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金的带领下，一柱香后风镜兮便到达松鹤楼大门口。


    她仔细一瞧，不由心怀安慰：那枚刻有“诛”字的令牌已不见踪影，松鹤楼亦是不复从前的萧条，周围零零散散有人驻足。


    虽然他们并未入内就餐，但已是个良好的开端。


    昨日那蕃人已说过宁王被禁足，想来与此有一定干系。


    风镜兮略想了想，不急着进松鹤楼，而是拍了拍门口处抻长脖子往内张望的小伙子肩膀。


    “诶，小兄弟，你在看什么呢？”


    黄遥回头看了眼，竟是个慈祥的六旬老太。银发绾就如意髻，斜簪一支点翠蝴蝶钗，面庞布满细密纹路，一双美眸却恰似春溪解冻时漾开的涟漪，活泼而生动。


    对，这就是风镜兮今日的新装扮，主打一个放飞自我，谁都别想认出她。


    “奶奶，我在看松鹤楼。”黄遥有些羞窘，挠了挠脸，耐心如实答道。


    “那你杵门口作甚？”风镜兮面容愈发和蔼，心里亦是愈发窃喜，“傻孩子，想看就进去看吧。”


    混小子，快进去给姐姐创收啊！瞎墨迹什么呢？！


    黄遥黝黑的面容不着痕迹地染上些许绯色：“那啥，里头的菜太贵了，我买不起——”


    风镜兮顿悟，正想着要不要让金掌柜搞一波限时限量降价大促销时，又听到黄遥小声道：“再说现在也不好进去。”


    “为什么？”风镜兮心里一咯噔，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奶奶有所不知。”黄遥神神秘秘地附耳过来，“现在形势未明。宁王虽被禁足，但也是一时的，我大陈一半的虎符在他之手，陛下尚只能仰仗他。若他真的被触怒，只怕会以此为借口，立即举兵早反，甚至直逼王座。松鹤楼让他如此反感，现在进去就餐无异于公开捋虎须，并不明智。”


    风镜兮心情瞬间就不美丽了：这个破宁王怎么天天坏她好事？！


    她强行漾起笑意，企图重新唤回潜在消费者的购买欲望：“小兄弟说笑了，陛下与宁王可是同胞兄弟，又如何会早反？你委实是杞人忧天，倒不如随我进去，我晓得松鹤楼里有物美价廉的菜肴，等会儿推荐给你可好？”


    面对这般诚挚的邀请，黄遥却是不买账，更小声道：“奶奶，照理来说您该比我通透的多，天家哪有绝对的亲情？是，陛下与宁王一母同胞，那又如何？宫廷之上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之事还少么？”


    “……”道理我都懂，所以你能进去恰顿饭么？这对我很重要。


    “何况——”黄遥欲言又止，兴奋八卦的小眼神却像是在说：快来问我！快来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何况什么？”风镜兮决定满足他的倾诉欲，从善如流接道。


    “何况松鹤楼怕是要成为第二个平康坊了，哦不，应该是南风馆了。”黄遥挤眉弄眼，看到老太太的震惊面容，不由愈发来劲，“我就住在附近，昨日起夜时看到一个戴帷帽的女子和数十名大汉肢体纠缠，那叫一个难舍难分，不知天地为何物。尔后帷帽因拉扯落下一角，我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你道是谁？”


    “是谁？”风镜兮若有所感，心里突突。


    “竟是昨日被裴相休了的弃妇卿毓！”黄遥眉飞色舞，全然未注意到老太蓦地阴沉的面色，“说起来那卿毓当真是奇女子，昨日当场被休毫无羞耻之感不说，居然还公开与恁多男子搂搂抱抱，当真不知廉耻！她卿家列祖列宗出了这么个祸害，当真九泉之下都无法瞑目——”


    黄遥还想再说，舌头似是被人强行扯断一般，剧烈痛感传至骨髓。他惊惧地捂住口唇，无比恐惧地睁大眸子，想找到迫害他的人，却是无果。


    眼前仅有这个慈祥的老太太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小兄弟，你怎么了？莫不是风太大闪着了舌头？”


    “……”彻底说不出话的黄遥惊惧之下一把推开老太太，老太太立即歪了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儿。


    黄遥咬牙瞟了一眼，就飞奔而归，好似后头有鬼在追似的。


    “哎呦——哎呦——”戏精上身的风镜兮惨声哀嚎，发现周遭人都仅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但不敢上前。


    果然无论在哪个年代，扶还是不扶摔跤老人，都是触及灵魂的大难题。


    风镜兮戏做足了，正琢磨着要不要现场表演“时尚老太鲤鱼打挺”之际，腰侧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护住。


    “先别动。”


    声音有些耳熟，风镜兮仰头看去，却看到徐招娣的面容。


    她身着雪衣，有别于初见时的单纯无害，此时她如同腰际的佩剑，冷漠而锋利。


    “你……”风镜兮惊诧不已，徐招娣怎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该在郝一笙府里疗伤么？


