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房门的关上，房间陷入了沉默。


    目光重新落回昭昭身上，见他在睡梦中还难受的拧着小眉毛。


    周聿珩伸手抚摸上红扑扑的小脸，试图将眉毛褶皱抹平。


    宽大的手掌，节骨分明，掌心隐约覆盖着一层岁月磨砺出的薄茧，蕴含着无限的温暖。


    乖顺的小团子察觉到熟悉的动作迷迷糊糊蹭了蹭大手。


    周聿珩手上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下来，漆黑的双眸微动，等待片刻后又沉静了下去，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小团子。


    第二天早上。


    金乌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直至照亮每个阴暗的角落，将温暖铺满大地，驱散黑暗。


    缕缕阳光洋洋洒洒的透过窗户挤满屋内，温暖而充满朝气。


    窗外的鸟儿在树梢之间不停穿梭啾啾鸣叫，沐浴着清晨的暖阳。


    昭昭翻了个身，小动作娴熟地滚进身侧的怀里。


    似乎是觉得阳光刺眼，一个劲地往被子里拱。


    旁边的周聿珩成功被他闹醒，睁开眼，就见一团圆滚滚的白皮面团在怀里拱来拱去。


    他无奈地笑了笑，大手一伸，将人捞起来。


    被爸爸提溜趴在胸膛上的昭昭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


    “爸爸？”嗓音发哑，仿佛一只小鸭子在嘎嘎叫。


    “！”


    原本睡意朦胧的眼睛瞬间瞪圆，又试探性喊了两声：“爸......爸爸！”


    最后声音带上了一丝惊恐。


    昭昭的声音！！


    昭昭变成小鸭子辣！！！


    周聿珩愣了愣，淡漠的眼眸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白净的额头，还是有些热热的。


    ......


    面对房间里多出来的医生，昭昭乖乖配合检查。


    吐吐舌头。


    张张嘴巴。


    抬抬胳膊。


    感觉做了一套幼幼圆广播体操。


    见多了闹腾的熊孩子，看见这么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家伙，医生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昭昭看了看他，没有躲开。


    “好了，来抬抬小手。”


    医生轻柔地拿出体温计，原本放松的脸变得略微严肃，看了眼生龙活虎的昭昭，面露不解，对周聿珩严肃说道：“还没有完全退烧。”


    医生也是十分疑惑。


    看昭昭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怎么还在发热呢？


    周聿珩原本平静的脸色变得阴沉，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仿佛笼罩了一层冷霜。


    医生：“建议去医院做个检查，孩子太小了，这么烧下去也不是个回事。”


    听到医院，昭昭眼神不安地看向爸爸。


    周聿珩大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轻声安抚道：“不怕，爸爸在。”


    对着医生道了声谢，转头让管家下去备车，他要带昭昭去医院。


    ......


    丽城第一儿童医院。


    昭昭面色如常，医生第一眼见到人都不觉得他生病了。


    他蹙了蹙眉，还以为是家长大惊小怪，但秉承着恪尽职守的职业操守，给昭昭检查了身体。


    一通检查下来，发现小孩确实发着烧，医生心下疑惑，没有立即下定论，谨慎地开了单子，让人先去检查。


    周聿珩抬手摸着昭昭的头，对上仰头望过来的双眸，眼神变得柔软。


    来到医院后的昭昭很乖，不哭也不闹，小米牙可怜兮兮地咬住嘴唇，忍住不舒服。


    最后还是抽血时，痛的忍不住，趴在爸爸怀里低声抽咽，让人心疼得不行。


    检查的结果并不是乐观，医生说昭昭身上免疫力大幅度下降，这才导致他体内高烧不退。


    听到医生的话，周聿珩抱着昭昭的手不自觉收紧，脸上血色尽失，面容憔悴苍白，眼眸中透出无助和绝望的神色。


    “爸爸。”


    听到昭昭吃痛的惊呼声，才回过神来。


    “没事，没事......”


