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舒意的眼眸，她的双肩剧烈颤抖。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她无助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


    只要转身，就能回家了。


    只要回头，就能看到家了。


    那个空无一人，却能带给她全部安全感的地方。


    这第一关看似“容易”——只要熬下来，就能完成。


    可是这一关的对手却是自己！


    舒意没有办法不在意那些在她脑中挥散不去的思维——这些纷繁芜杂的念头都叫嚣着让她放弃。


    她终于陷入没有一丝亮光的昏暗情绪中，这些绝望痛苦的情绪将她层层包裹，要把她一直拉下去，直到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渊。


    舒意已经被一股股接踵而至，越来越强劲的痛苦折磨得奄奄一息。


    她的家就在身后，只要走过去，她瞬间就能得到救赎，她心里的阴霾立即就会全部散去。


    舒意知道，现在只要她轻轻转过身，她的痛苦就结束了。


    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是舒意含着眼泪，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乌木书桌。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脸狠狠压向桌面，直到脸颊骨因为这股强硬的力道疼痛难耐。


    她很害怕，害怕只要自己稍微一松劲，就失去全部理智转身放弃了。


    绝望的情绪、纷乱的负面思维全部一刻不停地攻击着舒意，她就这样在无边无际的望不到头的痛苦汪洋里挣扎。


    舒意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最后支撑她的，是之前的“吴阿花”们。


    「我一个人的命大抵是不算什么的，我熬不住这份痛苦，通不过这关考验，那就让我失去系统，在异世自生自灭。


    可是之前的穿越者要怎么办呢？


    她们忘记了自己是谁，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唯一知道这一切的我也要放弃她们了吗？


    而且我“死”了，下一个无辜的现代人又会进入这具身体，重温这场噩梦。


    下一个，轮到的，又是谁呢？


    总要有人站出来终结这一切的。


    总要有人为此抗争到底的。


    我只是想——再坚持一下。」


    舒意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力量。


    和别人经历的真正苦难比起来，她现在面对的，其实只是几本书。


    她真正要战胜的，是她的心魔！！


    舒意的脑中又突然涌现出幼时母亲跟她讲过的话。


    舒意的母亲爱好佛学，小时候，每次舒意缠着母亲讲故事，母亲都会跟她说一些佛学相关的知识。


    那时的舒意当然完全不能理解，但现在回想起来，她就有所顿悟。


    母亲曾告诉她，在禅修中，所谓的灭苦从来不是直接去消灭痛苦，而是超越对痛苦的错误认知，达到内心的平和。


    「而且，你所认为的“痛苦”，真的是永恒的吗？如果它是自然产生，自然存在的，只要你不去管它，它便一定会自然消失。


    一切皆为自然，就让它走完它该走的路。


    就如只要你做事，你一定会遇到困难，你的情绪自然会低落，自然会产生负面念头。你若是和它们纠缠，那你就会深陷其中，无法前进。


    但若你不理会它们，只做你眼下的事，它们来了也就去了。」


    所以，完成第一个任务的关键点就在于——不去理会背书时产生的任何负面情绪以及念头，只管继续背下去。


    舒意缓缓坐起身，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她抬起袖子一把擦干所有眼泪，继续诵读起来。


    舒意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分为二了，一半是她的所有消极情绪，另一半是她自己本身。


    情绪是情绪，她是她。


    ……


    虽然还是度秒如年，可当舒意选择冷眼旁观那些情绪，只专注自己本身后，她突然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终于可以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那些痛苦在她身上肆虐蔓延，只专注于手上的书籍。


    直到所有痛苦都膨胀到极致，像个气球一样被戳破！


    舒意瞬间感到心轻如燕。


    原来把一切都当做自然的存在就好了，它们来了就会去。


    舒意放下一本书，又拿起了另一本。


    她知道那些痛苦的情绪还会再来，可她已经不害怕了，因为她明白该如何面对它们了！


    一页，两页，三页，四页……


    一本，两本，三本，四本……


    这个空间没有白天和黑夜，也没有时间计时，只有一只由两个对称的玻璃球衔接而成的沙漏。


    舒意每背完一本书就会把沙漏倒转，看着上半部分的沙子如潺潺流动的小溪，簌簌穿过中间的细颈。


    等上面球体的沙子完全流动到下面了，她就又拿起下一本书。


    这是她唯一给自己的休息时间。


    当舒意注视着沙漏，只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以前的穿越者，都如同里面身不由己的小小细沙。


