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不纯粹

作品:《炽烈[白手起家]

    早间新闻播出后,覃乔一有空就刷新门户网站,逐条查看新增评论。


    与她预想的一样,清一色的好评,甚至有些溢美之词。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下午一家小型媒体突然挖出陈嘉树的家庭背景,文章直接被推上新媒体网站首页。


    标题醒目而刺眼:《英雄背后的伤痛:陈嘉树的家庭悲剧》。


    短短两小时,评论数已暴涨至三四千条。


    覃乔知道陈嘉树父母早逝,也知道陈嘉树高中时出了车祸,但没想到这两起事件会是在一天发生的。


    披露的真相是——陈嘉树的父亲早年出轨,母亲因此患上重度抑郁症,常年情绪不稳定。


    到他高中时,家庭矛盾已积重难返。一次出行中,母亲在高速行驶的车上再度与他父亲爆发争吵.......


    争执中,母亲突然抢夺方向盘,导致车子失控,猛烈撞击石砌桥栏。


    陈嘉树的父母当场身亡,而他侥幸生还。


    这是血淋淋的真相。


    覃乔的指尖颤抖不止,战栗感蔓延全身,以至于耳朵里被嗡鸣声占据。


    [没想到陈老板经历了这么多,还能这么坚强,真的太不容易了。]


    [看哭了,他真的是个好人,希望他以后能幸福。]


    [这种责任感不是天生的,是用伤痛换来的,心疼他。]


    ......


    由于陈嘉树的正面形象已经通过新闻传播出去,满屏都是同情和支持的声音。


    这些本该被时光掩埋的沉重往事,却因为她的“好奇心”以及“功利心”,被赤裸裸地揭露在公众面前,成为数十万人围观的热点话题。


    覃乔突然想起那天陈嘉树对她说的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镜头对准他,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就注定无处遁形。


    明知道她不纯粹的动机,他却微笑配合她。


    覃乔吸了两下鼻子,离开工位,直走进卫生间。


    她拨打陈嘉树的电话,他几乎秒接。


    “你那边......”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像傍晚的超市,一声声“陈老板”掺在其中。


    陈嘉树口吻轻松,“怎么了?”


    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已被媒体扒出来?


    “来了很多人吗?”她问。


    “我都快成国宝了,是个人都要进门来看看我。”他还在和她开玩笑,“还有不少人买电器。”


    覃乔却听出一种强颜欢笑,她泪目,“我......好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先忙了。”他说。


    等她“嗯”声后,他才挂断电话。


    陈嘉树顺便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三点整,他得出发去医院了。


    张爽接待那帮人,忙的不可开交,一会儿去隔壁,一会儿跑过来开收据。


    人们一口一个“英雄”,其中还夹了几句,“父母双亡”、“真让人心疼”、“好可怜。”


    陈嘉树若无其事地拉开最下层抽屉,拿了装有病历的文件袋。


    他推开柜门,迎面是挤到眼前的群众。


    他抿出一丝笑意,下颌轻轻一点,低声道,“抱歉,我还有事。”。


    群众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狭窄的过道,陈嘉树走过去,一直走到店门外。


    阳光很烈,水泥地反射刺眼的白光,陈嘉树戴上太阳镜,朝着公交站台快步走过去。


    下午的医院人不多,陈嘉树在楼下挂了眼科号,捏着挂号纸穿过大厅,来到通往二楼的扶梯前。


    澜川第一医院是一家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医院,门诊楼只有三层,连电梯都没有安装。


    右手刚搭上扶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哥哥!”


    是田佳悦。


    陈嘉树转过身。


    女孩站在大厅与楼梯交界处,穿一袭淡黄色无袖长裙。


    他微眯双眸,而她已经小跑着来到他面前。


    “哥哥,你怎么来医院了?”


    陈嘉树不自觉地攥紧手里的病历袋,反问道,“你怎么也在医院?”。


    按照惯例,他每周日下午都会去田家给田佳悦补课。但这两周先是做了个小手术,后来又临时去旅游,只能和田叔请假。


    “我.....跟你过来的。”田佳悦盯着他的眼睛说。


    陈嘉树一怔,“跟我?”


