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里没记几页内容，字迹也不工整，像刚学会写字的孩子写的。


    他认真翻着这寥寥几页，生怕错过什么线索。


    从头看到尾，除了知道这里的自己也是孤儿，刚才那个同事叫周绍元、他们一家对他都很好，他每周都要去周绍元家蹭饭、火葬场只有他们两个员工，以及三号焚化炉闹鬼之外，其它也没什么了。


    他刚到这没一会儿，已经看到这么多有关“火葬场”的信息，这么推算，这次的世界估计是跟火葬场有关的。


    等到第二天天亮，他坐上了去火葬场的车。


    一九九五年，一切都还没有那么发达，大家在坐车的时候，必须现金交易。


    看着售票员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程砚生有些尴尬：“昨晚上坐车也没有收钱啊。”


    售票员皱眉：“42路末班车四点发车，你昨晚坐的是哪门子车，编借口也要编得像样些。”


    今天车上乘客不少，看见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程砚生的脸“腾”得热了起来，他下意识翻兜，还真让他翻出来五块钱。


    售票员没好气给他找了钱，嘴里嘟囔着，“年纪轻轻就不学好，还晚上坐公交，我都四十多岁了，没听说哪路公交天黑之后还营运的。”


    她一说完，程砚生觉得屁都吓凉了。他就知道，这里不会有正常的世界。


    周绍元昨天说火葬场要迁址，等到了地方一看，门口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新地址，院内的办公楼俨然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


    程砚生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等进了一楼的办公区，看见停尸房里的陈设之后，他犹如被当头打了一棒。


    这不是罗大同那个支线里他们睡觉的停尸房吗？只不过那个时候这里的设施还没有这么完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火葬场是有什么故事？怎么他一直围着它转呢。


    正愣神的时候，听见停尸柜那边“咣”“咣”两声，他被吓了一跳，转个身的工夫，屋里的灯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只不过闪了两下就爆了。


    他条件反射看过去，余光刚好瞄到窗外，只见位于火葬场最里面的烟囱忽然飘出了一股轻烟。


    按理说这里已经停用了，他和周绍元又没上班，不会有第三个人来操作这些东西。


    他咽了口唾沫，顺手从地上捡起个铁棍就朝烟囱方向走去。


    等他到了跟前，那阵烟早就散了，烟囱周围甚至干净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刚才那阵烟好像是他幻想出来的似的。


    这里应该就是焚化区域了，刚才冒烟的那个烟囱下面屋子的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3”。


    三号焚化炉。


    是日记里说闹鬼的那个。


    纵然是青天白日，火葬场却总像是被一层看不到的透明玻璃罩住，再大的太阳都照不进来。


    看着光线不佳的屋子，程砚生不太想进去，但又深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磨磨蹭蹭地走到操作间，一靠近焚化炉他就感受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都算什么事啊！


    他壮着胆子用铁棍撬开了焚化炉的门，来历不明的灰尘在空中飘舞，他伸手向里面探了一下，腔内有温度。


    再深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滋啦”一声，是指甲划在墙壁上的声音。


    程砚生正聚精会神盯着那看，忽然，一个人影扑了过来。他本能向后躲，不慎踩到个废弃的瓶子，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


    一回头，周绍元正站在门口。


    他眼里都是担心，却一直站在门口迟迟不进来。


    “这里闹鬼啊，你怎么还自己来了。”


    他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看样子他是真的害怕这里，连靠近都做不到。


    “没事，没事。”


    程砚生快速揉了揉摔疼的小腿骨，一瘸一拐往外走。


    两人离开的时候，周绍元还不停地往后看，满脸写着“心有余悸”，“以后你别自己来，这个炉子莫名其妙得很。”


    程砚生：“哦，知道了。”


    周绍元又说：“设备都搬过去了，就差一些资料了，咱俩今天整理或者明天整理都行，东西也不多。”


    程砚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目前只能通过周绍元，所以他巴不得跟他多待一会儿。


    他说：“都可以啊，我都听你的。”


