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厨房里传来平底锅滋滋的声响。陈慧华不太会做饭，自从时知远出差后，她就非要学着做饭，有时候会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周的努力学习下，她学会了煎蛋和吐司面包。


    二楼卧室里，林见夏早已醒了。


    连续几天的生物钟让她在早早就睁开了眼睛，她躺着刷手机。


    楼下传来母亲压低声音的通话声，断断续续的对话，林见夏把手机扔到一旁，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她知道母亲不会特意来叫早，她起不来，感情儿今天起得这么早。


    想到这里，她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往楼下走，要去蹭一顿早餐。


    “喂，老叔？”陈慧华用肩膀夹着手机，手上动作没停。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放下了锅铲。


    “慧华啊，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叔叔林建国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农村人特有的朴实感。


    “老叔您说，出什么事了？”陈慧华关掉煤气，眉头不自觉地皱了。


    她有半年没回老家了，上次回去还是参加堂哥林志强的葬礼。


    “你婶子这几天又不太好了，整宿整宿睡不着，老说看见志强在院子里站着...”林建国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上次在市精神病医院开的药吃完了，效果挺好的，就是……就是去一趟城里太远了，我这把老骨头……”


    “老叔您别急，我今天就去医院帮婶子拿药，寄最快的快递回去。”


    挂断电话，陈慧华深深叹了口气。


    她转身，发现女儿林见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厨房门口，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手里还拿着手机。


    “妈，是哪个婶子啊？”


    陈慧华重新打开煤气，把煎蛋盛到盘子里：“老家那个，上次带你去参加过哥哥的葬礼，最近思念过度又犯病了。”


    “哦，是志强哥的妈妈……”林见夏的表情黯淡下来，她走到餐桌前坐下，“哥哥走得真突然，好好个人怎么突然就走了。”


    林见夏十七岁，好奇心旺盛的年纪。


    她咬了一口煎蛋，追问道：“妈，志强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啊？上次葬礼上你们都不肯细说。”


    “意外事故，别问那么多了，都是伤心事。"


    陈慧华吃着早餐，想起了半年前，林志强，她堂哥，才三十五岁，在老家水库边钓鱼时失足落水，等被人发现时已经没了呼吸，从那以后王桂芳婶子精神就开始不正常，总说看见儿子回来了。


    “妈妈那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医院，我在家待着也无聊。”


    陈慧华往吐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花生酱。


    “还不去。今天我和你爸还有点事，一点左右才去。”


    “啊？”林见夏拖着步子蹭到餐桌前，“要不我去！”


    “不用！”陈慧华把早餐推到她面前，顺手理了理女儿翘起的发梢，“一会儿一起去，吃完早餐再补个觉吧！宝宝！”


    “早读习惯了！现在回去睡觉也睡不着！”林见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渗出几滴泪水。


    她戳了戳盘子里冒着热气的煎蛋，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妈，你今天到底要去办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你爸我们俩去趟银行，办点理财手续。”


    她转身从冰箱取出牛奶，“倒是你，昨晚又熬夜看小说了吧？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


    “才没有！”林见夏反驳，心虚地低头猛灌牛奶，结果呛得直咳嗽。


    陈慧华连忙拍她的背，又好气又好笑：“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周末放松一下，不怕的！就是别太累着。”


    “我跟你爸商量好了，等你身体养好一些，就送你去英国读书，那边的文学专业不是一直是你喜欢的吗？”


    她盯着杯子里晃动的牛奶，低声说：“出国啊……其实我觉得在国内考也挺好的。”


    “怎么了？之前你不是总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现在我觉得，国内也挺好的，朋友都在这里，而且……我不想你们花那么多钱。”


    “傻孩子，钱的事不用你操心，爸妈有安排。”


    “可是——”


    “再说了，你爸连学校资料都查好了，等你身体好点，咱们一起去咨询一下，如果不喜欢也不逼你，好不好？”


    “嗯。”


    ******


    下午一点，市精神病医院门诊部的人流渐渐稀疏。


    彭医生今天在住院部当值，林见夏和陈慧华径直来到住院楼前，精神病住院部非病患禁止入内，她们被拦在一楼，门口有个导医台，值班护士了拨通彭医生的电话。


    等了几分钟就有一个短发的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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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走出来。


    林见夏在长椅上坐下，她看见住院楼正面的铁围栏，金属栏杆圈住了一条狭长走廊。


    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像被拉长的牢笼，阳光透不进去，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机。


    “这里是危重病房，请见谅。”陈慧华来拿过几次药，彭医生记得她，边说边坐下，“病人刚和我通过电话，您按这个单子缴费取药即可。”


    “这个的药物需要每天三次，饭后服用。这是两周的量，之后需要再来复查。”


    陈慧华和医生谈话，林见夏坐在一边听着，一群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排成一列，在护士的引导下缓步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除了眼神空洞点，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不同。


    后面跟着的人有的喃喃自语，有的咧嘴傻笑，还有的像梦游般拖着脚步。


    林见夏全程没有说过话，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群病人的身上。


    直到——


    队伍中央，一个瘦高的身影经过，那人的神态，走路的姿态，甚至右耳上那颗小小的红痣。


    林见夏原本是坐着的，像被电流击中一般站了起来，引得陈慧华和医生都转过头来。


    “怎么了？”陈慧华以为林见夏害怕，手抓住了女儿的衣角，“不怕啊，宝宝！”


    “祁望......”林见夏唇间滑出一声。


    男生似有所觉，微微偏头，眉头因不适而习惯性紧蹙。


    他的瞳孔蒙了一层薄雾，毫无神采，隐隐约约流露出病态的虚弱。


    “保持队形！不要停留！”


    男生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她，嘴角抬起了一个假面微笑。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相似到看他仿佛时光回溯，回到了某个未知的时刻。


    黑暗浓得化不开，林见夏的瞳孔收缩，一眨眼，男生的脸变成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依旧在笑。


    他不是祁望了。


    林见夏晕乎乎地，眼前一黑。


    “砰——”


    一声闷响，来自外界的一侧，她倒在地上，意识深处炸开。


    她像一滴雨水，无声地坠了下去。


    坠入了少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化作了一滴悬而未落的泪。


    “夏夏，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