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show pony

作品:《再造卧底

    摩闪为何会如此容易被碰瓷,这要从这栋大楼的设计说起:一楼是一个贯通的接待大厅,上方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天井,用以引入充足的光线,四周的走廊呈回廊状,但内部曲折迂回,天井顶部覆盖着玻璃。冬天降雪时,可以看到松软的雪花缓缓堆积,简而言之:奢华……而且非常方便从任何楼层探出头来看热闹。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如果刚才苏格兰没有出现,这会儿那个碰瓷的就该砸到摩闪身上了。


    这一回的死者也是个年轻人,能出现在这儿说明他社会身份不低,实际上也如此;平石先生做了二十余年富家子弟,享有优渥富裕的生活条件,以至于身形肥胖,死后掉进了楼后的植被中被卡的死紧,一时半会拔不出来。


    接下来的环节简直是标准流程。尖叫、呼救、一群人围上来、毛利小五郎先排除一个(太刻薄了对不起)……他声称死者为自杀,理由是现场没有打斗或者拖行痕迹。


    然而,不说平石的生活条件叫人难以想象他会主动求死;我们理解人人都有罹患精神病的可能并真心实意地祝愿每位患者早日康复,重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但他为自己选的终结太过特别;在走廊上一个百米冲刺撞烂玻璃掉进植被枝叶中,是否该庆幸平石先生已经成年?天降胖子小男孩在日本可是禁忌的话题。


    窗外蜜色的圆月慢慢升起了。一直以来隐没在人群之中,并不出挑,只远远看着这一切的FBI探员茱蒂·斯泰琳看着窗帘被夜风卷起丢出窗外,这是另一端的走廊尽头。“是啊。”她说出今夜属于她的第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要主动跳出窗外的话,留下的痕迹应该像那样。”她指了指窗户。


    众人纷纷看向她,又顺着她的视线一同注视那扇窗户。年轻的十四岁的小侦探反应很快:“有人从那里离开了?”


    他即刻上前检查,试图从窗框寻找织物痕迹,果然找到一根渐变的抽丝;但茱蒂只是看着。


    “不要离他太近。”


    “越是靠近,就越是容易被他影响。……像月球吸引潮汐——”


    “——放回去。那是现场证据。”


    这不甚礼貌的声音自黑暗而来,之后他的容貌随着缓慢增大的脚步声而显出真容。他站在圆弧形排列的立体阶梯上,高领衬衫和白色蕾丝领口在讲台处的金色微光照明作用下反出珠光,皮革的鞋子配着低跟,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位年轻的先生的脸上还残留着大量的童稚,顽固地贴在他的脸皮上。


    他今年26岁。有一个相当拗口的全名:星威岳明。或者为了与其他人保持一致,我们也可以叫他:


    百利甜。


    好像也不是很一致。


    总之他倒像是为了工藤新一手中的一缕抽丝鸣冤,而非攻击探员女士……只是刚才。他的炮火马上调转方向,快走几步行进停止面对茱蒂:“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别的地方要做什么。”茱蒂并不让步。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场合不适合聚会了吧?”


    “唔,那更要速战速决。”


    “不行。”


    “为什么?”


    百利甜露出一个无奈又像是得逞般的表情:“您在这里没有管辖权。”国际刑警女士。他用口型说。娇纵,轻佻,眯着眼,又好像很可爱似的。


    茱蒂皱起眉,但似乎想到什么,转身做了什么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接下来。”百利甜冲着众人行了个礼,“我预言今晚的案件将在三分钟内得出结论。”


    从这儿到大门口需要十七分钟,好在现在没什么人。但冬天来临,道路封锁,这就意味着茱蒂不得不走过连廊从另一端下到地面再绕个大圈。这件事既糟糕又浪费时间,她一点都不想管那些有关□□的希腊人和奇丑无比的英国贵族的画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浪费时间。


    穿过连廊后,她急促但脚步轻快无声地小跑起来,余光却瞥见一个人背朝自己默然伫立在一尊大钟面前,看衣着大概只是侍者,但他依旧引起了茱蒂的怀疑,眯起眼来缓慢靠近,手抚上腰际配枪:“你在做什么?”


    “您瞧,它的时间不对了。”男侍者说,“我正在修理它。”他摘下保护盖,手伸进表盘拨动指针。


    “3,2…”


    “1。”


    分针和时针重合。


    男侍者转过头来:“您好,客人?”


    茱蒂定定地凝视着对方的脸,齐整的短发,高挑的个子,以及被衣着严密包裹以至于无法分辨是否有锻炼痕迹的身体……最后视线停止在那双蓝色眼睛上很久。


    她变得迟疑了:


    “哦……没事。”


    “首先,我得承认:毛利先生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推理正确。”百利甜十指交叉抵在眉间,“我指自杀这一点。”


    他走近窗户,伸手掰下一块玻璃,稍一使劲,“玻璃”就碎裂在指尖。百利甜皱着眉头舔舔手指:“嗯。甜的。糖浆浇筑,老港片的道具。”


    “……我不明白。假使说平石先生为了让自己能够跳下楼,连窗户玻璃都费心更换,只为了能撞开,那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开窗?”


    “他是一个胖子。”百利甜好整以暇地答到,“他行动不便,难以抬腿。”


    “那他肯定连奔跑都困难。”


    “他只是不能抬腿跨越而已。”弯下腰,百利甜与工藤新一对视,“而不是不能屈膝。对他来说,抬腿不仅是负重了,简直是在踢一块钢板;我的意思是……”


    工藤新一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刚性承重的假肚子?!”


