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向成晨问个清楚，但不知怎么的，崔总包被“请”到偏厅的事，闹到了岑老爷子耳中。


    岑老爷子气急，血压一下就高得吓人，岑冬樾只能先行安抚。


    也幸好只是闹到了岑老爷子耳中，其他客人并不知道，不然他得把时间都浪费在逐个解释上。


    期间他一直在给夏成熠打电话。


    她却一直没接。


    生怕夏成熠出了什么意外，他看着爷爷吃完药睡下后，找到成晨，和她一同去了岑家老宅的监控室。


    刘管家指挥着安保，在数十个不停跳跃的画面里找寻夏成熠的身影。


    岑冬樾微微侧头好几次，看了又看一旁眉头紧皱的成晨，想问的问题好几次到了唇边，就是问不出口。


    成晨双手交叉在胸前，视线一直盯着飞速跳动的监控屏幕，突然说：“小岑，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心事一下被戳穿，他反倒更问不出口。


    灯火通明的监控室里静得诡异，只有鼠标键盘敲击声消散在空气中。


    见他一言不发，眉头同样紧拧着，成晨自顾自说：“小岑，你和熠熠是怎么回事我不问。你说的熠熠有别的……朋友，这绝对不可能。”


    既然成晨已经开了话头，他便接着说：“不仅我见过他，熠熠身边的同事朋友也见过他，说他们已经一起好几年了。”


    他顿了顿，不想直接点破成晨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夏成熠的事实，换了种方式说：“林姨，她可能只是觉得时候不到，所以没告诉您。”


    一直盯着监控的双眼斜瞥向他，“如果是因为我常年在国外不知道，那熠熠的姑姑姑父呢？还有和熠熠一起长大的表弟呢？”


    成晨轻笑了声：“熠熠这些年不想和我有什么联系，我只是没去打扰她，不是对她的消息漠不关心。她说是去澳洲参加婚礼，最后根本没去的事，她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其实她姑姑早就知道了。”


    了解内情的他哑口无言，心里还想着帮夏成熠说几句：“她没去，只是还没办法接受，或许她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来想明白……”


    “你知道这件事？”


    原本斜瞥着他的人，忽然转头正视他，吓得他立马站直，严阵以待。


    他垂在腿边的手，因为成晨的审视紧握着，“我们那时候在冰岛遇到了，她跟我提起过一些。”


    至于说的是哪些，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成晨的视线回到监控上，语气恢复平静，“我不知道你口中熠熠的男朋友是谁，我也不认为真有这个人存在。”


    平缓的语气忽然一变，冷如严冬，“还是你觉得，我家熠熠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人？”


    岑冬樾：“……”


    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因为他真这么认为过。


    不然他这个曾经的第三者名头。


    从何而来。


    刘管家猛然出声，也正好救了他。


    “少爷、成工，找到夏小姐了！”


    屏幕里是岑家老宅后院的停车场附近，夏成熠不知怎么晃荡到那儿，监控模糊看不清表情，只见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了她身侧。


    车窗下移，那人与夏成熠聊了几句，随后夏成熠就上了车。


    受邀来岑家参加家宴，应该不是坏人吧？


    岑冬樾只能这么希望，原本紧握成拳的手，搭在椅背上握得更紧了些，“刘管家，你去查查车子的主人是谁？”


    “不用了。”成晨说，“他我认识，是我和熠熠爸爸的旧时朋友，姓沈。”


    听成晨这么说，他立马松了一口气，脑子里又浮现出方才那堆疑问，把成晨送上车时，她对他说了一句话。


    “谜底就在谜面上，你何不去问问谜面呢？”


    他让刘管家安排送他的车。


    有一件事，他回去前必须弄清楚。


    路上，他一通电话拨给了左磊，“兄弟，帮我查一个人……”


    **


    逃离了那堆杂乱无章，耳边只剩不时响起的虫鸣蛙叫，带着烫意的微风拂面，夏成熠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木了的脑子总算能转动些许。


