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绝望的男同

作品:《黏糊糊的话唠小狗也会惹人烦吗

    「......台风尤娜二号与台风天蝎在太平洋中部交汇,尤娜二号时隔五年卷土重来,本次受天蝎气旋影响,尤娜二号将持续向西南方向移动,未来一周,北马里亚纳群岛将遭遇持续强降雨天气,受极端天气影响,首府塞班岛机场临时关闭,各航司航线都将......」


    “该死,该死!”


    傍晚时分,塞班岛刮起了大风。外出采购的杨钧顶着要将人和车一块掀翻的暴风雨,一路猛踩油门,可算将车停在自家门口,拎上副驾的两大袋东西,嘴里骂骂咧咧冲进房间。


    “Fuck!”


    杨钧毫无防备地被蹲在门口的身影吓得心脏骤停,人撞在门上,手里的袋子掉了一地。


    喘过一口气,定睛一看,抱着膝盖蹲在门口的不是什么奇怪东西,而是一个人。


    “叶!秋!声!你蹲这干嘛!”游刃有余的心理医生少见地在病人面前失态大喊,手上赶紧把身后的门关严,生怕台风把这瘦得跟纸片一样的青年刮跑。


    “唔......”青年仰着脑袋,被遮掩的目光打量他,仔细分辨着什么,但很快就垂下脑袋,默默把自己膝盖抱得更紧了些,悄悄向后挪了两步。


    就算是看不出他这会究竟是什么表情的人,也能感觉得出来他身上那股失落和伤心。


    要不是他实在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会大概会忍不住难过地呜咽两声,以表自己对杨钧的出现有多失望。


    杨钧捏了捏拳头,表情失控。


    他还敢嫌弃他?!


    “齐愿!齐愿!”杨钧扯着嗓子大喊。


    “怎么了又怎么了!”


    齐愿穿着美乐蒂联名的围裙,举着锅铲一脸懵逼地跑出来,微长的头发在脑后绑了个不大点的小啾,一跑出来就挨了杨钧医生的训。


    “你们趁我不在,在我的房子里干什么,过家家还是cosplay?”


    齐愿不好意思地藏起锅铲,努力把门口还在专注地心酸委屈的某人往后拽了拽,松开对方的衣领,尬笑:“他醒来之后说饿,我就想着给他弄点吃的,他人现在是呆了点,但挺乖的,也没捣乱啊。”边说边偷瞄了周围一下,确认真的没给人家杨医生房子搞出什么不可逆的损失,齐愿说话底气都足了。


    “我多做了点菜,你吃不?”


    杨钧冷哼了声,妥协了。留子在外有两种,要么半死不活维持生命餐,要么就是自学成才进修成米其林大厨。齐愿是后者。


    在齐愿叫着让他换鞋的唠叨声中,杨钧理也不理地踩着皮鞋,隔着衣服,把地上扎根的蘑菇拽起来,又捏着袖子,拉着人一起往餐厅走,半点没沾上对方的皮肤。


    桌上摆了一桌菜。


    不是白人饭,真不错。


    把没能等到想见的人,难过得要死的蘑菇按在座位上,杨钧才想起来问:“他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就蹲到门口去发呆,外面不是台风了吗,来塞班之后第一次刮台风,我以为他是在看那个。”齐愿回到厨房,准备再加个菜,杨医生今天心情不好。


    他跟叶秋声在这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得要人治病救命,得会来点事。


    “台风有什么好看的?”搞不懂,“对了,你联系上秦渭了吗?”


    齐愿迟疑了下,看了眼听见熟悉的名字支棱起耳朵的青年。应该是因为吃过药,睡了很久才醒来的关系,叶秋声的脑袋瓜不转了,没有因为齐愿要联系秦渭引起太激烈的反应。


    他要是清醒着,准要阻止齐愿联系秦渭。


    不过齐愿还是压低些声音道:“联系是联系上了......就是台风登陆,网络和信号都收到了影响,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


    「来塞班......」


    然后齐愿就听不见对方的回复,自己这边的电话和消息也发不出去了。


    “估计会被当成打错了,或者诈骗电话吧。”齐愿有些无奈地说,“机场那边也停了......”


    换句话说,就算秦渭真跟叶秋声形容得一样厉害,如有神助地,从一个疑似诈骗的境外电话里听到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猜到怎么回事,他也来不了啊!


    这怎么来,长翅膀飞跃太平洋?


    没戏了。秦渭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等叶秋声脑子长回来,他就又要躲着人走了,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乖乖待着等人来。


    齐愿眼看着坐在桌边的蘑菇默默低下了脑袋,心底又是气又是笑,锅铲都来不及放下,就去敲蘑菇的伞盖:“这么想见他,你说你跑什么?”


    蘑菇认真回答:“我有病。”


    杨钧哼地冷笑:“觉悟很高,现在愿意大方承认自己有病的病人不多了。”


    叶秋声继续苦恼道:“他碰我一下,我就感觉......有点麻麻的。”


    “......”杨钧问,“哪麻。”


    “很多地方,但不是不舒服的那种。”患者要哭出来了。


    杨钧挑了下眉。


    患者继续苦恼自述:“医生,你懂那种内心的焦渴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感觉吗?”


    杨钧懂了。


    他冷酷道:“怎么了,他不行,满足不了你?”


