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四月初浴佛节，皇后带领阖宫嫔妃出宫祈福的车驾一早便出了宫，浩浩荡荡向广恩寺而去。


    因着此行另有目的，礼部并未如往常般屏退百姓，只是着差役沿路护送，保证百姓即能看见，又不至于伤了贵人。


    天已经立夏了，一早一晚天还是寒津津的，虞归晚怕冷，在吉服外罩了件琥珀底绣柿柿如意云锦披风，准备到了广恩寺再脱下，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手脚冰凉。


    另一边冯知念早已恢复了以往的雍容，她一身明黄凤袍端坐在在车架上，姿态娴雅，举止大方。


    祈福的车驾自东华门而出，一路向西，穿过广盈路，就是西城门，百姓早已翘首以盼，想要一睹祸国妖妃的真容。


    虞归晚透过帷帐，在一片沸反盈天种，看到了一座寂寥的，车架已然走过，她却仿佛被勾了魂般愣怔的看着匾额。


    明夏顺着与归晚的目光看去，鸿宾楼的字眼映入眼帘：“这座茶楼怎么了？”


    虞归晚摇摇头：“我记得这之前的茶楼不是这个名字。”


    “之前好像叫什么半日闲，生意还不错，”素秋接话道：“但是听说他们的老板身故后，这个茶楼像是受到了诅咒般，一日不如一日了，掌柜连改了好多名字，都无济于事，现在怕是要出售了。”


    “出售？”虞归晚这才注意到挂在鸿宾楼门闩上的“出售”字眼，心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过般，疼痛感一浪胜过一浪。


    突然一颗鸡蛋朝虞归晚的车架砸来，碎在了窗框上，腥臭味不由分说的冲灌而来，明夏连忙帮虞归晚捂住口鼻，把她护在身后。


    左右侍卫也眼疾手快的上前，按住了闹事的孩童，只见他嘴里喊着：“妖女祸国！妖女祸国！”


    侍卫要将他拿下，立刻有群情激愤的百姓的围了过来，他们各个眼神如刀，一副要你要拼命的模样，虽然早就料到会是如此，虞归晚心中仍是难免悲凉。


    “娘娘。”明夏担忧地看向虞归晚。


    虞归晚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刚要吩咐一旁的侍卫什么，就见皇后身边的陈林上前对说了句什么，侍卫便收了手，小孩朝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消失在人群力。


    车驾一路向北，在山脚停下，为表诚心，众嫔妃下轿，百姓的漫骂声依旧，虞归晚置若罔闻，跟在皇后身后拾阶而上。


    二人之后是郑相宜与张清慈，出宫时匆匆一见，二人这才注意到虞归晚“白发换青丝”，一时有些讶异，只是眼见依仗森森，二人也不敢多言。


    走在最后的是楚楚，自从小产后，她怕伤了身体，一连卧床修养两月，还是不愿出门，只是此次祈福乃陛下谕旨，她不敢违逆，只得学着虞归晚在吉服外加了披风，眼见虞归晚脱了披风，她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脱下。


    广恩寺沐浴在阳光中，一片宁静祥和，金殿早已清空，看热闹的乡众分两列堆满了庭院，冯知念信佛，一路而来，三跪九叩，甚是严谨，来到大雄宝殿日近正午。


    看客们翘首以盼的妖女在佛祖面前魂飞魄散的戏码并未发生，相反一路走来，倒是让虞归晚懂得僵硬的四肢灵活了起来。


    一行人踏入大雄宝殿，恰逢阳光穿过云层，在金像上打下熠熠的光。


    虞归晚环视四周，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正中佛祖金像威严肃穆，她跟在在冯知念身后跪下，突然一道金光自菩萨掌心而来，打在虞归晚身上时化作七彩霞光，将她沐浴期间。


    她正在虔诚叩拜，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茫然的睁开眼睛，她本就生的极美，身披七彩霞衣，真真宛如天女降世，众人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连带着虞归晚突然白发变黑发的议论也尽数消失了，她愣怔了片刻，把心一横，做出幅不知所措的往一旁挪去，霞光竟也追随她而去，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道：“贵妃哪是妖女，这是佛女降世。”


    “对呀，对呀，贵妃娘娘乃是佛女降世，是普渡众生来的！”


    不知是谁带头，人群开始齐刷刷下跪，山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虞归晚一叠声打断众人，声音却被人群淹没，她讪讪的看向冯知念，满脸愧色，冯知念只报以温柔的笑，口语道：“无妨。”


    透过霞光，虞归晚看着冯知念温和从容的神色，感觉心猛地一震，她是那么温柔良善之人，真的会是幕后真凶吗？


    到底时我疑心她是幕后真凶，还是我希望她是某后黑手，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报仇？他扪心自问。


    人群中早已安排好的学子适时开口道：“节用祭品确实是娘娘的主意，但是请诸位父老想一想，剩下来的祭品究竟用在了何处，娘娘也是个可怜人，同样出身低微，流落民间数十年，见过天灾，见过千里平原无树皮，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状，娘娘是想节俭宫中用度，让受灾的百姓多一份口粮。”


    众人迎合着，似乎虞归晚真的原地飞升，立地成佛了。


    突然一阵狂风大作，紧接着，天骤然黑了下来，方才还山呼万岁的百姓瞬间哑声，不过片刻声讨妖女的声音不由分说的劈头盖脸而来。


    “娘娘，这不会是天谴吧。”露白有些害怕拽了拽冯知念的衣襟。


    明夏同样，满脸惊慌。


    只有冯知念一瞬不落的死死盯着虞归晚想要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怎么会有日食，天要亡我？