    岑家老宅地处郊外，她和岑冬樾是被岑老爷子安排司机送来的，现在要回去，没有司机还真是有些麻烦。


    回去找岑冬樾？


    意味着她不得不去面对那堆麻烦事。


    而她就是不想今晚面对，所以才逃了出来。


    也算她运气好，晃荡着晃荡着，晃到了岑家的停车场，还遇上了个从前帮过她的人。


    虽然她也不清楚，这号大人物怎么会知道她这个小员工？


    司机已经站在门边打开车门，夏成熠自然从善如流上了车，沈总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亲戚家的熊孩子般。


    与他那身古板的西装不一样，沈总张嘴就是调侃，“小夏，怎么落单了？你那小男朋友呢？”


    她讪讪道：“沈总，您说笑了……”


    “不好笑吗？”沈总愣了愣，“你师父和你爸妈说我以前挺搞笑的啊！”


    没想到是这种转折，她疑惑道：“您认识我师父，那是因为您是公司股东大老板，您还认识我爸妈？”


    “我何至认识他们，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沈总无奈摇头，“你那时候刚满月，还吐奶吐了我一身！”


    “嘿嘿嘿……”夏成熠尴尬笑笑。


    难怪沈总看她的眼神如此和蔼，勉强算起来，她还真是沈总亲朋好友家的熊孩子。


    只是沈总的工作重心不在江城，他们难得见上一回。


    至于长辈的渊源，沈总要是不说，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崔总包骂她傍上沈总的话又出现在脑海里，她吞吐了几回，还是没忍住问出口：“所以您当时帮我平了我揍甲方那事，是因为我爸妈与您认识？”


    “虽然有这个情分，但不完全是。”沈总眼神里划过一丝鄙夷，“就他们做的那些事，有够恶心人的，挨揍了也是活该。”


    “你的事其实老周早就和我说了，没有一开始就帮你解决，我有我的私心。我当时真的很好奇，不服软也不求助，孤立无援下，你能撑多久。”


    “我的答案，半年后才让您满意？”


    沈总的如实相告，她其实有点生气。


    但对方是她的上司，也是个生意人，她能理解他的做法，只是有点不忿，所以说话的语气冲了些。


    沈总眉眼弯起，脸上浮现出笑意，“你和你妈，真像。”


    “您是说样貌？”


    他微微摇了摇头，“不止，脾气很像，在选择上也很像。当年你妈遇到了和你很相似的事，她也给了对方一耳光。不过她运气没你好……”


    后边的话沈总没说完，但夏成熠已经猜到。


    成晨的运气没她好，因为成晨身后没有一个“沈总”，爸爸也不是“岑冬樾”，那时候没人能帮她平了揍甲方的事，也没人能帮自己出气。


    “您说得对，我运气真的很好。”


    可拥有好运的她，总是在肆意挥霍着她的运气。


    先是成晨，再是岑冬樾。


    提起从前，沈总望着窗外昏暗的眼神变得悠长。


    “我和你爸，还有你师父老周，我们是大学室友。你爸这人挺好的，对朋友义气，义气到几近执拗，遇上你妈这么个要强还不会说软话的人，年轻时两个人就吵得风风火火，只可惜没能看到以后……”


    夏成熠微微低头，双手紧攥着。


    放在从前的自己身上，她未必能猜到爸妈的以后，只会觉得是妈妈辜负了爸爸；而到了现在，她似乎看到了别些可能。


    即便让爸爸停职的那件事没有发生，以爸妈之间不见面不相互理解的关系，他们也未必能走到最后。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现在才想明白的事，因为她明白得太晚，不必要的伤害已经造成。


    对她，也对岑冬樾。


    她骗了岑冬樾很久。


    但她现在有点不想再骗他了。


    其实把智域和沈漾送去酒店后，她就有点按捺不住与他实话实话的冲动。


    可对着他，谎话说久了，实话又该怎么说？


    眼看着黑色奔驰已经驶进市区，沈总问：“小夏，你住哪儿？”


    脑子里划过乔知之的家，董宜珊的家，甚至是她之前租的地方，其实更早的是她和他现在住的地方。


    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岑冬樾。


    说好的演他女朋友，陪他应付家长，转眼就把该她处理的一堆破事丢给他，自己提起裙子就落跑了。


    可除了那里，她似乎已经没别的地方可去。


    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说：“麻烦您送我去阅江公馆。”


