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徽嗓音立刻恢复了清润：“说。”


    “司马，王郎中他……”帐外的小将忽然顿住，不知该不该继续数量。


    赵令徽眉头一皱：“说下去。”


    小将道：“他忽然发了高热，情况很不好，嘴里……嘴里好像在念司马的名字。”


    赵令徽倒吸一口气，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可叫过医长了？”


    “叫过了，医长正在他帐中呢。”小将忙低着头跟上赵令徽。


    忽然，赵令徽身上一沉，原是韩信拿着大氅追了出来，给她披上了。


    “我跟你一起去。”


    .


    还没进入王离的营帐，赵令徽就闻到浓烈的药味，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放轻了脚步，迈入帐中。


    医师刚给王离把完脉。


    王离此时面色苍白，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难受，仿佛在经历很大的共苦，他嘴唇翕动着，在唤着什么。


    听到动静，医师转过头，和赵令徽对上视线，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近前来。


    赵令徽坐到一边，握住了王离的手，轻声道：“我在。”


    手被人轻握住，王离紧锁的眉头逐渐舒缓开，痛苦之色有所减少，也不再呢喃了。


    赵令徽松了口气，问医师：“他不是情况有所好转吗？为何至今未醒？”


    医师捋捋那为数不多的胡子，道：“这位将军伤的很重，能保住性命已然万幸……”


    眼看着医师还要絮叨，韩信直接道：“说重点。”


    医师轻咳一声，道：“他其实并非身病，而是心病，药是治不了的。俗话说，就是魇住了，困在自己的过往里，能不能醒来要靠他自己。方才可能是他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往事，故而心脉受冲击，境况危急，不过眼下已缓过来了。只是……他要是再醒不了，恐怖会伤及性命。”


    赵令徽：“那该如何让他醒来？”


    医师：“这位小将军可还有亲人在世？”


    赵令徽摇头。


    医师：“可有妻子儿女？”


    赵令徽仍是摇头。


    医师被噎了一下：“总该有朋友吧？”


    赵令徽点头。


    医师松口气，不紧不慢地道：“那就让他的这位朋友多陪陪他，多与他说说话，提一些以前的事情，唤起他求生的意志。”


    “他能听见吗？”


    医师：“他虽昏迷，但却是有意识的，五感并未闭塞。”


    赵令徽咬着嘴唇。


    医师：“可是有难处？”


    “并无。”赵令徽松开眉头，“今夜辛苦先生了。”


    赵令徽搜刮尽了记忆，除了那夜在河边王离同她说的一些往事，她对于王离的过去，简直是一片空白。


    韩信替赵令徽送走了医师，帐子里就剩下了赵令徽和王离。


    赵令徽就捡了些这两个月他们间的事情讲。


    说起来，他们这两个月虽然同在彭城，却也并未多见。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醉酒而归，王离照料她，或是待一会，商量好计策，赵令徽就要离开。绝大多数，都是她说，王离听着。


    兀自说了会，赵令徽累了，就将他的手放回被褥中，叹了口气。


    自那以后几日，赵令徽就索性暂时住到了王离帐中，一切军务都在王离帐中处理。


    临近新正，军中开始热闹起来，赵令徽都没注意到，一心扑在军务和王离身上。


    赵令徽每日料理完军务，就对着王离说说话，一连几日都没出过帐中，连平时跟她要好的冯珥都没见着人。


    王离虽然暂时依旧未醒，可伤势渐渐变好，也没有再高热了。


    赵令徽一忙起来，就忘了自个用饭。


    这夜韩信来给赵令徽送吃的时，赵令徽已然伏在案上沉沉睡过去了。


    案边摞了半人高的竹简，全是赵令徽这些日子处理下来的。


    她伏在案上，烛火微弱，映出来了她眼下一片乌青，睫毛在她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如梦如幻，叫人看的不真实。


    .


    赵令徽睡的很沉，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到了榻上，忙踢了鞋子下榻，却见韩信坐在王离身边，听见动静，此时正拿眼瞧她。


    案几上摆了个食盒。


    韩信勾了勾唇：“既然醒了，阿初就先用饭吧。”


    赵令徽去洗漱了一番，才坐到案前：“我昨夜怎么睡到榻上去的？”


    “昨夜我来的时候，你就睡过去了。”韩信也起身，在她身边落座，将食盒里面的吃食一样一样摆出来，“你这几日累狠了，昨夜饭都没吃就睡了，我没忍心叫醒你。我看你在案边睡着，怕你今早醒来会浑身酸痛，就抱你到榻上去了。”


