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入府

作品:《养玫瑰记

    榕参一听,当即皱眉啐道:“什么二奶奶!没形没影的事!你也跟着瞎起哄。早晚二爷回来,小心我不告你。”


    榆革是在老侍郎院里当差得脸的人,口齿伶俐办事爽快,乃阖府奴才堆里最最拔尖儿的人物。故此榆革虽知榕参武行出身,又算兼着大理寺差事,却也不惧他。当下榆革脸上笑意不减,装作讨饶的模样:“榕参大爷饶了我罢!我是最蠢笨的人,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可不敢瞎起咱家二爷的哄。”


    他话里藏锋,榕参自是听得分明:“谁说什么?”


    榆革却不说话了,只抿着嘴儿同榕参笑。榕参知道他作怪,一时也问不出究竟,索性撩开手,丢了这个话头,自回马车前辕坐着,道:“你们在前头行,我跟着你们。”榆革笑咪咪看他坐回去,调笑着道:“榕参大爷,你求求我,我便告给你了。”榕参嘴角抽动,嘶声:“滚你.娘的。”


    榆革也不恼,招呼轿夫起驾,而后三步并作两步,手撑在马车车板上,一翻身坐到榕参身边,紧挨他贴着。


    那厢宝音坐在轿内,早被“二奶奶”三字搅得心乱如麻,外间言语竟半句未入耳。


    崔承戟已有婚约了么?宝音在心中想。她无端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偏又说不出所以然。崔承戟比她大八岁,今已弱冠之年,婚配也是应当的。只是从前她并未想到这些,也从未听人说过崔承戟的婚事,在宝音心里,好像崔承戟永远是那个在危难时刻救她的、永远能撑起一片天的、也永远孤身一人的少卿二叔,他身边只有榕参这些人,连个丫鬟也少见。如今骤然得知此讯,宝音倒似吞了生柿子般涩然。


    这也是步入青春少女的必经之路。在宝音尚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时候,崔承戟已到成婚生子的年纪了,女儿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自然生了抵触。


    当宝音心中千回百转思虑着这些事的时候,雕花小轿已入了崔府正门。


    今日崔府车马云集,原是门下侍郎崔樟的几位同僚好友登门拜访,一来是与老友叙旧,二来,便为的是儿女亲事。此刻,顾家、席家、王家、阮家的小厮坐在自家马车上,眼瞧着这顶陌生的雕花轿由四人抬入正门,迤逦而入,其后跟着的二驾马车上,榕参和榆革并排坐着甩缰,他们心下雪亮,不由低头絮絮说起宝音及其父母昔日的闲话来。


    花轿行到二门,轿夫们便歇下退出去。等人走尽了,二门内才转出四个行止大方的体面仆妇,躬身请宝音下轿。四人中为首的那个妇人,圆圆脸庞,双目炯炯,看起来福相天成。她近前打起轿帘,扶宝音下轿:“小姐仔细脚下”。宝音便搭扶她的手,由她引着入了垂花门。


    穿过垂花门,迎面是一座粉油透雕大影壁,宝音粗扫一眼,上头刻的大约是鲤鱼跃龙门的景儿。两侧则是抄手游廊,连通各院各房。


    扶着宝音的妇人笑道:“日后,小姐就在这二门后生活了。”


    宝音从前没见过多少世面,宋家再豪富,也比不得崔家的簪缨气派。更何况如今一路行至京都,她已被京都的阜盛人烟、繁华街市震撼,这会儿崔府的碧瓦朱甍、仆妇的妥帖周全,更让她心底没来由地自惭形秽。宝音有些局促,但还是含笑同她点了点头。


    那妇人瞧出宝音有些束手束脚,自宽慰她道:“奴原姓方,因嫁予孟管家,如今阖府都唤我一声孟家娘子。府中二门内的事,也多是我管的。现在小姐来了,叫我孟娘子,又或是孟奶奶、方奶奶,都使得的。”


    宝音刚要唤她“孟娘子”,另外三个仆妇已先笑开:“小姐不知,这人行事泼辣、雷厉风行,在府里有个诨号,我们都叫她‘孟大虫’哩!”


    宝音忍俊不禁,低头掩唇笑着。孟娘子丝毫不在意,她垂眸见宝音眉目稍纵,心里也稍稍宽慰了些。


    众人行过影壁,再走过穿堂,但见三间小厅。厅内珠围翠绕,扫眼望去,厅内约莫十来个人,坐着的皆是锦衣华服,站着的也都衣帽周全,显见得是大户人家的侍女。


    宝音刚由孟娘子领进来,东厅八仙桌旁坐着的女子率先起身,含着笑,一径儿走到宝音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脱口赞道:“孟娘子,不消你说,这通身的品貌气度,必定是侍郎大人的嫡孙女崔宝音小姐无疑了!”


    一时间,三间小厅内的十余人无不齐刷刷往宝音这处瞧,十余双眼睛盯着宝音,细细端详。


    宝音猛一下被这许多人看着,心里像教人丢了只兔儿,咚咚如鼓擂。


    孟娘子忙笑着引荐:“这是席家的大小姐,比你虚长五岁。”


    宝音正要欠身行礼,早被玉蘅携住手:“不必这么多礼。妹妹唤我玉蘅便是。”


    宝音点头:“玉蘅姐姐。”


    席玉蘅身后此时也已立着好几位姑娘,孟娘子一一指与宝音:“这是阮家的三姑娘;这是顾家的二姑娘;这是王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此四人又与宝音见礼,互相厮认完毕后,一直坐在后头的几个郎君才站起身来,却不上前,而是遥遥同宝音拱手作揖。孟娘子便道:“这是顾家的二郎;这是阮家的二郎和三郎;这是王家的大郎;这是席家的四郎。”宝音只得又福身,一一见礼道:“顾二哥哥好,阮二哥哥、阮三哥哥好,王大哥哥好,席四弟弟好。”


