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过来的药草上沾着刚从地里被挖出的泥土，泥土的清香混着药草微微发苦的气味。


    林祝吸了口气，十分满足。


    打过来的水是冷水，应是从后面山上瀑布处直接接过来的山泉水，她尝了口，清冽甘醇，余味微甜，在口中散开。


    大捆药草放入锅中初被染成红色，几秒之后，水又恢复成清亮的模样。


    林祝穿着里衣踩矮凳踏入，还是原来的那件，她的肉块和衣服黏在一起了，撕不下来，用水泡一泡会好上很多，“嘶。”


    脚触碰到水面的一瞬间，林祝打了个寒噤，“怎么会这么冷。”


    君生温声道，“需要屏蔽痛觉吗？”


    林祝：“没事，水冷得刚刚好。”


    君生没有劝她，“好，有需要叫我，不要太过逞强。”


    林祝歪头，不是很能理解到君生为什么突然这么贴心，不就是泡个澡。


    大缸里放置有一把小凳，人在沐浴的时候坐在上面，不用在浴缸里扎马步。


    但林祝还是把凳子拿了出来，选择痛苦的蹲着。


    原因是她的屁股已经不是一个具有正常功能的屁股了，它现在需要被人呵护。


    偏低温度的凉水恰好抚慰了身体上的伤痛，林祝舒服的喟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她还真是热血体质，满锅的凉水都能被她体内的热血感染，锅中水温竟上升了一点，至温热不烫的温度。


    适合睡眠，这想法如一道幻影进入她的意识，或许是太累，只是片刻，林祝竟真的进入了深眠。


    在她进入梦乡的下一秒，缸中药液开始小幅度冒泡翻滚，水温逐渐升高，雾气弥漫开来。


    ......


    肥而不腻的猪肘被软趴趴地摆在盘子上，黄中带棕的猪皮上随着盘子的移动掀起一道道让人不得不想入非非的纹路，凹进去再弹出来，极富美感。


    林祝把盘子转过来，肥瘦相间的肉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你一块我一块，松松散散，有的都掉到皮下面去了。


    她知道这种肉的口感是怎么样的，口腔内壁都不如它的软糯，口中溢满的只有肉的香味，不同于清粥小菜，是真正的能让人感到发腻的肉的香味。


    林祝看着那顶端难以被皮肉裹住的骨头，仅是想象狠狠一嗦的画面，人就不自主颤抖了一下，眼睛如着了魔一样死死盯着猪肘。


    突然，她动了，手臂飞快伸出抓起猪肘，狠狠吸了一口气，一口咬下去。


    “唔！”


    林祝眼眶一刹那飙出几滴眼泪，好疼！猪肘咬起来怎么会这么疼！味道也不对，满嘴的铁锈味。


    这分明是一分熟！她不爱吃一分熟，更不喜欢抱着猪生啃，不过口感还挺劲道的。


    除此之外，她还觉得身上有点火热，就像是…被活活在锅里煮熟。


    哦，原来是锅里面煮沸了。


    “我靠！”


    林祝一个转身顾不得疼痛飞跳到地上，顺带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呸！”


    一口血沫夹杂着整块肉被喷到地上，林祝两眼呆滞地看着地面上一团分散的零零散散的血红色块，沉默地把视线转到小臂。


    梵音寺给的药效果很给力，仅仅是泡了一会澡，全身的伤口都愈合的差不多了。


    新长出来的血肉像新生儿皮肤一样光滑水嫩，皮肤上的纹理退淡到几乎没有，但细看之下又会发现有所不同，纹理纵横相连结成带有防御意义的片状，整整齐齐的排列成盔甲的模样，像是龙鳞。


    白净如新的手臂上缺了一块肉的地方真的非常显眼，她感觉到一阵酥痒的麻意，手臂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生长。


    她走到浴缸旁，捞出草药敷到伤口处，并没有什么感觉，伤口恢复的速度也没有提上来。


    林祝一时半会摸不准草药的功效，准备之后去找专门的人问问。


    随着草药被拿出来，那股肉被煮熟的味道更重了。


    现在她已经从梦中醒过来了，哪里来的肉味，不仅如此，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股诡异的肉味。


    不是草药的味道，不是清水的味道，林祝扫视了屋子里的所有活物，最后把目光定格到了自己的身上。


    林祝找了个漏勺，手伸到锅下面捞，沉甸甸的东西被挂到勺子上，即将要浮出水面。


    离水面越来越近，香味也越来越浓，底下的东西有了模糊的轮廓。


    临到之际，林祝还是放了下去，算了，她暂时还不想面对。


    不是无法承受，只是单纯有点反胃。


    林祝拿了套备用衣服穿上，原先的衣服溶在里面了，一身玄衣，腰上佩剑。


    林祝摸着佩剑，自从清欢的事情后林祝就没怎么看见雪岭，这会还有点怪想她的。


    事情发生在一天早上，那天早上天冒着小雨，林祝走前发现桌上放了一封信，走近了看才看到是雪岭写的。


    “主人，雪岭去找清欢玩了，归期不定，可能玩腻了就回来了。主人不用担心没了雪岭剑就不厉害了，雪岭的一半元神还留在剑内陪着主人。”


    林祝：“......”