    摩闪心想在半夜上路果然是个糟糕的决定,掠过幽暗的山谷,空无一人,只有白的吓人的月亮勾出过路人的影子。对于远道而来,由侍者引导的客人来说,城际的这片山丘是世外桃源,对于冒险者来说就太过危险;拒绝铺到森林外沿的铁轨,抬眼只有被树枝遮挡住的星星。


    他听见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于是令自己和自己□□的交通工具一并在树林中屏气凝神,瞧见树林的剪影里一款奔驰CLK咆哮着冲入夜幕,才蹑手蹑脚地试探着离开庇护,刚踏出没有几步即听见背后手枪上膛的声音,女士冷峻严苛的嗓音响起:


    “举起手,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别做!你一说话我就开枪!”


    摩闪乖巧地照做。


    “我早猜到你留下的车辙是假的,挂下的衣服碎片是故意的,按图索骥只会是南辕北辙;在泥土中行车会是个吵闹的坏主意,没有什么能够超越生物自己进化的两条腿,这点我同你一样清楚。那么,你在爱达荷的出格行径无人不知,你在旧金山的胡作非为无人不晓,现在请你告诉我,请问你又将要在东京搞出什么样的乱子——摩闪?”


    茱蒂看着面前那个隐没在植被中的背影,掷地有声地讯问。


    摩闪想说您刚才还警告我一旦说话就开枪,您想开枪就开枪吧怎么还非得寻个由头,实在是坏的要命。


    这样想完,他双腿发力一夹,地上潮湿的树叶和苔藓被踩碎,一旁的灌木与半枯的干枝陷入泥泞地。那个身影似乎一瞬间跃上半空,在茱蒂短暂的惊讶中摩闪转过身,身下一匹黑色的被夜色遮盖的弗里斯兰马大口喘着粗气,被驱使着一跃而起,马蹄扬起泥土与飞灰;这使得茱蒂不再能瞄准,而弗里斯兰最为人称道的爆发力陡然带着他一口气冲出去几十米,在马蹄声中尤且听见摩闪大声地:


    “可不要伤了我的莱伊!——虽然在铃木老头的马厩里他可能不叫这个。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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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得他长的也不算亏待这个名字了。”他说。解释一下,弗里斯兰马,拥有黑亮繁茂的被毛,长而浓密且微卷的鬃尾,并且四肢强壮和骨骼结构良好,极具耐力,立足稳定。


    他起身,却不急着走,马被他驱使着兜了一圈回来。


    “现在,让我们再来总结一下。”


    而让我们把视角放回府邸,那整个一角都被照得亮堂堂的,光线照在灌木丛上好像是假的,又照在路旁电线上映出细细的一长条一长条的闪光。百利甜的鞋跟响起来,像是他“大人物”的标价,是他影响力的具象化。


    “平石先生是一个假胖子。他或许曾经真的很壮硕,然而在近期他可能疯狂地减肥,为自己置办了一个假的,但坚实的腹部;他这个肚子又大又重以至于他选择了更换窗户玻璃直接跳楼;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卡在了一时间没人能靠近的植被中,而那个肚子也是他的屏障,创造了宝贵的空间,使得他反而可以金蝉脱壳在植物下逃跑。”


    “也就是说,没有人死吗。”


    不似错觉的,工藤新一的声音听起来舒服了一点。百利甜一阵无名的烦躁,紧紧盯着那个孩子打着旋儿的头顶:“暂时没有。暂时。平石不可能只是为了假死跳楼,那太无聊了。他大费周章搞出这么一通闹剧,追根溯源估计得追溯到他家为他生了一个更有才的弟弟,今年成年;中间的恩怨我忘了,反正平石先生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沦落到和平民一个身份,这让他不能忍受,于是铤而走险,试图绑架索取赎金……他的目标就是园子小姐。”百利甜看起来很不耐烦,手指神经质地颤抖,“他把那个女孩藏在假肚子里一起带走了。铃木先生,您可以报警了。”


    老头看起来确实十分愤怒,咆哮,大吼,扬言要把绑架犯捉出去喂狗;在一片混乱吵闹之际,百利甜自觉无聊,靠在窗口发呆;被一个声音叫回世上。他一回头,工藤新一还是不屈不挠地追问他:“星威岳先生,您下到植被中检查过那具假的遗体吗?”


    百利甜看起来很无所谓:“没有。不过你可以叫铃木次郎吉找园丁把那片灌木推平,你慢慢查。”


    “那您又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平石先生家中的矛盾的?怎么推测?”


    “看出来的,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翻腾着的不安:“最后一个问题。”他抬起头:


    “究竟什么算是破坏现场?”


    他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大厅中央铃木次郎吉的一声惊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园子?”


    我们须得知道,命案发生时,铃木次郎吉要求老弱妇孺好好呆在休息室中,然而此时,侍者抱来的却正是铃木园子没错;她看起来没有外伤,恐怕是陷入了极大的恐惧后睡着了。侍者说他在一处杂物间里看见了她。


    工藤新一的视线划过铃木园子身上穿着的眼熟但记忆中绝不属于她的裙子后,瞳孔急速缩小;随后年轻男孩高呼一声“兰”后冲出去,百利甜被这预料之外的变故弄得摸不着头脑:“什么?”


    “园子小姐身上的衣服属于兰小姐的……她们交换了衣服,也就是说平石绑错了人。”


    一直以来作为那个带领节奏推进的人,陡然被人压了一头,百利甜自觉不爽,抱怨道:“那也不该随便冲出去!他才14岁,他能做什么?”


    “……但我想这才是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的正常反应。”


    那个声音为之辩护。百利甜恼怒地转过头来,在看清对方长相后,显出极大的动容;苏格兰无声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开始后退;百利甜自然追来,鞋跟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喀、喀……”


    “喀。”


    亡灵在黑暗中隐去了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