    轻声的呢喃，不知在安慰谁。


    白白嫩嫩的昭昭就这样变成了医院里的小病号。


    往后的时间里，旁人见了两人，第一眼以为生病的是周聿珩，毕竟他面容憔悴苍白，更像是经历了漫长的病痛和折磨，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眸匿藏着无尽的痛苦。


    反观昭昭每天乐呵呵，就是吃药打针时哭上一顿也就没事儿了。


    看不出来他身体不好。


    ……


    “昭昭，我来了。”


    周君禾推开房门进入。


    病房里原本百般无聊的昭昭欣喜地抬头，脸上洋溢着笑容：“哥哥来辣呀！”


    “嗯。”周君禾从兜里掏出糖，熟练地剥开喂进昭昭嘴里，见病房里只有昭昭，疑惑问道：“舅舅呢？”


    “爸爸...爸爸去找医生叔叔辣。”昭昭嘴里含着糖，含含糊糊地回道。


    周君禾点点头，没有再问。从背后的书包里拿出一本故事书，作势要给昭昭讲故事。


    “今天我们讲新的故事。”


    “好呀好呀。”


    昭昭趴在床上摇晃着小脚，撑着自己的小脸认真听着。


    昭昭刚住院那会儿，周君禾同样浑浑噩噩，每天除了睡着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昭昭。


    察觉他隐隐失控的情绪，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周聿珩曾想将他和昭昭隔离开来。


    见他万分抗拒，昭昭也闷闷不乐，才罢休。


    等周聿珩回来，看见病房里多出来的周君禾，没有感到意外。


    “舅舅。”周君禾看见他，喊了声。


    周聿珩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接住迫不及待从床上蹦起来的昭昭。


    “爸爸！”昭昭趴在爸爸的怀里，清澈的眼里带着笑意。


    周聿珩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下次不许这么胡闹。”


    昭昭挠了挠自己的屁股，眨了眨眼满眼无辜，小眼睛明晃晃地告诉他下次还敢。


    【昭昭？】久违的四四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昭昭表情呆了呆：【四四你睡醒辣。】


    【嗯，昭昭你怎么在医院，生病了吗？】四四疑惑地动了动毛茸茸的耳朵，怎么自己睡了一觉，昭昭没有长大，反而清瘦了许多。


    【爸爸带昭昭在医院治病。】昭昭眨巴眨巴眼睛。


    察觉到昭昭神情的不对，周聿珩蹙眉：“昭昭怎么了？”


    “昭昭在和四四说话呀。”昭昭如实回答。


    周聿珩这才反应过来四四是谁，原本平静的面容迸发出一丝希望：“昭昭，我能和四四说说话吗？”


    昭昭问了问四四，对着爸爸点点头。


    周聿珩攥紧拳头，询问道：“四四能看出昭昭生了什么病吗，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能够治愈，未尽的话语，他相信四四能够听懂。


    周聿珩知道四四能听见两人对话，抱着微弱的希望等待着回答。


    不等他询问，四四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四四有些为难地刨了刨爪子：【昭昭，你告诉他，其实你没有生病，只是我们该离开了。】


    万物循环往复，万事因果相连。


    世间因果循环，当命定的轨道出现问题，甚至隐约走向毁灭的趋势，发现内部无法自救，世界意识为了自保本能的向外求助，因此昭昭来到了这里。


    现在一切尘埃落地，为表感谢小世界回馈了些功德到昭昭身上，因果了断，他们也该离开了。


    昭昭进入的身体，本来就是一具早夭的身体，如果不是昭昭的到来，早就不再人世了。


    昭昭就是这具身体的生机，到了离开的时机，身体的生命力也在快速流失。


    四四说的话，昭昭有些理解不了，茫然地挠挠脸，仰头对着爸爸说道：“四四说，昭昭没有生病。”


    听到回答，有些出乎周聿珩的意料之外。


    如果不是看了上百份厚厚的病历检查单，周聿珩都怀疑是自己得了臆想症。


    昭昭又接着说道：“四四说我们要离开了。”说完，昭昭面露疑惑，有些不解地说：“爸爸，我们要去哪里呀？”


    昭昭下意识把爸爸也归类为四四说的我们。


    面对昭昭的稚言稚语，周聿珩感到一阵眩晕，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牙齿紧紧咬得咬筋暴起才勉强没让自己过分失态。


    简单稀碎的话语透露着让人无法接受的意思


    被忽略的周君禾站起来，诚惶诚恐地看着两人：“舅舅，昭昭要去哪里，那个四四为什么说他们要离开？”


    周君禾十分聪明，他很早就察觉了不对劲。


    明明没有人，昭昭有时候却对着空气说着话。


    刚开始周君禾还以为昭昭也像自己一样生病了，后来发现并不是。


    他害怕被人发现昭昭的奇异之处，努力小心翼翼地帮着昭昭遮掩，现在才知道，原来舅舅也知道昭昭的情况。


    通过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周君禾心中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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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烈不好的预感，他急切地看着周聿珩，希望面前高大的男人能够给他一个安心的答案。


    面对周君禾的询问，周聿珩沉默着没有说话。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答案。


    昭昭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哥哥，伸手捧起爸爸的脸，白嫩的小脸贴了上去，蹩脚地安慰道：“爸爸不难过，昭昭在啊。”


    昭昭还不清出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此刻的爸爸非常不高兴。


    周聿珩沉默着接受他的抚慰，看着昭昭白嫩的小手上针孔添了添，不见消减。


    没有生病。


    只是要离开了......


