何尝不知,母后欲让张怀远为驸马,实则是要延续张氏荣光,并非为我考量,”李婉冷嗤一声,看向她,“那谢氏和王氏,又该如何抉择?”
说道谢氏,李婉的那道目光含了点戏谑的打量,宋疏遥没有避开,迎了上去,沉稳道:“谢氏自然是好,只是谢家这辈俊才,唯有刑部的谢尚书、谢郎中两人与殿下年纪相配,谢郎中为人耿直单纯,应付不了夺嫡之事,官职又低,怕是不能协助殿下。”
李婉一笑:“那谢尚书呢?”
她们三人自来有些纠葛,如今摆到明面上说,不免有些奇异,宋疏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若说助力,谢尚书定是不二之选,没人比他更清楚该如何斡旋,只是此人甚有主见,难以摆布,殿下当要三思,不过殿下同谢尚书是青梅竹马,情分自然非他人能比,这样看来,谢尚书倒是十分合适。”
“你之前不是喜欢他吗,现今倒是想得开。”李婉挑眉睨她。
“殿下说笑,”宋疏遥低头笑道,“早过去了。”
李婉轻哼:“你不喜欢,那本宫也不喜欢了。”
“这……是,殿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宋疏遥不敢多问,无语凝噎。
谢字卿少时扬名,家世样貌,学识武功都是一流,李婉自小倾慕他,却总觉得跟他走不到一处,相处时犹如面对严师,有些不自觉的惧怕。
她一直摸不透自己对谢字卿的心思,宋疏遥出现之时,她愤怒气闷,可过后一想,却没有醋意,唯独觉得谢字卿这样的人物,寻常女子不能与他相配。
可若真的招他为驸马,那还不如让谢平过来。
想到谢平,李婉轻咳了一声,垂眸掩饰异样,继续问道:“既然谢氏不合适,那王氏呢?”
宋疏遥道:“依我所见,王氏的大公子王珩是上选,此人二十有五,已为‘琼台四子’之首,在文坛素有美名,是当世名士,又无官职,常年久居齐州,既能鼓动风向,又不会对公主掣肘,他若为驸马,当真一举多得。”
这位王珩是王冲的堂兄,两人是同族,李婉自然也听说过他的大名,只是未曾见过,眼下听宋疏遥分析得头头是道,想来也有些道理,沉思片刻,应道:“好,那就如你所说,本宫去跟母后请旨,让这位王大公子除夕之前,回东都相看。”
宋疏遥颔首。
两人又说了几句朝政,宋疏遥对李婉的提问耐心倾听,仔细作答,倒真有些幕僚相交的样子,临走时,李婉还拿了几篇文章给她,说是惊世之作,让她回去看了,下次见面时再详谈。
宋疏遥拜谢,一路退出房门,赶紧抬手扇风,试图赶走皮肤上附着的冷汗,又打开那几篇文章一看:《民本疏议》!
当即心头一震,原来长乐公主也爱看东洲客。
她赶紧将文章卷成个卷塞入袖中,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额头,企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不怪她心虚,上一刻她刚刚同皇嗣讨论了夺权大事,若是败露,又是个诛九族的大罪。
“你怎么在这?”
一道问候陡然闯进耳朵,宋疏遥吓得魂飞魄散,脚步也顿住了,抬眸就见谢字卿在不远处笑意吟吟地望着她看,漫不经心道:“这不是我们疏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