    “哥哥,你眼睛受伤了吗?”田佳悦直言直语地道,但语气里满是关心。


    就在刚才,她和同学逛街,在一家文具店门口,她看到从公交车上下来的陈嘉树。


    他戴着一副墨镜,和平时不同——冷峻、锋利,像电影里的男明星。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他。


    忽然间,他被迎面而来的男人,撞了下肩膀,他往旁边踉跄一步,又因为没注意到地面翘起的砖,脚尖磕上,整个人险些栽下去。


    整个过程她看得心惊胆跳。


    之后他拐进了医院,田佳悦觉得奇怪,便远远跟在他身后。


    到医院他摘了墨镜,但还是很古怪,每步落下前都像在丈量,走得极其小心谨慎。


    是以,她生出哥哥的眼睛是不是受伤了这个疑惑。


    楼梯间人来人往,陈嘉树像是冻住一般。


    隔了许久,他沉下脸,冷冰冰的声音砸下来,“不要跟着我。”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陈嘉树每周都来给她补课,为人虽不热情,但脾气一向很好。


    即便同一道题讲上好几遍,他也会不厌其烦地换着方法解释。


    此刻的冷言冷语,与平日的温和判若两人,让她既陌生又害怕。


    他收回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垂在身侧,不再与她多说。


    拾级而上,不消片刻,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


    自诊室出来,陈嘉树再次见到了田佳悦。


    小姑娘垂着头,双手不安地绞在身前,感应到他的脚步声才仰起脸,怯生生地问:


    “哥哥,这周来我家吗?”


    想到方才在楼下的冷言相向,他不由放柔了声音,“我答应田叔会跟到你中考结束,周日我会过来。”


    田佳悦顿时展颜一笑,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眼弯成了一道缝,“太好了。”


    一年前,陈嘉树在她面前随手解了一道困扰她许久的数学题。


    那清晰简洁的思路,深入浅出的讲解,远比父亲请过的所有家教都要高明。


    她当即缠着父亲非要请到这个哥哥。向来宠她的父亲拗不过,只能给她想办法,过了几天真就把人请到了家里。


    在陈嘉树一对一的辅导下,她的理科成绩突飞猛进。


    数学不仅稳居优秀线,甚至能考到120分以上,还成了全班公认的“逆袭传奇”。


    田佳悦忽然想起一件趣事。陈嘉树刚来家里时,她总规规矩矩地喊他“陈老师”。


    那天他正在纸上解题,笔尖沙沙作响。写完最后一笔,他偏过头,眉心微蹙,“不要这么叫我。”


    既然不许她叫“陈老师”,那她就叫他“哥哥”,他又说,“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可我觉得哥哥更好听。”说到这里,她想起自己的哥哥,眼眶里顷刻涌上泪意,“我以前有哥哥......但他走了好多年。”


    豆子大的泪水砸在纸上,晕开黑色字迹。


    陈嘉树沉默半晌,拿了果盘里的荔枝轻轻地放在她面前,“吃点甜的。”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淡的哥哥,实则很有人情味。


    陈嘉树还要去做几项检查,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径直离开。田佳悦这次没再跟来。


    所有检查做完已近五点,还有两张重要的检查单没出来,只能明天再来。


    站在医院门口,陈嘉树给张爽打电话,让他今天早点关店。


    张爽一听能提前下班,立刻提议去庆祝,“要不一块去KTV唱歌吧。”


    若是往常,陈嘉树多半会拒绝。但今天,他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话刚出口,他自己都怔住了。


    *


    覃乔来电话时,陈嘉树正蜷在沙发角落里睡觉。


    张爽按了身旁点唱机的暂停键,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他懒懒散散地靠着沙发,“他喝了点酒,这会儿在呼呼大睡呢。”


    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他脚尖不小心碰倒一个,瓶子“咕噜噜”滚处好远,停在门口。


    “冤枉,我没让他喝酒,我就出去一趟,他自己喝了一瓶半。”张爽猛地坐直,揉了揉额头,“我知道啊,他刚手术不能喝酒,这不是,没看住吗?”


    听到覃乔说要过来,他看了眼腕表,都快九点了,“真没事,我刚叫他还应我的,他只是酒量差,等他醒了,我就送他回去。”


    那边果断问,“哪家ktv?”


