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配合我的指令，可以吗？”


    “......”


    “可以。”


    短暂的沉默后，理疗室里响起方回的声音。


    方回躺在一个软软的躺椅上，四周白色的墙壁上，被人用绿色的蜡笔画了些花草树木。


    室内响着轻缓的音乐，声音很轻，不认真听是听不到的，这样若有若无的感觉，像是有人在方回耳边轻轻哼唱。


    他全身心放松的躺着，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吕铁柱笑了笑，轻声问道：“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你最喜欢哪个？”


    “......秋天。”


    催眠才刚刚开始，方回就有种要睡着的感觉了，每一个回答都要迟钝片刻，可能这段时间他真的很累吧。


    “为什么是秋天？”


    “因为”，方回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可他看不清，只本能的回答，“那很伤感。”


    “你喜欢伤感？”


    “不喜欢。”


    “你知道S&M吗？或说……”吕铁柱顿了下，说，“受虐癖。”


    “......我是M？”方回拧眉。


    “不，在这代指为你的心理依赖。”吕铁柱的声音越来越轻，“你沉醉于过去所遭受的某种心理创伤，并从中获得快感。”


    “我有吗？”


    “没有吗？”


    “......”


    “我不知道。”方回昏昏欲睡。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试着寻找答案，而且办法很简单，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努力，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吕铁柱一顿，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方回感觉自己正置身一片枯枝败叶的残林中，喃喃道，“我想要那段缺失的记忆。”


    “其实答案一直在你手里，只是你没有低头看而已。”吕铁柱说，“只要你稍稍的一低头，就能看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我，低头。”


    躺椅上，方回忽然坐了起来，随之摊开手掌，闭着眼睛，却保持着观想手心的姿势。


    “你已经成功一大半了，只差最后一点点了。”吕铁柱拿起一个沙漏，说，“你看到我手里的沙漏了吗？”


    “......看到了。”方回仍保持着低头看手的姿势，却明显能感觉到，吕铁柱将沙漏放在了桌上。


    吕铁柱说：“试着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当你找到时，或者这个沙漏流尽时才可以停下……我们都相信你。”


    “你们......”方回喃喃，脑海中闪过一张张脸。


    张静怡。


    李明。


    孙健安、周潮升。


    周兰、陈建树。


    还有......


    “爸，妈......”方回看到了张红霞和方大强。


    四周下着暴雨，汽车在高速路上，雨点叮叮咚咚的撞到车上。


    张红霞和方大强笑着聊天。


    车里放着歌。


    张红霞说，这几首歌都听一路了，要换一张碟……然后她拿出光盘来换歌。


    突然，汽车失控。


    嘭！


    两辆车相撞，死人、血、虚弱的呼喊、惨叫、脖子扭曲的女童、雨中的张静怡，还有，卡在车厢中意识越来越模糊的自己。


    “我不喜欢这个。”方回突然说。


    边上。


    吕铁柱愣住，诧异的问：“你看到了什么？”


    “车祸。”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吕铁柱又问。


    方回沉默着，手突然慢慢抬起，一点点的、僵硬的上移，最后贴到脸上。


    他嘴角一点点的咧开，舔了下嘴唇，但这表情被手挡住了，吕铁柱没有看到。


    “我不想要这个。”他说。


    “那你想要什么？”吕铁柱看了眼沙漏，又说，“没关系，你可以尽管的去想，没人会阻拦你。”


    话落。


    方回脑海中，画面突然开始倒放。


    雨水一大片一大片的升空，两辆车随之回到原状，所有车辆都倒着往回开。


    方回发现自己回到了家里，在福贵小区的那个家。


    他坐在餐桌前，头顶灯光明亮，厨房中，张红霞和方大强笑意盈盈的忙碌，说着什么高考成绩的事。


    三个人。


    却有六只椅子，六套餐具。


    像是，还有客人，但还没有到场。


    “叩叩。”


    ——有人敲门。


    张红霞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喊方回：“小回，快去开门。”


    “好。”


    方回发现自己不受控制，身体随着指令站了起来，一路到门口，见到了今晚的客人。


    门外。


    是方大强、张红霞，和小时候的方回。


    见到这小时候的自己，方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餐厅和厨房的方向。


    而那边的三个人，此刻也正看着他。


    顿时，一个个记忆片段开始涌现。


    每出现一个。


    方回呼吸便跟着紊乱一次。


    原来......


    原来一切都是......


    方回浑身颤抖，努力睁开眼睛，见到一个几乎要流尽的沙漏，和一旁的吕铁柱。


    “感觉怎么样？”吕铁柱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打趣道，“方先生，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方回定定的看向吕铁柱：“没有。”


    “......”


    “你说什么？”吕铁柱顿时愣怔，上下打量方回，“没有找到？”


    “是。”方回起身，说，“我确实看到了一些画面，不过醒来后，我又忘记了。”


    “方先生，撒谎可不是个……”吕铁柱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他发现方回正看着他。


    眼神漠然。


    赤裸裸的满是威胁性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让他感觉像有一股寒气蹿升到头顶。


    方回逼近到吕铁柱面前：“我说了，我忘记了。”


    “懂。”吕铁柱深吸一口气，讪笑道，“我懂，你已经想起来了，但是又忘记了。”


    “嗯。”


    方回离开理疗室。


    吕铁柱咽了口唾沫，这才发觉，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


    从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的角度分析，刚刚方回的那个眼神，应该是起了杀心。


    “杀心......”吕铁柱又咽了口唾沫。


    理疗室外。


    孙健安见方回出来，急忙追问：“怎么样？想起你缺失的记忆了吗？”


    方回面色苦恼：“想起来了，但是催眠结束的时候，我又把一切都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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