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吴阿花自杀了啊！


    而且她成功了。


    她是有自主权的！


    舒意不得其解，她起身，走到房中角落里那口大水缸前，借着月光，弯下腰，怔怔看去。


    水中映出吴阿花此时的模样。


    只见她乌发如墨，眉心一点朱砂痣，恰似雪山上绽放的红梅。


    她的面庞明艳动人，红唇如凝血，肌肤胜白玉。


    眼波流转间，潋滟生辉，勾魂摄魄，带着说不尽的媚意。


    这是一个绝世美人！


    宛若吸干人世间无数凡夫俗子精气的艳鬼。


    仿佛无论历经多少苦难，都不能折损她的一丝美貌。


    只是……


    舒意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哪里奇怪呢？


    舒意又瞥了一眼缸中洛水神女一般的“吴阿花”，心中一骇！


    她急急抚上脖颈处。


    这一天下来，她围的那块旧布巾不知何时早就掉了。


    那么，吴阿花上吊后脖子上留下的勒痕呢？


    怎么不见了？！


    不到一天时间，伤痕就愈合消失了吗？


    舒意突然想通了什么……


    对，原先那个吴阿花是自杀成功了。


    可是……


    如果这不是她第一次自杀呢？


    反正自杀的所有痕迹第二天就会消失不见！


    那么，如果吴阿花已经多次自杀，那这一次，应该是她冲破了什么屏障。


    才成功了！


    那自己呢？


    舒意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刚穿越来还想着要为吴阿花报仇，如今发现不能反抗，就要走上她的老路了吗？


    死不了，就一次次尝试着换个死法。


    直到成功。


    等自己成功了，会不会又有一个无辜的现代灵魂进入这个身体，延续这份苦难？


    而且成功死去，就能回到现代吗？


    还是从此灰飞烟灭，一丝痕迹不留？


    根据吴阿花的记忆，她原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


    那自己，是第一个穿越者吗？


    *


    不对！！！！


    脑中如电光火石闪过。


    舒意哆嗦了一下，终于意识到，吴阿花的记忆有问题！！


    原先这个吴阿花的记忆分明是残缺不全的。


    唯一的漏洞，就在于：


    如果自己猜得没错，吴阿花生前自杀了很多次，那为什么她的记忆只保留了最后一次？


    而且，只是短短一个白日，舒意就感到自己现代的记忆正在慢慢淡去。


    她穿越前明明刚查了英语四级成绩。


    可这会儿，她却完全忘记自己考了多少分，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通过了。


    四级到底过没过啊？？


    她已经忘了。


    这根本不正常！！


    所以在这里再待下去，终有一日，她就会忘记现代的所有记忆吗？


    那么，这个吊死的吴阿花是不是和她一样是现代人呢？


    也是一个女学生吗？


    在这个时代待久了，就完全忘记了自己现代的一切，误以为自己生来就是这里的人。


    这个规则的制定者，是想通过这种办法让所有穿越者认命吗？


    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无情，这么高高在上呢？


    这是一场拿人命作赌的游戏？


    吊死的吴阿花虽然忘记了前世的一切，但还是不堪忍受折磨，一次次毅然赴死。


    可她直到最后成功了，也没有想起自己是谁。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原先的一切！


    她误以为自己生来就是这个命苦的吴阿花，所以祈求下辈子能拥有健全的原生家庭。


    可如果，她在现代，本就拥有幸福的一切呢？


    ……


    舒意心头一寒，她又不禁想到。


    如果自己推理的没错。


    那这就是一场对现代穿越者的杀戮秀。


    如果以前还有别的穿越者（除自己和上一个吴阿花）来过这个身体，那她是如何面对的？


    发现自己被设定的时候恐慌吗？


    发觉自己现代的记忆一点点流失痛苦吗？


    最后也是一次次尝试死去吗？


    也是在死前也没有想起自己是谁吗？


    还有……


    可惜这些事情自己不可能知道了。


    舒意心中生起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无论是自己，还是之前的穿越者，都被这个世界的天道狠狠蔑视玩弄了！


    这是什么狗屁规则？


    哪有人生来就是注定受苦的？？


    她才不要选择赴死这条老路。


    她一定要终止这场循环不休的噩梦。


    她的命，只能由她说了算！


    *


    这时，柴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夜阑人静，张氏的声音尖细似钢针入木，刺耳难耐：


    “阿花，你睡了吗？嫂子和你说点事。”


    舒意的思绪骤然被打断。


    她深吸了口气，快步走至门前，拿下门闩。


    门开了！


    张氏提着一盏油灯，笑意盈盈走了进来。


    不大的柴房瞬间被照亮。


    张氏生得五官粗糙，肤色黝黑，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细小眼睛，浑浊无光，朝舒意看来。


    她倚在门前，忽然捂着嘴一笑：


    “你这傻丫头，怎么不说话？还在怨嫂子刚刚打你的事？”


    舒意见张氏突然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萨样，心头一跳。


    此刻舒意背上还是火烧火燎的疼，她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只淡淡回道：


    “阿花不敢！”


    “阿花，你心里可要知道，嫂子都是为了你好！女子出嫁前多受些管教，以后嫁了人，夫家才能少寻你的错处。”