    周聿珩把这句话在心口反复咀嚼，瞳孔发散。


    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庆幸昭昭没有生病根本不用经受病痛的折磨，难过昭昭会离开自己，无关病痛。


    周聿珩看着面前拧着小眉毛，担忧望着自己的昭昭，挣扎思考，最后声音沙哑地艰难开口道：“昭昭哪都不去，我们回家，我们不看病了，爸爸带着昭昭回家。”


    大家对他这个举动都很意外，医生几次三番劝阻，但周聿珩不为所动，铁了心要带着昭昭出院回家。


    周聿珩并没有理会他们，一意孤行。


    往后的时间，周聿珩尽量挤出更多的时间陪伴昭昭，就连工作也搬回了别墅，基本不去公司办公，实在推脱不开的会议也是匆匆赶去，又匆匆赶回来。


    过着闲云野鹤生活的周老爷子也后知后觉察觉不对劲


    见不到人，周老爷子直接来别墅堵人。


    午时的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地板上，形成斑驳跳跃的光影，缕缕阳光都带着温柔的暖意。


    周老爷子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餐厅里，鲜美的肉汤冒出袅袅烟气，香气四溢，勾勒出人们心中的馋虫。


    不懂察言观色的昭昭窝在爸爸怀里美滋滋地接受爸爸的投喂，饭桌上的饭菜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做的，每一样都很喜欢。


    周聿珩低垂眉眼专注地凝望着怀中的小人，时不时抬抬手喂上饭菜。


    身旁的周君禾也时时关注着昭昭。


    周老爷子看着温馨如常的父子两人，眉间挤出深深的沟壑，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露出担忧的神色。


    周老爷子不是愚钝的人，想到前段时间昭昭在医院住了大半年，加上这段时间周聿珩对昭昭的态度，他内心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吃得肚子撑圆了，昭昭摇了摇头，随后小手握上大手将勺子递到爸爸嘴边：“爸爸吃呀。”


    周聿珩另外一只手摸了摸昭昭圆滚滚的肚子，这段时间昭昭身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都已经清减了许多，加上天气闷热身上就穿着单薄的T恤，又变回了瘦瘦小小的一团，让人怜惜。


    确认昭昭吃饱了后，他才低头咬住勺子上的饭菜。


    “祖祖也快点吃饭呀。”盯完爸爸吃饭，昭昭看见对面的周老爷子迟迟没有动筷。


    小管家上线，皱着小鼻子开始操心了。


    随着昭昭的话落，几人齐齐抬头看向周老爷子。


    神游片刻，周老爷子回过神来，就见对面一大两小望着自己。


    昭昭蹙了蹙眉，担忧问道：“祖祖怎么辣？不吃饭是不是生病辣？”


    在昭昭的印象里，只有生病没胃口的人才吃不下去饭。


    想到这里，看着周老爷子的眼神越发担忧。


    周老爷子：“额......祖祖没有生病，祖祖这就吃饭。”


    听到没有生病，昭昭这才放下心来：“好哦，祖祖要好好吃饭。”


    听着天真稚嫩的关心，周老爷子愣怔了一下笑了笑应合道：“好好好，昭昭也要好好吃饭。”


    “嗯嗯。”


    昭昭长得白嫩可爱，毛茸茸的头发微微卷翘，白皙的皮肤底下红润的血色，长似年画里的小仙童，深褐色的眼睛眸光闪烁，认真看着人时眼底亮晶晶好似藏着星星。


    其实就这么看昭昭，没有人会觉得他生着不可治疗的病。


    毕竟他依旧开朗活泼，身上看不出来一点病痛的痕迹，只不过比往常清瘦了许多。


    周老爷子神色复杂，他很明白周聿珩对昭昭有多上心，他也很喜欢昭昭这个乖巧的孩子，但他更担忧周聿珩这亲孙子。


    不论是因为昭昭，还是因为周聿珩，他都希望事情不要那么坏。


    周聿珩不知道周老爷子内心的担忧，他垂眸认真看着怀中好动的小人，面色柔和，嘴角不自觉勾勒出一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