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星系，玄星。


    玄星终年长夜，天色晦暗不明，少有亮色，大多数居民只有在特定的明光季才能看见黑色以外的天空。


    段家从别的星系收集来各色天光，不计人力物力，横纵各三千六百条光线，再编织成一张细密的光网笼罩于顶。


    若有生人靠近段家周围，且未通过预警系统的检测，就会立刻被光网灼伤至死。


    段恙远远地看见自家的光网，今天闪烁着的是淡黄色的天光，这个颜色他不会认错，是第十二星系的。


    其实和别人一样生活在黑暗之中也没什么不好，段恙想。


    段家颇大，小时候他在家里还迷过几次路，司空住来他家里做客时说段家还活在几千年前，只顾着占地，甚至不考虑生活趣味，他那时听着生气，还和司空住大吵一架。


    后来他发现司空住说得一点也没错。


    手里拿着宋秋光送的几份礼物，他很珍惜地一路捧着回来，进了门，照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回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也没有是时候的时候，妈妈很忙，姐很忙，哥也很忙，只有他是这个家最大的闲人。


    段恙准备找个地方把礼物放好，转过一个走廊，只见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站在栏杆边。


    “哥，你怎么回来了？”段恙高兴地扑过去。


    段协闪身躲开，“怎么，段小少爷不欢迎我回家？”


    “没错。”他随口应了一声，只见段协手心晃晃悠悠地升起三两朵云朵状的星团，立刻改了口。“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这种形状的星团只在非智慧生命体死亡后才有0.00001%的可能性产生，一般人活到头，两百年里也不见得能见到一只非智慧生命体，更不必说这星团在所有星团中也极其罕见了。


    云朵状的星团似乎和其出生地分割了开来，从段协手上转到了段恙右手臂，最后在他的肩膀上暂时安了家。


    “话说，哥你在家待多久？”


    “一个自然月。”


    段恙本来被星团夺走了大半注意力，听到这话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哥。


    “没事儿，我看好你，天梯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说，“你想去哪个舰队就去哪个舰队。”


    段协想起不久前司空住发来的邮件，心里一沉，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去你的，我不过是休假。”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休这么长的假，”段恙十分笃定，天梯舰队除了他哥没一个好人，钟意姐也只能算半个。就算段协已经坐上了舰队指挥官的位置，天梯之上仍旧是天外天。


    只是不知道段协是主动离职还是被解职，想来应该是被扫地出门的。拳头仿佛一记重锤，尽管已收了些力道，还是把段恙砸得眼前一黑。


    “少胡思乱想，我是正经休假。”段协说，表示段恙要是再有什么想法，他不介意再来一拳。


    段恙噤声，不过也只安静了片刻，他把手里一直没放下的东西献宝似的呈现在段协面前。


    是他一路从第十二星系带回来的礼物，说是礼物，他想起宋秋光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这是什么？”段协皱眉，两包酱色的片状物，带着浓郁而奇怪的味道，一包是圆滚滚的有花纹的白色物品，看起来比前两包片状物讨喜一些，但不多。


    段恙有了吃的忘了哥，一边介绍一边自然地打开包装吃起来，“这两包是卤牛肉，我从汪玉手底下抢来的，就差那么一点，这两包的主人就不是我了。”


    宋秋光卤了很长时间，在卤汁的努力下，牛肉鲜美的肉质被最大限度地展现出来，既紧实又有嚼劲，过去了一段时间也丝毫不损它的滋味，反而更加入味。


    段协原本对这种东西敬而远之，他是相当坚定的营养液派。


    但是段恙开始吃卤牛肉的时候他在一边看着，段恙吃了半袋之后他还在旁边看着，段恙没完没了地吃完一袋之后他终于伸手阻止了段恙。


    段恙了然，大方地把剩下的一袋卤牛肉递给段协。


    段协闻到了一阵香味，初时觉得怪异，这香味太重、太浓、太香，不知道来自于什么，他勉强尝了一口，发觉香味几乎渗透进名为“卤牛肉”的食物里。


    口感也很奇怪，他心想。


    宋秋光给克里斯汀的顾客做了鲜肉包，见者有份，要价也很低，于是他只购得一袋，也不知道第十二星系的居民抢起东西来竟然这么疯狂。


    段恙没有吃鲜肉包的打算，看到段协慢条斯理地吃着卤牛肉，他罪恶的手向着袋子缓缓伸出。


    啪地一下，段恙捂着被打红的手背，开始眺望远方。


    “嗯？”他忽然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光网也正好在此刻转成了白色，仿佛是信徒突然朝见新神，深受感动，从此为她造就万世的殿堂。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段恙说，“姐也回来了。”


    段协一顿，把没吃完的卤牛肉收好，走到栏杆边，确认了段恙说的不是假话。


    段歆尚未进门，只见三楼露台上有只手朝她挥舞，段恙去了第十二星系她是知道的，以他的性格，在那里待得久了一些。


    段协却是“稀客”，比她回家的次数和时间还要少，大约这次是被老家伙们撵回来的，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等到她也上了三楼，段协一副往后躲的样子，更让她肯定了心中所想。


