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经管学院行政办公室，吴青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临近午饭时间，才终于歇了口气，捧着保温杯喝了口热茶。


    喝完茶歇了会儿，他掏出手机，给今年新生里最不省心的那个发了个消息。


    吴青：[回学校了没？]


    吴青：[回了就过来办公室。]


    等了几分钟，收到回复。苏意眠说已经回校，待会儿就过来。


    “吴老师，我去打饭，给您带一份？”旁边的助教小姑娘从座位上起身，拿着饭卡朝吴青问了一声。


    吴青朝小姑娘点头：“拿我的卡去，多打一份，就点你老说的那个肉很多的饭。”


    小姑娘笑着应声，歪头捶着有点酸的脖子走出办公室。


    做了一段时间助教，孙文静对吴青的口味已经非常了解，吴老师只吃素，指名要多打的那份估计是要给哪个学生。


    她很快去离得近的教师食堂打好了三份饭，用一个塑料袋拎着回了办公室。


    走在走廊上时，孙文静就听见了吴青隐约的说话声，等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里面果然多出一名学生，背对着门口的位置，站在吴青办公桌前。


    那学生背影清瘦，一头垂顺如瀑的乌黑长发散落在腰后，孙文静一眼便认出是谁。


    ——苏意眠。


    那个刚进校就在校内论坛火了一把的美人新生。


    现在论坛里还留着一个叫“顶级白月光”的帖子，里面都是各种苏意眠被抓拍的照片。


    苏意眠还给摄影系的学姐做过模特，学姐那期影集拍摄的主题也叫“白月光”。


    苏意眠在论坛里于是很快多了个“苏月亮”的诨名，大家现在在论坛或者表白墙里提到月光啊、月亮啊的，基本都是指代的苏意眠。


    孙文静低头用手机在宿舍群里飞快发了条消息。


    文静的文静：[苏月亮又来了。]


    发完，没急着看室友们的回复，她将给吴老师带的那两份饭从塑料袋里拿出来。


    吴青看见孙文静回来就停了话音，等孙文静把打好的饭同饭卡一起递过来后，她对小姑娘道了声谢，然后一手拉出旁边空着的椅子，让安静站着的苏意眠坐下。


    “先吃，吃完有两张表要给你带回去填。”吴青把飘着肉香的那份饭放到过分单薄的少年跟前，“这几次你夜不归宿的事就算了，再有下次就请家长，没得商量，听到没有？”


    听到“家长”两个字，苏意眠垂下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嗯”了一声，然后乖乖接过吴青拆开递过来的筷子，抿唇说了声“谢谢老师”。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人，吃饭时三人都没说话。


    孙文静余光里看着吴老师身边安静坐着的长发少年，感受到兜里手机嗡嗡嗡的震动，将手机重新拿到手上。


    宿舍群里，几个颜控室友噼里啪啦发了一堆消息。


    上香的上香：[苏月亮又去你那个办公室了？]


    包菜的包菜：[一个月去三回啊！我当时怎么没跟你一块报名做助教！我也想看一手月亮！]


    淑女的淑女：[吴老师又在训月亮么？这次因为什么？不会又是查寝的时候被抓到夜不归宿吧？]


    上香的上香：[我看是，我上午去论坛逛的时候看见“顶级白月光”的帖子又被顶上来了，有人在校门口看到苏月亮从一辆超级豪车上下来。]


    淑女的淑女：[我也看了，确实是豪车，百度搜出来单价千万！]


    包菜的包菜：[真的假的，月亮平时的衣服不都是淘宝99三件的地摊货么？难道月亮其实是隐姓埋名的白富美，来大学体验生活来的？]


    ……


    眼见她们聊天的内容越跑越离谱，孙文静边扒饭边瞪大眼睛也加入了关于苏月亮是否是豪门白富美下凡的话题里去了。


    等她跟室友激动地聊完，应室友要求准备偷偷拍一张苏意眠的照片时，一抬头，却发现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苏意眠的影子。


    吴老师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孙文静加快扒饭的速度，遗憾地在群里发消息。


    文静的文静：[月亮跑了！没拍到555]


    ……


    办公楼外的大榕树下，孙文静口中跑了的月亮本人正抱着两张纸质的打印表，垂头听着对面吴青朝他压低声音的叮嘱。


    “贫困生的那张表你尽快填好，有时间明天就拿给我。”吴青看着面前眉眼安静的少年，仔细嘱咐，“另外一张是校内兼职的自荐表，我这儿正好事多忙不过来，你没课就过来办公室给我打打下手。”