    “你还真过来啊,嘉树醒了要骂我的。”张爽看了眼烂泥般躺着的陈嘉树,“就咱们店对面十字路口,中国邮政旁边那家。”


    那头掐断电话,张爽出神几秒才将手机放回到茶几上,抄起话筒。


    酒劲还没完全过去,他迟钝地发了会儿呆,才伸出另只手,戳亮旁边的点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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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耳欲聋的音乐再次响起。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让它带走每条河流!”张爽扯开嗓子嚎,“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陈嘉树被魔音摧得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撑坐起来,眯着眼望向电视屏幕。


    他问,“几点了?”


    张爽全身心投入演唱,压根没听见他问的话。


    陈嘉树低头伸手在茶几上摸索,指尖刚划过杯壁,“哐当”一声。


    玻璃杯被他碰倒,酒液泼了他一手,沿着手腕往下淌,杯子跟着滚下,砸碎在瓷砖地上。


    这声响,终于打断了张爽的歌声。


    张爽一个箭步冲到陈嘉树跟前,“怎么了?”


    除却电视的光亮,屋里昏黑不明。张爽这双好眼睛都看不清陈嘉树的脸。


    酒液在淡蓝的光线下反出微光。


    张爽抓起一叠餐巾纸,按在液体上面,转头对又躺回去的陈嘉树大声问,“手有没有受伤?”


    “没有。”陈嘉树的双眼映着电视机里闪烁的光,他往门口方向偏了偏脑袋,抬高声音,“几点了?”


    音乐戛然而止。


    张爽刚要回答,就听见他沙哑地嘟囔,“太暗了。”


    给忘了。


    张爽立即走过去,按亮了天花板上的顶灯。


    陈嘉树倚着沙发,捏了捏眉心。


    顶灯全亮后,张爽晃回点唱机前,一屁股陷进沙发里。


    “唱歌吗?”张爽拿起话筒,递到陈嘉树面前。


    这人酒量是真的浅,一瓶半啤酒落肚,微黑的肤色上出现微醺的坨红。


    陈嘉树垂眸盯着话筒好半晌,方才抬手拿过去,问,“唱什么?”


    张爽按键找到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曲,扭脸问他,“《水手》能唱吗?”


    陈嘉树露出一个笑,“行,就唱水手。”


    音乐声起,张爽拿了茶几上另个话筒,挪到陈嘉树身边,抬手揽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灼烫的酒气喷在他脸颊上,“陈老板,现在是你的主场,别怂啊。”


    陈嘉树用肩膀撞他,没被撞开,张爽哈哈笑几声。


    陈嘉树深吸一口气,话筒放到嘴边,开口唱了起来,“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别看陈老板平时说话音色偏淡冷低沉,一唱歌倒仍保留几分曾经清润的少年感。


    时隔十多年再听陈嘉树唱歌,张爽眼前恍惚出现学生时代的画面。


    那时的陈嘉树就是“能文能武”的代名词。


    虽然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可每年的文艺汇演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吹笛子、弹钢琴、唱歌......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


    母亲总拿陈嘉树激励他,他则嬉皮笑脸地搂着母亲的肩,“嘉树那是文曲星下凡,您儿子我是武松转世,专打老虎不读书!”


    “少跟老娘扯这些没用的!”母亲照例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人家嘉树放学就写作业,你整天野得脚底板都不沾家!”


    “妈你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得好啊——什么藤结什么瓜,什么种发什么芽,你儿子这么野——”


    母亲气得一个趔趄,“小畜生!你意思是老娘我也......”


    陈嘉树蓦地起身,回忆被迫中断。


    两人伴着音乐小幅度摇晃身体,像是在海中徜徉。


    张爽在旁边跟着瞎哼哼,时不时故意跑个调,惹得陈嘉树频频笑场。


    “你鬼嚎什么东西?”陈嘉树笑着用肩膀撞开他。


    “专业和声懂不懂?”张爽死皮赖脸地贴过去,“这叫艺术再创作。”


    陈嘉树接着唱,“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张爽抢过话筒鬼哭狼嚎,“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陈嘉树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张爽不以为意,弯腰放下话筒,端起两只酒杯,“来来来,唱完这段,咱们干一杯!”


    果汁给陈嘉树,啤酒留给自己。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覃乔推门而入时,两个大男人正歪歪斜斜地蜷在沙发角落里,人手一支话筒,正在合唱《同桌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默写全错的我~”张爽摇头晃脑地吼,“我也是偶然翻笔记,才想起抄过你的……”


    这离谱的改编让覃乔一个没忍住直接就笑出声。


    两道醉眼朦胧的目光应声扫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