    “姐，”段恙笑着说，“哥今天难得在家，要是母亲再回来，玄星的天都要从此变白昼了。”


    段歆也有同感，她原本只是回来找星历，找到就得离开，不过此时却有了点奇妙的兴趣，干脆留了下来。


    “这是什么？”段歆随口一问，只见段协以相当缓慢的速度从背后拿出小半袋卤牛肉。


    不过她问的其实是段恙，他手里拎着一袋白色的东西，很珍惜的样子。


    也不管她有没有在认真听，段恙热情地介绍起卤牛肉和鲜肉包，把制作这些食物的人夸得那是一个天上有地上无。


    她一边想第三星系的那块地，一边敷衍地应着。


    “不了。”尽管段恙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可怜得像她光网刚建成时到处乱跑被烧死的小狗，段歆还是拒绝了。


    她对它不感兴趣。


    段歆回房间找星历，露台上只剩段恙和段协，趁着他不注意，段协悄悄地拿走了他从第十二星系带来的别的食物。


    等到段恙终于发现他哥的恶劣行径，则为时已晚，他只能珍惜地护住飘来飘去不太老实的星团，安慰自己至少晚上还能看到宋秋光的直播。


    “我吗？”宋秋光收到段恙的星讯，看了一眼时间，在地球时她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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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总觉得天要塌了，但也没有告诉她，找到工作天也会塌。


    身兼四份工作，宋秋光完全丧失了个人时间，根本没办法生活。


    比如今天，早上六点半她就要醒来，系统不肯放过折磨她的机会，只要她没有准时醒来，就会被系统不知打哪儿弄来的锣震醒，那余韵足足可以持续一整天。


    早上七点半她开始正式工作，把克里斯汀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时间来到九点，汪玉带来采买的新鲜食材，收拾好后，她和汪玉一起计算前一天的成本和纯利。


    十点半之后陆陆续续顾客进店，一直到下午一点半，这段时间里她要冒充厨房小精灵，暗戳戳地收拾碗筷，因为太累，段恙走了之后，她把做饭的时间改在了下午，生意居然也很不错，顾客捧场得不得了。


    汪玉一开始还不太高兴，她抢不过那些眼疾手快的顾客，宋秋光悄摸留好她的份，神秘而不失优雅地递到她面前，汪玉立刻换了笑颜，帮忙打起下手。


    忙到下午五六点钟，关于克里斯汀，她的工作都结束了，等到了晚上八九点，她就要上“蜘蛛”直播，这一播起步就是两三个小时，这一套流程下来，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所以她特地带上了超进化版卤牛肉来找克里斯汀，经过了好几次尝试，她终于做出了更适合星际居民口味的卤牛肉，此处郑重感谢对失败的卤牛肉也不离不弃的汪玉女士。


    因为是做给克里斯汀的，考虑到老人牙口不太好，她特意多炖了一些时间，吃起来软烂入味，不干不柴。


    克里斯汀的目光一直没从她手上移开过，等到她说明了来意，克里斯汀大笑两声，伸手接过卤牛肉，“亲爱的，我还以为你是太缺钱了才不得不做这么多份工作。”


    “你永远有不想做的自由。”她俏皮地眨眨眼。


    宋秋光不打算辞去克里斯汀的所有工作，毕竟她来到陌生的第十二星系时，是克里斯汀收留了她，这份好意她还要偿还很久很久。


    但过于消耗人的保洁和会计这两份工作她是不打算再做的，钱少事又多，堪称一绝。


    辞掉了两份工作，宋秋光一身轻松，想到晚上的直播也不觉得完蛋了，她把最后一天的保洁工作做完，正潇洒地把抹布投进框里，克里斯汀的门开了。


    她恍惚觉得这个情景很眼熟，来人是位长相清丽的女孩，气质脱俗如百合花。


    说起来也挺让人生气的，星际的老老小小怎么就没有一个丑人？个个放在2031年的地球上都可以当场出道，狂揽无数粉丝。


    破系统怎么就不考虑下她的心情？真是个没良心的。


    【哦哟哟，冤枉统你是有一套的哈，我们系统眼里你们都长一个样好伐？】


    “主播……”女孩突然出声，“我终于见到活的你了呜呜呜。”


    在收获了宋秋光三分怀疑三分不可置信四分震惊的眼神之后，她更伤心了，“我是‘今天也要炸老板’啊，你不是给了我地址吗？”


    宋秋光轻咳一声，她是给了炸老板地址，还热情地邀请她来第十二星系，但没有想到她会真的来。


    “就是这地方没错，你们都过来吧。”


    大约是宋秋光疑惑得过于明显，安解释道，“我们搭同一艘星舰来的，马上过来的就得有两三百人吧。”


    她瞬间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