    黑色奔驰在阅江公馆外放下夏成熠，她目送着车尾灯消失在远处，又在楼下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上楼。


    一上楼，意味着现实世界的堆积将扑面而来。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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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她没法再躲。


    双腿穿着高跟鞋已经走得有些发麻，她寻了个地方坐下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经一整晚没碰过手机。


    掏出一看，妈妈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而岑冬樾则更多，足足三十几通。


    满屏的信息几乎看不过来，都是岑冬樾发的。


    岑冬樾：【熠熠，你在哪儿？】


    岑冬樾：【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


    岑冬樾：【我和阿姨找你找得都快疯了，接电话！】


    ……


    岑冬樾：【崔总包那里别担心，他不敢胡说。】


    岑冬樾：【安全到家了记得给阿姨发个信息，不然我怕她去拆了沈总家。】


    输入栏里早就打了个“好”字，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按下发送键，又点开和成晨的对话框，打了几个字。


    夏成熠：【妈，我已经到家了。】


    点下返回，岑冬樾还没给她回复。


    上楼前，她打了个电话。


    “警官，我要举报一个人，他知晓我被袭击报复的事，钟沥津在对我实施报复后很可能见过他，他说不定知道钟沥津的下落，并且有可能窝藏罪犯……”


    一通电话打了足足半个小时，她就坐在楼下，却一直没见到岑冬樾回来的身影。


    电话挂断，岑冬樾还是没回她的信息。


    恢复理智后，她选了关乎性命的那件事先着手处理。


    配合警方抓住钟沥津。


    下一件事，说实话。


    深吸一口气推开家门，黑夜中，迎接夏成熠的，只有一双奔跑而来的黄色大眼睛，亮如探照灯。


    灯一开，小猫咪在她脚边顺势倒地翻滚，一旁的鞋柜外，是她和岑冬樾被夏怀民啃得无法直视的家居拖鞋。


    拖鞋在，意味着岑冬樾还没回家。


    莫不是岑冬樾还在收拾残局？


    她的这摊子事，闹大了？


    高跟鞋随意一踢，七歪八倒在地上，她踮着脚尖踩在冰凉的地面，快步往客卧去。


    果不其然，空荡荡一片。


    她又给岑冬樾发了条信息。


    夏成熠：【我到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像是逃避没有回应的现实般，她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就进了浴室，卸妆洗头洗澡一通忙活下来，一个小时已经过去。


    拿起手机一看，庆幸中夹杂着失落。


    麻烦没来找她。


    自然，岑冬樾也没有找她。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磨得她坐立不安，坐在沙发上等待时，已经切换了好几个娱乐APP消磨时间，清理后台又重新打开。


    她夏成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待？


    岑冬樾凭什么不回她信息？


    手机后台又一次被清理干净，手指下一秒就点上了拨号键，一通长按“3”，快捷键拨出。


    屏幕黑转亮，一个名字出现


    ——CRB1111。


    “CRB”是冷轧带肋钢筋的英文首字母，也是岑冬樾给她的第一印象，又冷又轴又直，后四位数字是岑冬樾的生日。


    嘟嘟声间隔规律，她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全神贯注时，人声忽然出现。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夏成熠看着手机一阵迷茫。


    她被挂断电话了？


    还是他手机没电了？


    在她的认知里，岑冬樾不是会挂她电话的人，思来想去，他只能是忙到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


    都怪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多，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岑冬樾今晚是睡在岑家了？


    原本打算在沙发上眯一会儿，结果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夏成熠还是被夏怀民踩脸给踩醒的。


    窝在沙发一个晚上，脖子酸得不行，她愣是慢慢一点点转动，才把脖子的那根筋活动开。


    翻身平躺，在沙发边缘岌岌可危的手机，一下就被碰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手机屏幕亮起，上边有一条来自岑冬樾的未读信息。


    她捞上手机立马坐起，岑冬樾发信息时已经凌晨，内容看得她一愣又一愣。


    岑冬樾：【我临时出差一趟，归期未定，上下班注意安全，自己在家记得把门反锁了再睡觉。】


    所以岑冬樾没回来，也没在岑家。


    他就这么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