    赵令徽按了按鬓角，语气中难掩疲惫：“这不马上要伐代了，不得不多看着点。”


    代国即便是威胁不大，不难对付，赵令徽也半点不敢松懈。


    韩信盛了碗粥递给她：“有些烫，慢点喝。不要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还有我和曹参呢，伐代的事情不必太过忧心。”


    赵令徽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忽然瞥到韩信眼下的乌青：“你守了一夜？”


    “我怕你夜里有什么事，或者王离突然醒了，左右我也睡不着。”韩信没有否认。


    “阿信，一会你去歇息片刻吧。”赵令徽咽下一口粥，热意在喉咙里蔓延。


    一口粥喝下去，她才觉得自己饿了。


    “不必，一会还有事呢，来不及。一夜不睡，不打紧的。”听出来对方语气中的关切之意，韩信不由地弯了眉眼。


    “这两日不是因为新正歇息了吗？什么事？”


    韩信挑了眉眼：“一会你就知道了。”


    “司……司马……？”


    赵令徽又要说什么，听得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唤声，抬眼看向对面的榻上，又惊又喜，碗险些没端稳。


    榻上王离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不远处，赵令徽正捧着碗，说着什么。


    放下碗，赵令徽三两步来到王离榻边，语气中难掩欣喜：“你醒了？怎么样？还好吗？”


    说话时，韩信跨出营帐，去让人找医长来了了。


    王离张口要说什么，被赵令徽阻止了：“你先别说话，等医长来。”


    医长来给王离把了脉，道：“这位小将军伤势已经大好，无性命之忧了，只要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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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两天药，按时给伤口换药，想必过不了几日就完全好了。将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如此，赵令徽总算放下心来。


    医长走后，赵令徽道：“你总算醒了，这几日可给我吓坏了。”


    “是属下让司马担心了。”王离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


    “算了算了，你醒了就好，先好好休养，别说话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来看你。”赵令徽叮嘱完，就和韩信一同出了帐子。


    帐外万里无云，将士们各自忙碌。


    “我怎么觉得，今日军中好像不太一样？”赵令徽负手，和他并肩走着。


    “快要新正了，自然不太一样。”韩信垂眼看她，“阿初该多出来走走才是，莫要太过疲劳，这些日冯珥他们几个寻你寻不着呢。”


    算算日子，还有两日就是新正了。


    赵令徽感慨道：“我就说呢，这些日子过的是不知黑天白日了。”


    “阿初可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物？”韩信忽然道。


    这一问给赵令徽问愣住了，她的生辰不是早过了吗？她生辰是在十一月底，按日子说，在彭城就过了。那时她忙着应付范增呢，哪有功夫想起这件事来。


    “给你补上生辰礼物。”韩信眼含笑意。


    “阿信，这个就不必了。”赵令徽笑着摇摇头，“早过去了，我自个儿都忘记了。”


    韩信也就不再坚持，与她说起来这几日西楚的消息来。


    项羽当真是发了好大的怒气，西楚的臣子，不论文臣武将，但凡出了半点小差错，都被项羽给斩了。有些人实在受不了了，就投奔刘邦去了。近些日子的彭城，可谓是尸山血海，满城乌云。


    听这话赵令徽不由地感叹，怎么说呢，这也算是意料之外吧。


    笑意还未到眼底，赵令徽想到了什么，就敛了笑容，摇摇头。张望卿啊张望卿，但愿你诡计多端，能安然逃出彭城才是。


    “冯珥跟曹参呢？”赵令徽问道。


    韩信：“他们两个应该在练武场呢，我正要过去，阿初不如和我一道。”


    赵令徽挑了眉梢，觉得他话中别有深意。


    韩信：“阿初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演武场内，将士各自列阵，队列整齐，井井有条。军中虽放了假，但将士们并未懈怠。


    “两月不见，将士们倒是齐整不少，大将军治军有方啊。”赵令徽这话并非假意奉承，而是实打实地佩服他这带兵的本事。


    无怪乎陛下忌惮于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韩信倒未谦虚，只道是共同之功罢了。


    再一打眼，赵令徽道：“我瞧着，似乎人数比我离开了前还多了？”


    “司马！”一声高喊，直透云霄，进了赵令徽耳朵里，不用侧目去看，她就知道是冯珥。


    转眼间冯珥拎着弓到了赵令徽面前：“司马回来这两日，净在帐子里躲着了，不肯见人。也不跟以前一样，来演武场瞧我们了，真是叫人好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司马不愿意见我呢。”


    “罪过罪过，是我之罪，那我给冯都尉赔个罪。”赵令徽说着，还真给冯珥端端正正作了个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