    虞归晚咬着牙扫视众人，不管了，她心一横，跪在佛祖面前叩首道：“万方有罪，罪在信女，信女愿以命相偿，求天地勿伤我百姓！”


    “别被她骗了，就是她引来的天灾，她是造孽！”


    可是百姓却不领情，一声怒吼仿佛引线彻底炸开了人群，百姓人头攒动，怒吼声沸反盈天，誓要杀虞归晚而后快。


    负责护卫的羽林军统领虽然训练有素，但面对手无寸铁的愤怒百姓，也左支右绌。


    冯知念当机立断道：“梁将军，快护送众嫔妃离开。”


    早已被眼前景象吓傻的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的看向羽林军统领梁锐。


    梁锐颌首，就要带着众人离开，楚楚上前一步想要拉起虞归晚，就在此事，一支飞箭穿云而来，尖啸着向二人而来，虞归晚眸光如剑，一掌推开楚楚，左手撑地，挺身后撤，眼睁睁看着冷箭从自己眼前飞过，直直钉在了功德箱上。


    “原来如此！”虞归晚目光如炬，扫视众人，阳光下，箭尖散发着熠熠的光，如百日繁星般，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时隐时现。


    “杀人了！”


    尖叫声后知后觉的炸开，人群宛如受惊的动物般四散而开，冲散了羽林军。


    虞归晚趁乱拖着早已吓得瘫坐在地楚楚明夏二人躲在了金像后，她手指比划着示意二人换下宫装，拆了发髻，混入人群中逃出去。


    催命般嗖嗖嗖的箭声宛如雷雨，奔腾而来，二人虽然吓得脸色惨白，却执拗的拽着虞归晚的袖子摇头，眼神满是不解。


    果不其然，光天化日之下行此刺杀，就是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一只冷箭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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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破窗而来，虞归晚正安慰着二人，背后取宛如长了眼睛版，猛地转身，只见她反手握住飞向自己的冷箭，飞身后撤，冷箭巨大的反作用力推的她步步后退，直到撞上了身后的观音金座才停下，手中的箭宛如毒蛇般吐着信子，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早先布置在房梁上的铜镜似是受了力，直直落了下来，虞归晚躲闪不及，额头被撞出了块殷红。


    天已经亮了，刺杀却格外疯狂，她来不及喘气，就见接连的箭矢向自己而来，一只极凌厉的箭，险险擦着她的肩膀定在了柱子上。


    显然刺杀的目标就是自己，虞归晚一咬牙，捡起地上的铜镜揣进怀里，勉强护住心口，便冲了出去。


    “娘娘小心！”


    一个小侍卫冲破人群开到虞归晚身边，他眸光如炬，剑已出鞘，将虞归晚护外身后，带着她左右闪躲，且战且退。


    “皇后娘娘他们呢？”虞归晚堪堪松了口气。


    “已经被梁统领带人救走了。”


    就在此时，寒光当空一闪，小侍卫一把推开虞归晚，就见几个身着短打蒙面的冲上前来，手中寒光泠泠，誓要杀虞归晚而后快。


    箭雨不知何时停了，侍卫低声嘱咐一句：“娘娘，快走。”便迎上前去与几人缠斗了起来。


    “还没到苟且偷生的时候！”虞归晚眼见一脚踹在刺客的后腰，刺客闷哼一声，大喝一声，目眦尽裂，转身一刀朝她劈了过来，她被繁琐的吉服所累，动作有些不便，只得且战且退，威呵道：“你们知不知道，杀了本宫，视同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本宫劝你们一句，现在就认罪伏诛，本宫放你们一条生路。”


    “我等早就没家了，妖孽，就是你祸国殃民，害我们没了家，今天我等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精瘦脸说着又是一刀朝虞归晚劈来。


    虞归晚握住男人的手腕侧身一躲，借力顺势一推，男人便踉跄着摔倒在地。


    身手这么一般还想刺杀我？虞归晚猛然警觉，难道他们真的是受灾的百姓？


    果不其然，小侍卫也很快料理完了其余刺客。


    “留活口！”虞归晚低吟一声，看着地上吃痛的蜷缩起来的刺客，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太瘦了，瘦到几乎已经皮包骨头，是流民吗？难道是有人借着天灾，鼓动这些人行刺自己？


    难怪他们认定了我是祸国的妖孽，透过这一具具皮包骨头的□□，虞归晚仿佛看到了他们饿死的妻小，他们辛苦耕种一年，却遇上了天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饿死在面前，怎能不恨！


    可是刚才的用箭的分明训练有素！所以究竟是谁把他们纠集起来的呢？


    不对！虞归晚猛地抬头，只见二人已经身处一片陌生的树林，太阳已经落山，风也停了，天空一片血色，逾显得周围寂静幽森。


    “其他羽林军呢？”意识到不对，虞归晚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们护送诸位娘娘离开，也该回来了！”小侍卫也意识到了不对，他吞咽了一口，警惕的看着周围。


    “快走！”虞归晚惊呼一声，就见一只冷箭嗖的一声穿过树林，直接钉在刺客的咽喉，刺客应声断了气，紧随其后的箭矢干脆利落，结果了其余几人。


    飞箭紧追不舍，二人跑的几乎脱力，终于借着茂密的树林勉强躲过了箭雨，天渐渐暗了下来，虞归晚睨着远方森冷的丛林，感觉一阵不寒而栗。


    “这个夜怕是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