    “校外的那些兼职离得远又不安全，你这三天两头地往外跑，时间尽浪费在外头，功课要怎么跟上？”


    “还是得以学业为主，有困难就跟老师讲，知道吗？”


    吴青刚入校任职不到一年，今年也是她第一年带新生，苏意眠家里的情况她虽然不是完全了解，但多少知道一点，对这个学生的关注也多了几分。


    查寝的时候发现苏意眠几次不在，得知人是在外头兼职，她总是提心吊胆。一方面担心他一兼职就是一晚上，精力留不了多少到学习上，另一方面也是怕他在校外出什么事。每次逮着人她就要这样苦口婆心地劝上一劝，还是希望苏意眠辞掉外面兼职的工作。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斜斜照在苏意眠身上，他模样冷清，始终安静听着吴青讲话，没有打断，等人说完拍拍他的肩，他便乖乖地应一声：“吴老师，我知道了。”


    态度一如既往地温顺，但究竟听进去多少，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吴青也只能言尽于此，用一中午训完人，眼见着快到苏意眠下堂课的时间，他没再多说，放人离开。


    ……


    下午的课是一堂在大教室上的公必课，苏意眠回宿舍取了课本，在教室后排找了位置坐下，课本摊开，年过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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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老教授开始讲课，苏意眠努力集中注意力，但后半堂课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撑不住。


    昨晚去酒吧兼职，结束时被老板带到酒店聚餐，苏意眠被灌了很多高度数的酒精，察觉到老板异样的目光，他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包厢，却在昏昏沉沉之下误打误撞推开了容予的房门。


    之后……


    一直折腾到不知什么时候才堪堪昏睡过去。


    他的精神自醒来后就一直绷着，直到现在坐在教室里，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动，身体上的疲惫感一点点卷土重来，身上本就未散去的酸痛也重新变得难以忽视……


    苏意眠纤薄的眼皮一点点变得沉重，脑后的发丝随着他向桌上俯的动作从肩头垂落，铺散着遮住他半张脸，脸颊彻底贴上桌面时，他那双总盈着雾气的桃花眸也彻底阖上，在老教授孜孜的讲课声中沉沉睡了过去。


    眼前场景变换，身处的教室变成了一个吊着白炽灯的病房，讲课的老教授面容淡去，病床上，一个跟苏意眠有三分相似的女人靠坐在床头。


    苏意眠变成了初中时候的模样，他朝病床上的人欢快地跑去，仰着头兴奋地喊“妈妈”。


    一向温柔迎接他的怀抱这次却没有朝他敞开，女人见到他，目光直勾勾地钉在他刚剪短的头发上，接着把他抓过去声嘶力竭地尖叫，质问他为什么剪头发，抓着他的头发向外拉扯，似是想要用蛮力把他的头发重新拉成长长的模样。


    头皮上剧痛传来，苏意眠心脏狠狠下坠，瞬间的踏空感让他整个人身体一抖，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从方才压抑的梦里陡然醒来。


    他泛白的手指攥在心口，急促的呼吸过后，意识渐渐清明，抬眼望去，教室里空荡荡的，显然早已下课，只剩下零星几个自习的学生散坐在各个角落，苏意眠察觉到他们诧异看来的目光，伸手抹了抹脸颊，触到一片湿凉后顿了顿，随后慢慢重新垂下眼眸。


    他起身收拾课本，想起晚上的兼职，加快了动作。


    然而走出教室门后，站在寂静的走廊上，他突然想起，酒吧老板今早给他结了工资，说了几句不冷不热语带讥讽的话。


    言下之意让他不要再去。


    ……他丢掉了这份唯一算得上高薪的工作。


    苏意眠脚步停在那里，刚淌过泪的眸子里显露出几分一眼可见的迷茫，整个人像无处着落一般，就那么定定垂首站着，不知道接下来往哪里走。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人声，一声“苏意眠”掼到耳朵里。


    苏意眠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然后又听到了一声。


    苏意眠顺着那声音抬起眸子，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动了动，站定后，他越过半人高的栏杆，顺着声音一点点挪动目光，然后，看见了意料之外的高大人影。


    苏意眠伸手攥住栏杆扶手，向外探了探身子，喃喃着朝楼下人问：“容予？”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