    这个诡异的世界就好比这个沙漏。


    那这个世界的天道也是像看笑话一样看待所有穿越者吧！


    尽管423说只有三天，可舒意却感觉自己仿佛熬过了三个月。


    当她终于放下最后一本书，只觉得心中所有的郁气都一扫而空！！


    她做到了。


    舒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在这个寂若死灰的空间里，她情不自禁地高声欢呼起来：


    “我背完了！！！！”


    “我完成了啊啊啊啊！！！！”


    “终于结束了！！”


    舒意清脆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久久回荡。


    然后，她抄起那个沙漏，狠狠朝桌上砸去！！


    “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球四分五裂，无色透明的细沙瞬间四处飞溅。


    终有一天，她会像毁掉现在小小的沙漏一样，和这个世界的天道正面较量。


    舒意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脑中“嗡嗡”声传来，423终于再次上线。


    他的声音中也隐隐含了一丝激动。


    【恭喜宿主，第一个任务圆满完成！！】


    【第一个任务通关的所有奖励即刻颁发。】


    【宿主，你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吗？


    舒意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紧接着423的声音低沉下来。


    他又说了一遍之前那句话。


    【宿主，你再回头看看……】


    舒意一愣，对啊，她一高兴竟忘了身后就是她的家。


    此刻她终于有底气回过头，再好好看一眼她温暖的家。


    可当舒意终于转过身，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身后根本不是她心爱的卧室！


    而是一个直径丈许的缓缓旋转的黑洞，黑洞边缘流动着腐绿色的纹路，宛如无数条蠕动着的青虫。


    一只皮肉消失殆尽，只剩森森白骨的手垂在洞口，那五根手指反复张合着，似是要抓住什么。


    ……


    ！！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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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这样？


    那她之前看到的，难道全部都是幻象？


    舒意忙转回身，不再看那个黑洞了！


    对啊，她的家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423之前就说过，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这一点是不能逆转的！


    那么……


    【你想的没错，宿主，这才是你第一关最大的考验。】


    【一旦你选择放弃，回到卧室。当你触碰到房间任何东西的一刹那，所有幻象都会逝去，你会瞬间被黑洞吞噬。】


    【……】


    冷汗顺着舒意的后颈滑落，她有些后怕了。


    原来，除了完成任务，她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她的心缓缓下沉。


    “所以……这代表，你有时也会对我说假话吗，423？


    你说了那是我唯一回家的机会。”


    423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


    【抱歉……宿主，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助你，


    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对你说谎。】


    【但是，在向你介绍任务时，我所出口的每个字，其实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在那时候，只是一个——必须照本宣科的介绍者。】


    【那时的我只是一个介绍者，我以这种方式存在，这是我——必须遵守的规则。】


    【这一点我也不能提前告诉你，只有你完成任务，我才能向你说明。】


    【但……如果我可以给你一点暗示，我会尽力。】


    暗示？？


    舒意猛得记起423介绍完任务，离开前最后和她说的一句话：


    【希望……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


    对啊，如果她还能重新回到异世，那就算系统解绑，也会再提示一次的。


    一如第一次她绑定系统时的提醒。


    她那时只觉得423的语气有些不对，但并没多想。


    所以其实……


    舒意深吸一口气。


    原来就连423，也有不得不遵守的规则。


    原来他……也在受着某种桎梏。


    舒意突然又记起，之前某次423回答了她什么，她本来想追问却困得睡着了。


    他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可惜她现在已经忘了。


    罢了，等未来她想起来吧。


    “没事，423，谢谢你的提醒，我以后会更加小心谨慎的。”


    423的声音有些苦涩。


    【宿主，记住！在这个异世，任何时刻，都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


    这其中，也包括你的系统——我。】


    423顿了顿又道。


    【宿主，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这样的心性，通过这样的考验。】


    【你实在是……相当了不起的人。


    能做你的系统，做你的引路人，我很荣幸！】


    舒意被423夸得心头直乐！


    只是……423为什么重复说了两遍自己了不起？？


    不会又在跟自己暗示什么吧！！


    舒意心里这么想，便问出了声。


    现在已经完成了任务，应该可以……问吧？


    她这人有时还挺迟钝的，别人的言外之意她是真听不出来。


    423听了，哑然失笑。


    【不，宿主，除了给你介绍任务，其他时间，我的话语是不受控制的。】


    【我只是由衷地……敬佩你。】


    我觉君非池中物，


    咫尺蛟龙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