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的飞坦站在大厅中央，满身是血，滴答滴答地顺着黑色雨衣流下。


    “难怪你要穿雨衣，原来是这种时候比较方便啊。”云惜咂摸着嘴。


    飞坦皱眉：“你谁？”


    怎么有点眼熟。


    显然他刚回来，别人还没告诉他关于云惜的事儿。


    侠客一拍脑门：“忘了和你说了，你不在的时候云惜突然长大了，呐，就是你面前这个。”


    “死丫头？”飞坦有些惊讶地看向云惜，“长这么大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


    飞坦：“吃激素了？”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不像什么好词，云惜微笑：“吃的你们团长，一下子就长大了。”


    她随口说来怼飞坦的，但在场的团员不约而同沉默了一瞬，目光移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这门看着比上次的更坚固些啊。


    云惜没注意到这点异常，还在持续输出：“你要不要也去试试，说不定还能长点儿个子。”


    飞坦脸一黑，一伞捅过去，云惜灵活躲开。


    血滴溅落在地上。


    侠客扶额：“回头记得把地上的血清一下。”


    随后又嘀咕道：“虽然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这儿。”


    飞坦应了声：“知道了。”


    他这次是和一个绷带男一起回来的，名叫剥落列夫的男人举起手：“后面有几只杂鱼跟过来了。”


    芬克斯嘲讽：“飞坦你不行啊，居然还被人跟到大本营了。”


    青年衣服上的血迹差不多已经流干了，在地上形成一个浅浅的水洼，他抬脚踏了出来，慵懒地倒在沙发上，语气浑不在意：“补两刀的事，也值得你在这大声嚷嚷，芬克斯，你定力不行啊。”


    芬克斯思考两秒没想出反驳说辞，选择从另一方面痛击对方：“小矮子。”


    短时间内被两个人贴脸输出，飞坦阴测测地笑起来：“你们俩找死啊。”


    芬克斯：“你来啊。”


    云惜：“你别过来。”


    三人打成一团，当然主要是芬克斯和飞坦在打，云惜抱着手臂躲开攻击不加入。


    侠客看看这糟心的几个玩意儿，头一转，懒地管。


    飞坦和芬克斯还没过几招，外面就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破声，夹杂着有人放肆的挑衅声。


    芬克斯“啧”了一声收回手，“喂，那群人实力怎么样啊。”


    飞坦半张脸埋在衣服领子里，悠悠道：“我又没打，不知道。”


    窝金伸了个懒腰，发出“卡擦卡擦”的声响：“那就去看看。”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在场的成员都出去了，可以说，这是难得的幻影旅团人全到齐的一次。


    哦，库洛洛还宅在家里。


    但显然他们没有都出手的意思，只有芬克斯因为刚起来的一腔热情没处发上场了，其他人或站或坐在垃圾堆上。


    云惜戳了戳侠客：“你们为什么要坐这儿看着？”


    侠客很自然道：“对付这种小喽啰，芬克斯一个人绰绰有余。”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云惜指了指他身下的垃圾堆，有些一言难尽地道：“我是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坐垃圾堆啊。”


    “难道是觉得这样很帅吗？”


    虽然站位不错，那也改变不了背景是垃圾堆的事实，多寒掺啊。


    侠客：………


    其他耳朵灵的团员：………


    几个坐着的默默站了起来。


    侠客也站起来了，微笑：“云惜，你以后少说话吧。”


    云惜：莫？


    那头芬克斯一个人在打架，砍人如切瓜。对面本来不少人，这会儿小兵已经被打的差不多了。


    现在出场的应该是比较厉害的，芬克斯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他突然收了手，在原地站定，甩了下手腕，而后缓慢地开始转动左手臂。


    转到两圈的时候，一拳轰出，对手被狠狠砸飞出去，把小山一样高的垃圾堆撞出了一个大坑。


    “这就是芬克斯的念能力吗？”


    云惜观察了一下，惊讶道：“这是每多转一圈力量就强上几分吗？”


    什么原理，好神奇的样子。


    飞坦斜她一眼：“你想怎么？”


    云惜摸着下巴：“我就是觉得吧，他要是从出生开始转圈，这会儿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一旁的窝金居然认真思考起来：“今晚回去让芬克斯别睡了，转一晚上，看看明天什么效果。”