    联想到她昨日糟糕的梦境，风镜兮不由心情微沉：若那梦是预知梦，徐招娣以她的画像为靶练习射箭，怕是恨她入骨。


    徐招娣见老人似乎颇为难过的模样，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于是强挤了个笑脸：“莫怕，我是说你伤势未明，莫急着动。”


    风镜兮闻言，心里暖暖的。她摆了摆手，麻利地站起身，现场显示了一波医学奇迹。


    徐招娣无比震惊，正想说些什么之际，却被人唤道：“无情，你还在发什么愣？”


    无情？徐招娣改名了？


    风镜兮循声看去，便看到白花花的一片。她定睛细看，不远处有数十名姿容不俗的白衣女子，她们腰间都别着佩剑，皆向这边看来。


    风镜兮发自内心地喟叹：瞧瞧人家那审美！美得很～美得很～


    凤阙派，你良心不会痛吗？！


    “快点过来啊！难不成还要我来请你？”为首的白衣女子姿容最盛，腰间系了个玉琯。她眉心紧蹙，厉声喝道。


    无情飞快地转过头去，身体不着痕迹地瑟缩一下，高声喊道：“师姐，莫急，我这就来。”


    风镜兮见状，心头疑惑更深：这丫头怎么看都不对劲，莫不是进了什么可怕的组织？


    “师姐”总算面色好看了些，无情轻舒口气，正想纵身归队之际，手腕却被眼前的老太牢牢扣住。


    “你还好么？你若是不想过去也没关系，我给你摆平。”


    无情怔愣，她直直看着对方陌生而苍老的面容，心间竟蓦地升起一股诡异的熟悉之感。


    这老者跟那人很像，一样的虚伪，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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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大。


    “我很好。”无情费劲挣开风镜兮的手，不得不说，这老太的力气真大。


    风镜兮看着她眸底尽是阴霾，不由心生涩意。她缓缓收回手，呆立在原地。


    无情提气向同伴跃去，眸子中尽是决然：她发誓她不会再为鱼肉，任人刀俎。


    她的路，她要自己走。


    风镜兮遥看着无情远去的身影，不免担忧之意更盛。


    那丫头……


    她正想着无情的事出神，却听到有人在她身边轻声道：“那是您孙女？怎的进了玉隐教？”


    风镜兮闻言，老脸褶皱更深：孙女是什么鬼？玉隐教又是什么鬼？


    她抬眼瞧去，说话者正是金掌柜。


    此次见他倒是精气神挺足，想来近日松鹤楼营运状况有所好转。


    想到这儿，风镜兮总算心里好受些。


    “玉隐教是什么来头？”她好奇心顿起。


    金掌柜抚髯长叹：“老夫人有所不知，玉隐教有些年头了，也算名门正派。据传是一位失意女真人所设，教中只收容貌甚美的女子入内。”


    风镜兮面色略为好转，或许一切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糟糕。


    她略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方乌木盒，再从乌木盒中取出笺纸，递给金掌柜，再眯眼笑道：“我眼神不大好，劳驾金掌柜帮我看看可好？”


    金掌柜自看到那方乌木盒就瞳孔猛缩，看清笺纸上的内容更是头皮阵阵发麻。


    这个老人家难道是那个小兄弟——的祖母？


    为何是他祖母来？那与他签订契约的小兄弟去哪儿了？莫非身遭不测？


    金掌柜自问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这么荒诞的事还是头一遭遇见。


    风镜兮极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易容了，懂不？”


    金掌柜闻言，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笑着将风镜兮引入松鹤楼雅座，亲自奉茶还不忘调侃道：


    “你每次出场方式都很——”金掌柜斟酌了一下措辞，“与众不同，我没认出你也情有可原。”


    风镜兮也不在意，权当是他在夸奖和赞美，她直奔主题：“现在松鹤楼内生意如何？”


    金掌柜面上笑意更深：“你有所不知，前日你前脚刚走，就有贵人来松鹤楼，并收走了那枚诛牌，现在总算零零散散有些生意。”


    风镜兮闻言点点头，但她尤嫌不够：“那能不能想法子招揽更多生意呢？”


    金掌柜面露难色，苦笑道：“短时间内怕是极难，更何况安醉复近日接掌聚仙楼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聚仙楼生意猛涨，如今我们只能望尘莫及。”


    风镜兮听到“安醉复”这三个字时，指尖险些将琉璃酒盏碾碎。


    怎么又是他？怎么老是他！为什么他还活着！还臭不要脸地跟她抢生意！


    叔可忍，婶不可忍！


    于是她冷笑：姐要盘他，捣毁他，搞亖他！


    “对了，上次你托我打听的事情，我也有眉目了。近日刚巧有人将大块地皮低价出售，你运气真好啊！”


    说到这儿，金掌柜向她暧昧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