    难得真情流露、诉说痛苦的患者噎了下。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见他此般模样,杨钧表情夸张道:“不是吧,你不会想说你是干人的那个?那问题是挺严重,抱歉,这方面我帮不了你。”


    叶秋声觉得杨医生说话太糙了点,有点挑战他身为东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而且他觉得杨医生顺便嘲讽了他的身体素质和能力,这让叶秋声有些不太开心。他喜欢被夸奖,不喜欢被嘲讽。


    但齐愿叮嘱他要配合医生的治疗。


    “......不,不是。”


    “医生,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必须改掉这些坏毛病,”叶秋声重新整理了下心情,纤长眼睫低垂:“我不能这样,如果他知道当他触碰我时,我的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他肯定会讨厌我的;如果他知道我内里是个多么糟糕的人,他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坐在那里,严肃而刻板的语气,让杨钧幻视了犯了错在神父面前忏悔的清教徒。


    叶秋声身上那种自我厌弃之感愈重:“我真的是个很差劲的人,我之前甚至还想办法胁迫了他。”


    杨钧摆正身体,这段是此前的谈话患者没有说过的。


    “你胁迫了他什么?”


    职位?钱财?项目?还是......


    “我强迫他必须每天早上在公司见面的时候,拉一下我的手。”


    叶秋声捏紧掌心,将自己难以启齿的一面剖开在别人的面前令他觉得难堪。


    于是他故作冷淡,装作无所谓地强调:“是每天。”


    杨钧安静了一会。


    长出一口气,瘫软进椅子。


    他之前到底哪来的自信,敢问他自己是不是快康复了?


    “所以你之前说讨厌他,希望他消失在眼前是......?”


    “因为他总在我眼前晃荡,我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他,我得很努力,才能注意让自己不碰到他。”像是想起了那段辛苦的日子,叶秋声不太高兴地说。


    ......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秋声都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注意自己跟秦渭的距离,以防自己不小心和他产生接触,导致自己洗心革面重做人的计划功亏一篑。


    他在休学的时间里想清楚了一件事——他再也不要做个惹人烦的讨厌鬼了!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其实他知道秦渭也不是故意非要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秦渭不是那样爱在别人眼前转来转去的性格,他又不是叶秋声这种喜欢凑热闹的人。


    俩人一个公司,上班时间都一样,早上等电梯的时候遇上太正常了。


    叶秋声为了避开早高峰电梯人挤人的危险状况,通常都会早点去公司。


    他花费了不算太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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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时间,摸清了整座写字楼里每家公司的上班时间,精准的找到了一个不算特别早,乘电梯的人也不会很多的上班时间。


    前一天他才庆幸自己度过了秦渭借住到他家的危机,结果第二天等电梯的时候,一回头,发现秦渭就站在他背后,把叶秋声吓了一跳。


    他一看到秦渭就心虚起来,想着他叫他一声学长,可是他却在他刚进入公司,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拒绝帮助他,心情有些消沉。


    叶秋声知道一个人突然跑到陌生的城市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是多想有个人可以依靠一下。


    地铁和公交都认不全呢,有时候会坐反,还会找不到离公司最近的地铁口。


    1号口和2号口在天南海北的两个方向,万一走错了,要多走出整整五分钟的路!


    跟秦渭并排站在电梯口前,注意到秦渭眼下的青黑,叶秋声憋了又憋,没憋住,忍不住问他:“你那个亲戚家是不是特别远啊。”


    禁言对一个话唠来说,一定是全世界最严厉的惩罚——没有之一!


    叶秋声无数次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自己现在要重新做人了。不要好奇,不要有人站在旁边就自动触发话匣子,没人愿意听他嘀咕那些没用的废话......还是没憋住。


    秦渭:“还行,不远。”


    说话间,晃动了一下手里提着的肉包子。


    一股油香油香的味道飘过来。


    叶秋声还没注意到自己越凑越尽了,他看了一眼又一眼。


    总算是数清了,秦渭手里竟然拎了整整八个浸油的大肉包。


    八个。


    早餐只吃了一小包苏打饼干的叶秋声吞了下口水。


    想问他包子在哪买的,看着好香,能不能给他分享一下,或者他下次去的时候带上他,他作为学长可以请客!


    然后这些话都被他遏制在了喉咙里,最终克制地收回目光,化为一声沉闷的“哦”。


    说话的功夫,电梯打开。


    叶秋声低着脑袋走进去。


    他走进去之后,秦渭也跟了进去,这个点正好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俩。


    叶秋声刻意把着角落站,坚决把沉默贯彻到底。


    他以为秦渭也不会说话,毕竟秦渭一看就不是多爱闲聊的人。


    “包子是牛杂馅的,要尝一个吗。”


    叶秋声:“好啊好啊!”


    叶秋声:“......”


    叶秋声僵住了。


    秦渭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正要把手里的包子递给他。


    却见叶秋声梗起了脖子,略显生硬地改口:“不、不用了,今早吃撑了了,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不愧是市中心的高端写字楼,电梯就是快。


    眨眼就已经到了他们公司那层。


    叶秋声快步冲了出去,怕自己多留一会,道心就溃散了。


    秦渭看着自己手里送不出去的包子,觉得自己起了大早精挑细选的薄皮大馅包子也不是那么漂亮了。


    他浅浅叹了口气。


    “没人爱的包子。”真可怜。


    耳朵里响起昨晚电话里秦嵘放肆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哥,你知道吗,你现在听起来就像个绝望的男同!”」


    「“之前酒会上德里克先生给你介绍洋妞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来着?你是个gay,有人在国内等你,对方身体不好,所以样样都要精细着来,养老婆是个烧钱的活,等你赚到足够的钱,功成名就,把一切安排妥当,你就要回老家结婚,你跟我不一样,你可是有家室的人,结果呢?哈哈哈哈哈哈!人家一句你谁啊就给你干灭了吧!”」


    那会大概是凌晨两点。


    整层写字楼的灯都关了,只有秦渭工位上亮着盏小灯。


    他摘下金边眼镜,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夜幕下橙黄色的城市,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先声明一下,”秦渭抱起手臂,嗓音一如既往清冷,“我没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