    周绍元对他的示好也是习以为常，好像两个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那咱俩就整理一上午吧，我妈早上还念叨着你怎么这么久不来家里吃饭，正好我爸今天钓了条大鱼，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程砚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等整理资料的时候，也没时间细看，程砚生悄悄把所有的资料都拍了下来。


    既然是去周绍元家吃饭，程砚生也不好意思空手，但是这里的他估计跟现实的他一样，所有积蓄都用来买了房子，以至于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别说装不起修，现在连用的钱都没有。


    下车那站旁边刚好有个小卖部，他摸着兜里剩的四块钱，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周绍元察觉到他的窘迫，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干什么？你可别跟我搞这些场面事啊，咱们都是自己人，几天不见怎么还生分了？”


    好吧，现在他想生分也没有条件。


    跟着周绍元回了家，周父周母一早就在门口等着。看见程砚生之后，周母拉着程砚生，佯装生气，“怎么这么久没来家里吃饭，是不是嫌弃阿姨做的饭不好吃？”


    在程砚生的记忆里，没有一位女性长辈向他这样释放过善意，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不是的阿姨。”


    周父爽朗大笑，“你看你把孩子都吓到了，快去把鱼炖了吧，我馋这口都馋好久了。”


    说到底还是到别人家做客，程砚生有些局促，坐在沙发上手脚都发僵。


    周绍元从卫生间洗过手出来，一边把一条朱红色的手链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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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腕上，一边说：“你这两天没事就在这住下得了，你那个房间我妈一直有打扫。”


    虽然很想知道更多的信息，但是在别人家留宿程砚生还是不太习惯，他笑笑，“我还是回去吧，看这天气不太好，估计晚上有雨，我家窗户没关。”


    周母在厨房忙活得热火朝天，没一会儿就有诱人的香气飘了出来，周父在旁边打着下手，两人有说有笑，炊烟缓缓飘向窗外，作为交换，正午的阳光从窗户外透进来。


    周父长得浓眉大眼，周绍元的好模样就是随了他的长相。


    吃饭的时候，周父一直给他和周绍元夹菜。


    “听说你们单位搬新地方了？这次招了人，你们要好好团结同事，可别欺生啊。”


    这一切的一切，就是程砚生想象中家的模样。


    每天下班都有妈妈做好的可口的饭菜，席间跟爸爸聊聊工作，阳光晴朗，微风徐徐。


    第一次，程砚生在人前觉得有些自卑，他原本以为只要凭自己的双手赚钱，就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可就这么一个寻常的家庭碎片就轻易击溃了他的防线，现在他终于明白，原生家庭带来的治愈和致郁，是往后的人生再弥补也弥补不了的。


    告别的时候，周母拿了一百块钱，“砚生，买点自己喜欢吃的。”


    有一瞬间，酸意直冲鼻腔，程砚生掩饰地咳嗽了一声，红着眼圈，“不用了阿姨，我钱够用。”


    周母一把把钱塞进他的口袋，“够用什么够用，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要交朋友的时候，跟朋友出去的时候大大方方的，不够阿姨再给你哈，快收着。”


    到家的时候，程砚生的心情还没法平复，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有家，如果他的爸爸妈妈没有抛弃他，会不会他的家庭也会是这样的。


    明明已经很累，但躺在床上，程砚生竟有些不敢闭眼，他是真的害怕再一睁眼，一切又都化为泡影，哪怕不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但他此时此刻是真的想沉沦，哪怕是一秒也好。


    第二天起床，程砚生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虽然知道这里是假的，但他还是把这里当成了正常的世界。


    到岗位的时候，周绍元还没来，他继续整理着昨天剩下的工作量。


    资料的年限是从最近一年往前排序的，整理到后面的时候，他看到了场史，只不过记录本被水泡过，一打开，页面自动锁定五年前，上面记录着当时这里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操作事故。


    有人在清理三号焚化炉的时候被烧死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世界的关键点就在这。


    仔细阅读着这几页纸，了解了这场事故的前因后果。


    上面说是由于员工操作失误才导致那人被烧死的。


    三号焚化炉他昨天去过，先不说门上带着一块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退一万步说，门开着，一个大活人在焚化炉里怎么会看不见？除非是不想看见。


    他继续往后翻，看见了涉事员工的名字。


    周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