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屋外传来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声。一棍又一棍。


    飞絮的求饶声也渐渐变成了咒骂声，咒骂声中又夹杂着无意识的自白。


    直到此时，众人才知道，当初去退亲的时候，飞絮是故意以势压人，言辞激烈的。她根本就是故意想让路家仇视宣平侯府。她还想着路家要是有点骨气的话，肯定会把她暴力退亲的事情宣扬出去。这样也能让宣平侯府丢个大脸！


    便是路家没骨气，不敢和侯府作对，她事后也会找机会将事情传出去。比如说无意间与人炫耀，顺便再拉踩一下路家的软弱无能之类的。肯定会引起公愤！


    谁知道，老天爷都在帮她，她去退亲的时候，路明的朋友居然来拜访，正好将她把事情宣扬了出去。都不用她多做什么，一切就都按照她预想的来发展了。


    听到飞絮的话，吴氏气得发抖，快步走到堂屋门口，怒声骂道：“贱人！贱人！……给我打，给我用力的打！打死这个小贱人！”


    闵荣也气得半死。


    他就说吴氏虽然笨，但也不会笨到，在他提前有叮嘱的情况下，还做出这种仗势欺人、为人诟病的蠢事来。


    原来，问题竟是出在这个小丫鬟身上！


    闵乔氏也不甚唏嘘。


    上辈子被她强行留在身边的飞絮，对她怀恨在心，于是不声不响的给她下毒，置她于死地。


    这辈子，她放飞絮离开，成全了飞絮的痴心，却让飞絮更早的体会到人心险恶。


    于是，这辈子的飞絮更加癫狂，给她和吴氏下毒，最后还连累了闵悦希。


    等等……


    闵乔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上辈子飞絮给她下毒。毒药是闵悦希和吴氏她们给的。


    这辈子，飞絮的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


    更重要的是，上辈子，他们需要她活着。所以，他们让飞絮给她下的是慢性毒药。


    而这辈子，飞絮对她和吴氏的恨已经快要实质化了。


    在这种情况下，飞絮不是应该直接给她和吴氏下剧毒，让她们命丧当场，以解心头之恨的吗？为什么还会给她们下慢性毒药？


    这根本说不通！


    就在闵乔氏心中生疑的时候，周嬷嬷快步进来禀报：“太夫人，侯爷，侯夫人，飞絮昏死过去了。”


    闵荣开口询问：“只是昏过去了？没断气？”


    周嬷嬷嘴角抽了抽，一脸讪讪的摇头，“没有。”


    闵荣沉下脸来：“没断气就接着打。把五十个板子给我打足了，一个都不许少！”


    “是，是。老奴这就出去接着打。”张嬷嬷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闵乔氏将人叫住，“我跟你出去看看，我还有点事想问问飞絮。”


    见闵乔氏起身，闵荣也连忙站起身。他微微皱起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闵乔氏，“母亲，您不会在这个时候心软饶过那丫头吧？”


    “不会。我就是有点疑惑没弄明白，我去问问。”


    闵乔氏解释了一句，跟着周嬷嬷快步出了堂屋。


    出了堂屋，寒风一吹，闵乔氏冷得打了个哆嗦。


    未佳连忙上来将怀里的披风给闵乔氏穿上。


    闵乔氏紧了紧披风，走到角落行刑的地方。


    飞絮被绑在长条凳上，腰臀处已经血肉模糊。映衬着昏黄的灯光，飞絮惨白的脸色也愈发显得骇人。


    闵乔氏走上前，蹲下身，轻轻叫了一声：“飞絮？”


    没反应。


    “太夫人，人昏过去了。泼盆水就醒了。”一旁的周嬷嬷建议道。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闵乔氏站起身，准备退到一旁。


    可就在这时，闵乔氏却感觉胳膊被人紧紧的拽住了。


    低头看去，却迎上一双泪盈于睫、情绪复杂的眸子。


    是飞絮。她醒了。


    “太夫人！”