    “芬克斯会同意吗？”


    “让他同意不就行了。”


    两人真就开始嘀嘀咕咕了，其他成员额头落下三条黑线，为芬克斯默默点了根蜡。


    “诶，我们就这样，然后……”


    窝金说的兴起，突然发现旁边人没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顺着云惜的目光看过去，被打的落花流水的敌人手里挟持了一个孩子。


    小男孩衣衫褴褛，身形单薄，被人拎在手里晃来晃去，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斥着恐惧。


    窝金“啧”了一声，“真找死。”


    正要结果了对面的芬克斯停下了攻势，青年不耐烦地皱起眉，“喂，大人打架，干嘛拉个小孩儿进来。”


    入侵者本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流星街的孩子居然真的能威胁到这个杀人如麻的青年，欣喜若狂，一扫先前的崩溃恐惧，气焰重新嚣张了起来。


    有点意外，却又没那么意外。


    根据这些天待这儿的所见所闻，云惜发现幻影旅团的人，似乎总对流星街的人有那么一丝丝的善意，尤其是孩子。


    “你们不去帮忙吗？想要救下那孩子的话。”


    侠客似笑非笑：“你怎么不去？”


    “诶？”


    他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云惜转向他：“不是你们流星街的人吗？”


    侠客：“什么话，是流星街的人我们就得救吗？而且你不觉得跟强盗谈救人这种话很荒谬吗？”


    金发青年匪夷所思：“你不会觉得我们是什么善人吧。”


    他轻佻地捻起云惜一缕发丝，笑了一下：“那你真是可爱。”


    这个动作突兀又难以理解，云惜抽回自己的头发。


    倒也不会这么想，只是一片纯黑里，出现一点零星的白，总是格外醒目。


    像是印证侠客的话，芬克斯那点可怜的耐心终于告罄，再次攻了过去，即使对手把小男孩提到面前都没有丝毫迟缓。


    “轰”的一声，激起一片烟尘。


    等到灰尘渐渐散去，显露出少女纤细的身形，云惜抱着那个孩子，脚下是入侵者的尸体，半个脑袋都被芬克斯打没了。


    云惜问道：“你刚刚是想救他吗？怎么后面又不管了？”


    芬克斯愣了一下，如实回道：“刚开始是想着顺手捞一把吧，但对面不听人话，我能有什么办法。”


    云惜叹了口气，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回答。


    这才是旅团吧，有那么一丁点人情的同时，又随心所欲。


    云惜看着怀里的孩子，他身上几根细到看不清的丝线渐渐消散，粉发女子收回手。


    哦，也有人情多那么一点的。


    她冲玛奇笑了一下，对方拒绝了她的笑容并别开了脸。


    好冷漠哦。


    垃圾山后面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小脑袋，哟，还是熟人。


    放下怀里的小男孩，云惜向着阿里克招招手：“安全了，接你们的小伙伴回家吧。”


    呼啦一下涌出了好几个孩子，像一群小动物一样飞奔过来，连一向腼腆的艾琳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


    真是个欢乐的场景，云惜也不由露出一点笑容。


    可就在这时，腿边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男孩滚在地上，像虾子一样蜷缩起身体，脸色惨白，嘴唇泛起一点的紫色。


    他的小伙伴全都围了上来，灿烂的笑容隐没，再次浮现的全是悲伤。


    没有意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场景。


    云惜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旅团的人三三两两地走了，路过这里的时候，侠客叹了口气，姑且解释了一下。


    “流星街附近有一个制造特殊药剂工厂，背景深厚，常年往这儿倾倒废弃试剂。正常人接触得久了就会中毒，前期不显，等到中后期身上会出现紫色的斑纹，也就没多久可活了。”


    云惜看向这个男孩的手背，上面的斑纹紫得发黑，他已经没几天可活了。


    “不救他也是因为这个吗？”


    一群孩子围着这个将死的男孩儿，有人哭的肝肠寸断，有人默不作声，眼里却无光泽。


    再来场雨就更应景了。


    侠客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垂下眼睫，“随你怎么想吧。”


    他难得没用那种调笑的语气，看着心情不是很好。


    玛奇经过的时候，往那边看了一眼，也说了一句：“救不回来了，你在这儿多停也是白费功夫。”