    果然，张氏是为了吴阿花的婚事而来。


    张氏顿了顿，接着缓缓道：


    “如今，你也到年龄了，是大姑娘了。嫂子这边替你相看了一个姓陈的木匠，他长你三岁，忠厚老实，和你正相配！”


    ？？


    据吴阿花昨日偷听到的，这张氏不是想把她卖给年过半百的王老汉吗？


    怎么突然又变成了姓陈的木匠？


    除非……


    这其中有诈！


    舒意直直向张氏看去，眼神冰冷如刀。


    张氏被这凛冽的目光一扫，心里竟有些莫名发慌。


    她咬着牙，心中暗暗骂了句小娼妇，以后有你受的。


    又复抬起眼，拼命挤出一个扭曲的笑：


    “嫂子不会害你的，阿花！你长得这样出挑，干活又这般勤快。若不是嫂子怕耽误你，真想留你在家一辈子。”


    “你大哥粗鲁蛮横，平日里怕是寒了你的心。嫂子会多劝劝他的，他那性子早该改改了。”


    “这陈木匠可也是个俊汉子，不知有多少小姑娘想嫁给他呢！”


    张氏一番花言巧语下来，口舌都有些干了。


    舒意却还是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张氏心头大怒，若是往常，吴阿花敢这样无视她，她早使出阴毒手段折磨吴阿花了。


    不过……


    不知为什么，对着现在的吴阿花，张氏心里总有些发怵！


    *


    以前的吴阿花虽然有时怪怪的，但眼神没有这么冷峻过。


    吴阿花从来都是懦弱又胆怯的。


    吴阿花虽出身农家，粗衣粝食长大，但她却拥有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就好像一直被呵护着一样！


    说来这吴阿花也是命大，张氏没嫁给吴大强前，就听闻他整日打骂妹妹。


    一次吴大强酒后失了轻重，把妹妹推到河里。


    那河水又深又脏，吴阿花不通水性，一下子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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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下去。


    吴大强竟躺在岸边呼呼大睡起来。


    等他醒来，找不到妹妹，才想起喊村民来救人。


    好一番折腾后，吴阿花被捞了上来。


    大家都以为这个小姑娘死了，谁想到过了一会儿，吴阿花竟然醒来了！


    *


    张氏想到这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吴阿花。


    昏黄的光晕在屋内摇摇晃晃。


    吴阿花微垂着头，她的肌肤如春日新雪，在光下泛着暖玉般的光泽，透着一股不属于乡野村姑的娇贵。


    一头乌发随意用木簪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脖颈间。


    美到近乎妖异！


    张氏心中的妒意如汹涌的浪涛袭来。


    她看吴阿花根本就是个妖怪！


    同样都是出身乡野，家境贫寒，凭什么她张氏不能拥有这样的美貌？


    吴阿花命这样贱，却生了一张如此绝艳的脸！


    吴阿花怎么配？


    贱命就该生来一副贱样。


    若不是为了钱，她才不愿意把吴阿花嫁出去。


    张氏虐待吴阿花早已成了瘾。


    因为她发现，不管怎么整治吴阿花，吴阿花都不会反抗。


    吴阿花永远都是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受下一切。


    这些，都进一步激发了张氏的凌虐欲！


    ……


    张氏心里恨得要死，她拼命压住怒火，继续温言软语：


    “阿花，我已经和你哥说过了，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去田里了，还有这柴房也别住了，还搬回你之前的屋子。”


    “其他事情你都不用操心，有嫂子在呢！你安心等着嫁人就行。”


    舒意的头垂得更低了，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张氏再也忍不住，上手推搡了舒意一把：


    “你这丫……”


    张氏话刚出口，就看到殷红的鲜血从舒意的嘴角汩汩流出。


    那血顺着舒意的下巴，一滴一滴滑落，在破旧的衣衫上洇出一朵朵傲雪怒放的红梅。


    张氏呆住了。


    舒意脸上的肌肉因用力而微微抽搐。


    方才张氏那样一说，舒意便想张口拒绝。


    可是，她发现，就和之前自己的行为被控制了一样。


    这一次，连她的声音也被控制了。


    她试着默念了一下——她将说出的被天道控制的话：


    一切全凭嫂子安排，阿花愿意。


    呵呵！！


    这哪里是舒意想说的？


    这分明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在控制她，规则在打压她，逼迫她说出口不对心的话。


    一阵阵蛊惑的弥音从舒意心底传来：


    这就是吴阿花的命，认了吧！


    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还妄想能改变什么？


    命数是从出生就定好的。


    吴阿花，就是苦命。


    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认了吧！！


    舒意用尽全身力气忍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被天道控制的话语。


    然而这些心底的弥音如疯狂交叉的藤蔓，一簇簇缠绕上她，试图让她屈服。


    烦死了啊啊啊啊！！


    滚呐！！


    她凭什么认？？


    没有任何人的命生来就是苦的。


    舒意任凭那些诱惑绵长的弥音在她脑中循环往复。


    既然她发不出自己的声音，那她就不说。


    如果非要逼迫她，那她就把舌头咬烂！！


    随着唇角鲜血的溢出，冥冥中，这个世界的规则对她的桎梏居然第一次松动了。


    舒意知道，这一次，她赢了！


    舒意的身体因剧痛而不住颤抖，可她终于仰起头，露出一个张扬肆意的笑来：


    “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