    君生突然道，“身体可有不适？”


    林祝思路被打断顿了下才说，“我感觉还挺好的，和那本术法大全上的天阶生机愈骨丹炼制材料相似，以后可以试试。”


    君生：“可以。”


    林祝：“我都快被煮熟了，你怎么不喊我？”


    君生沉默了会，想起他先前给林祝开的屏蔽痛觉模式，后来因为某些事又不好意思上线。


    林祝暗自猜想了会，以为他对于人的廉耻很敏感，“…你不是数据吗？还对这方面这么敏感？”


    身为数据，本身就是众多信息的集合体，肯定会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身体。


    君生慌乱的声音响起，“...我...”


    嗞嗞的电流声自她识海中传来，意味着君生又下线了。


    林祝：“......”


    拉开窗户，凉风灌入整间屋子，清透的气息驱走屋内的味道。


    林祝出门将水倒了，也没回去，支着下巴坐于台阶上。


    夜色浓黑如墨，显得天上星越发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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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梵音寺有祈福的习惯，飞檐下常挂着只铃铛，风一吹，金铃闻声而响，铮鸣声划破天际，直达九霄。


    林祝眼前突然浮过了很多画面，有以前的，有现在的，绝大部分都是一个人。


    她在现代就是一个很难融入人群的人，不愿意被大流推着走，不愿意妥协，她脚下的影子总是只有单单一个。


    有父母的孩子不愿意与她玩，院里的其他孩子也不愿意和她玩。


    “你不是有院长疼吗？你去找院长告状啊。”


    几双手自上而下将她推倒在地，她想要站起来，上面几双手压着她不让她起来。


    “你又要去告状吗？”


    院里的孩子不被允许私下打架，抓到会被院长处罚，不允许吃饭，上次他们欺负她的时候正好被院长看见了。


    院长一一问，她一一答。


    后面他们的饭少了一顿，林祝却失去了一周的饭，她嘴里塞满了土，身旁欺负她的人却正吃着她的饭。


    “好吃吗？”


    林祝头被按在地上使不上劲，上面的手又抓着她的头发往上提，她身侧手紧紧抓着破洞的裤子，揪得死死的。


    “好吃吗！回话啊？好学生。”


    她垂下眼捷，“好吃。”


    院长很关注孩子们的心理状态，每周都会把人单独叫到一个小屋里，要是谁的心理状况出问题，这在院里面将会是近几周头等大事的事情。


    院长双手折叠放于桌面，“林祝，你这周过得快乐吗？”


    “快乐。”


    林祝熟练的说出答案，嘴角的笑容都与上次没有区别。


    “我很快乐。”


    院长松了口气，“还以为那些孩子会因为你成绩好而对你不好，看来是我想多了，好了，快回去休息吧。”


    林祝乖巧地答应，“好的，院长。”


    高考结束后，林祝最后一次走出小屋，低声说出在心底深埋了十几年的话，“院长，我很快乐，我的快乐源于你。”


    原本坐在屋内长椅上的院长拄着拐杖一步一瘸地慢行至门口，背脊长出弯弯的枝桠，银色的月光爬满黑发。


    院长眉眼间的慈爱更甚从前，第一次肯定了她的答案，“你很快乐。”


    林祝没想到院长会走出来，她仿佛被钉在原地，腿脚无法动弹半步。


    “你见过山月，见过冬春，见过苦难里开出的向往自由的花，见过寒冬里的前来报信的春鸟，这才是你快乐的来源。”


    风呼啸而过，过往的裂缝被这一句话一一填补，往后当无数次苦难试图压垮她的时候，林祝总会想起那天的谈话。


    乐观，成了她前生都无法摆脱也真正触及的的标签。


    云层散开，光影斜着照到地上，一个人的影子在此时成了四个，影子从后面倾过来，盖住了林祝的影子。


    她没喝酒，地上不会出现三个影子。


    一人随着她的高度蹲下来，姐俩好似的搭在她肩膀上，另一人提着坛被开过的酒，因为林祝已经闻到酒香了。


    “一个人在这干嘛，晒月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