    “白费功夫你刚刚不是也出手了？”云惜偏头看她，距离不算远，可以清晰看见玛奇脸上冷漠的表情，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她沉默了一下，扔下一句：“随你。”


    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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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侠客一起走了。


    原地只剩下云惜和这群孩子。


    她蹲下身，就在他们旁边。


    但这种场景，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将死的小男孩儿，被同伴的哭声感染，刚刚被当人质粗暴对待都没哭，这会儿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我不想死！呜哇！”


    “我叫德鲁……我以后想吃遍天下美食，我想……想去当美食猎人……”


    “我不想死……”


    ………


    到了后面，德鲁只是重复着“我不想死”这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


    气氛压抑得要窒息，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哭，只有艾琳没有。


    “你不伤心吗？”


    云惜问身边的小姑娘，明明刚刚她也满面笑容地来接自己的伙伴回家。


    现在却冷漠得好像局外人。


    “伤心有用吗？”


    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抬起头，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情绪。


    “前年九月，大哥死了；去年三月，米亚死了……”


    小女孩脸上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麻木。


    “不久的以后，我们也一定会踏足同样的命运。”


    因为这是充满了混乱和争抢的流星街啊，不知道哪一天，厄运就降临在自己头上。就像这次的德鲁，就为了一口据说是外来的、新奇点儿的食物，中了招，明明他已经足够小心。


    什么都没用。


    她平静地宣判：“这是被神所抛弃的地方，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


    艾琳低下头，不再言语。


    好像置身于一片黑暗，哥哥和同伴们的哭声都被隔绝在外。


    直到云惜戳了戳她的手臂，“你要不要抬头看看啊？”


    抬什么头？


    抬头看同伴失去血色的容颜吗？


    哥哥他们为什么在笑？有什么好笑的？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耳边，小姑娘茫然地抬起头，看见本该失去呼吸的同伴同样茫然地坐在那儿，惨白的面上多了一丝红晕。


    看到她的目光，下意识露出了一个温软的笑容：“艾……艾琳，我没死？”


    简直像是奇迹。


    艾琳疑心这是自己的幻觉，但德鲁手上的紫色斑纹依旧存在，只是变浅了，摸过去肌肤也是弹性的。


    眼睛酸酸胀胀的，小姑娘再也忍不住，扑到同伴的怀里大哭起来。


    劫后余生一样的喜悦。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看见那个陌生女人的背影，白色的裙角被风扬起，左手潇洒地挥了挥。


    “什么遗不遗弃的，小孩子少说些丧气话。这世上压根儿没有神。”


    她腕间系着一朵粉红的山茶花发圈。


    艾琳瞪大眼，那是……她之前送给朋友的东西。


    地上彩色的糖纸闪烁着光泽，她捏住两边，轻轻一拉，剔透的糖果被扔进同伴嘴里。


    “德鲁，很甜是吧。”


    德鲁惊呼：“好吃！哪儿来的。”


    “笨蛋！下次没检查过的东西不许进嘴！”


    德鲁委屈：“这不是你喂的嘛。”


    “有人送的。”艾琳轻轻地笑了起来，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问题。


    ………………………


    不算太远的垃圾山上，站着一群风姿各异的人。


    “这丫头到底还藏了什么啊。”芬克斯嘴里叼着根草，惊叹道。


    他就看见云惜拉起那小孩儿的手，然后人就活了？


    开什么玩笑。


    飞坦歪了下头：“攻击和回血都点满了？”


    游戏都不会搞这种傻叉设定，让别人还怎么打。


    “我们不会真要被反打劫了吧。”芬克斯有点忧愁地说：“飞坦开大都不一定能重伤人家啊。”


    飞坦抽了下嘴角：“滚。”


    芬克斯：“还不给人说实话了。”


    飞坦：“你为什么坐这儿？”


    芬克斯莫名其妙：“我坐这儿怎么了？”


    他这才注意到，只有自己坐着，其他人都站着。


    队友冷笑一声：“坐垃圾堆上，你觉得自己很帅吗？”


    芬克斯：………


    神经病啊。


    “团长……”侠客低声道。


    为首的人头发重又梳了上去，露出额角的逆十字，他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错，声音里带着笑意：“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这是什么？近乎于起死回生的能力？


    真令人着迷。


    手中的书页被风吹的哗啦作响，不断翻动，最后停在了一处空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