    其余人皆一笑而过,唯站在最后头、身量最高的那位郎君松了虚虚的作揖礼,勾唇道:“某名顾珩,佩玉之珩。”言罢,其余几位郎君无不笑开,朝顾珩挤眉弄眼。


    宝音不知他何意,仍规规矩矩福身:“珩二哥哥。”


    郎君们笑得更是畅怀。


    席玉蘅是在座少爷小姐中年岁最长者,瞥了眼郎君们,拉着宝音往姑娘们坐的东厅来,瘪瘪唇道:“休理这些个促狭鬼!”转而问宝音:“怎不见崔少卿?”


    宝音跟着席玉蘅走,答道:“二叔回大理寺销靖州的案子了,说是晚会儿还要去宫里请安。”


    “哦。”席玉蘅有些落寞,“看来今儿是见不着了。”


    宝音将她眸中一闪即过的失落直直看进心底,蓦然想起方才榆革说的“二奶奶”来。她不知说什么,好在那厢榆革从后头正厅小跑过来,喘吁吁来请:“小姐,老大人传见。”


    宝音忙起身,抬腿正要走。席玉蘅忽的唤住她,先是替她抚平鬓发,又抻抻宝音衣袖,待替她将服饰头发整理完毕,才笑道:“快去见你祖父罢。”


    三间小厅后是五间正房,也是崔樟日常燕坐休憩之所。今日席家、顾家、阮家、王家的老太爷皆来崔府赴宴,为着儿女亲事便又将孙辈们带上了。因崔家同辈的只剩个崔承戟,在大理寺替圣上卖命,且素来不与他们私下往来,故而儿子辈的一个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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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音被榆革领着候在廊下,但听得屋内好几个声音,苍老却笑得爽快。榆革声音刚落,其中一个忙道:“拘什么礼?快带进来!”


    宝音低头入内,余光见五个老大人,两个坐于主座对弈,另外三个聚在一起挥毫作画,宝音一时不知哪个是自己祖父崔樟。


    主座右侧的老者鬓发如银,缓缓起身,声音发涩:“宝儿……”


    他声音微微发颤,宝音立时知道此人便是祖父崔樟了,忙趋前一步,扑通跪地,忍不住鼻尖又酸了:“宝音见过祖父。”


    崔樟一双老目里已蓄了几滴泪。他走近两步,亲自扶宝音起来,颤巍巍道:“宝儿,你受苦了。”


    与崔樟对弈的老者捏着白子,笑得爽朗:“见不到人,你又念叨,棋也不好好下。这会儿好不容易见到了,眼睛是怎么了?半截子入土的人,当着小辈儿的面哭,也不害臊!”


    三位画案前的老大人也劝慰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合该高兴才是。”


    崔樟点点头,拉着宝音的手,细细端详她的脸,不住地叹气:“鼻子嘴儿像守锋,眼睛像她阿娘。”此话一出,旁人无论如何是笑不出来了。他们还没忘,昔日崔守锋自刎守城,宝音阿娘将宝音塞进地窖,拼死挡在地窖上,众人叹息一回,临了还是那个对弈的老大人率先开口:“好了!好了!小丫头还小,你们勾她哭作什么?”他声音洪亮,唤来自家丫鬟,取来一套簇新的笔墨纸砚,方道:“听承戟信上说,你已开始念书了。这套笔墨纸砚,笔是竹雕狼毫,墨是徽州墨,纸是澄心堂纸,砚是歙州砚。皆是我家珩儿一手选的,你用着好,我再让珩小子给你送几套来。”


    顾老大人送完礼后,剩下三名老大人各赠自家见面礼。待宝音一一谢过,崔樟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澄澄的长命锁,亲自挂在宝音脖颈上,怅声:“那年送你去靖州时,我特意给你打了个长命锁,同你阿耶当日的一模一样。这次承戟写信回来,说当年挂在你脖子上的长命锁也没了,也不知是丢了还是怎的。这是祖父教人新打的,就当是当年的旧物罢。”


    宝音吸了下鼻子,含泪点点头。


    崔樟又道:“咱们崔家虽说算是三代同堂,可你二叔没成婚,大理寺诸事繁冗,他又是那样名声,我也不敢把你尽交给他。我也老了,耳聋眼花,连你这些年受苦都不知,更不知道如何教你一个女娘。日后,你跟着你席家的玉蘅姐姐——方才见过了罢?她是最妥帖周全的,有什么,你只管问她。有什么短的缺的,直接吩咐仆妇们就是了。”


    席老大人也道:“是了,玉蘅丫头素来体贴,教宝音跟着她,我们也放心。”


    如此絮絮嘱托一回,崔樟才拍拍宝音的肩:“你下去罢,待在这儿想必你也不自在。去前头玩会儿,等你屋里安置好了,孟家媳妇领你过去。”于是宝音福身告退,重又回到三间小厅。


    坐了不到一炷香时辰,孟娘子过来唤宝音去她屋中安置行李,席玉蘅便起身:“我随宝音一齐过去。”


    故此孟娘子在前头带路,席玉蘅挽住宝音的手,后头又跟着贞杏、绣条二人,捧方才老大人们的礼,径往宝音的住所沉香阁来。一路上众人不言,唯有席玉蘅偶尔张了张嘴,似有未尽之言。宝音心下恍然。


    这一路走得不久,但女儿家的心事在这条路上慢慢滋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