    轻柔、虚弱、暗哑却激动的一声呼唤，却包含了太多太多莫名的情愫。


    闵乔氏似是心有所感，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飞絮声音低哑而虚弱的说道：“对不起！太夫人，对不起！……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对不起！……是飞絮辜负了您，伤害了您……都是飞絮的错！……”


    飞絮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弱，却也足够让闵乔氏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了。


    在昏过去的这片刻时间里，飞絮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看到了生平过往。直到，她看到太夫人强行阻拦她和吴城的亲事，摊开了跟她讲吴城和侯夫人的算计，结果她却根本不信。最后还鬼迷心窍的给太夫人下毒。害死了世界上真正对她好的人！


    结果，太夫人一死，她就顶着因早年旧事（亲事被拒）而怀恨在心，愤而毒害主子的罪名，被杖毙了。


    也是直到太夫人死后，她才知道，那个扬言要等她到三十岁，四十岁的吴城，早就娶了亲，生了子。而他那么多年对她的甜言蜜语，都是在诓骗她！多么可笑！


    难怪这辈子太夫人会放任她离开！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上辈子里，太夫人就曾阻拦过她了！


    可是，太夫人阻拦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她的恩将仇报！是她十数年如一日的给太夫人下毒！


    所以，重来一次，太夫人放弃了她！


    而她却还在指责太夫人为何不拦着她！


    何其可笑!


    然而，最可笑的是，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注定是个悲剧！！


    这一刻，闵乔氏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伸手在飞絮满是血污的手背上拍了拍，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还有来生，希望你能有个光明幸福的人生。”


    飞絮笑了，笑得像刚进府初次见到闵乔氏时一般单纯。


    那时候，她才八岁，还是个孩子。


    进府那天，她被侯府的繁华气派所震惊。走路时东张西望，一个不小心直接撞在了闵乔氏身上。


    所有人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她捂着额头，仰着脸，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闵乔氏问：“夫人，我没撞疼您吧？”


    “我不是夫人，我是太夫人。”


    闵乔氏纠正她的错误，临走还对她说：“你还是个孩子，没撞疼我。不过，下一次记得看路。”


    她点着头，就那样笑着，目送着闵乔氏走远。


    那就是管事和嬷嬷们嘴里谈之色变的太夫人吗？太夫人明明就很好相处嘛！一点都不像他们说的那般可怕！


    或许是第一印象太好，飞絮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怕过闵乔氏。反而觉得她和蔼可亲。……


    “如果可以，我多想，多想回到我刚进府，初次遇到太夫人的时候啊！……”


    飞絮笑着，说着，怀念着，声音越来越弱。


    闵乔氏能感觉到，飞絮抓着她胳膊的力道也在渐渐变弱。


    飞絮的醒来，原来不过是回光返照吗？


    这一刻，上辈子的飞絮，这辈子的飞絮，好的飞絮，坏的飞絮，笑着的飞絮，哭着的飞絮……她们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纷纷涌入脑海。


    这一刻，闵乔氏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飞絮突然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抓住闵乔氏的手，艰难的说道：“太，太夫人，小，小心，三，三爷和，大……大……大……”


    飞絮耗光了最后一点生命力，却终究没能把话说完整。


    三爷？闵辉？


    大……？大小姐？还是大公子？


    闵乔氏还没来得及听清飞絮最后说的到底是谁，就感受到飞絮握住她的手松开了。


    飞絮的脑袋无力的歪垂在条凳外，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飞絮死了。


    这辈子，飞絮死在了她的前头。


    她终于不用再担心飞絮有一天会给自己下毒了。


    只是，飞絮想告诉她的到底是谁？


    闵乔氏一时也无法确认。不过，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大小姐。


    毕竟，上辈子，对她恨意最深的便是闵悦希。


    等她卧病在床，彻底动弹不得之后，来奚落、嘲讽、诅咒她最多次的，就是闵悦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