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夜晚的京市，褪去白日里的喧嚣和忙碌，霓虹笼罩下的城市似被镀上了一层纸醉金迷的浮光。


    北城内环一条繁华的酒吧街上，简然已经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她的视线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前方的某处，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是一家颇有名气的高端休闲娱乐会所，坐落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界，可想而知进出之人自是非富即贵，最差也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


    A大今年的校友会就选在了这里。


    简然对这个地方倒也不算陌生，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方式过来。


    她背靠着椅背，闭上眼，纤长的眼睫轻颤了颤。


    “嗡~”


    旁边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阵消息提示音，在这狭小的车内显得尤为刺耳。


    简然并有没着急去拿手机，大概过了半分钟，她才起身拿过手机，点开消息。


    是一段视频。


    手机屏幕在经过一阵仓促的晃动后，终于对准了焦距。


    A大的校友会向来办的热闹，这次也不例外，一个硕大的包厢内，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觥筹交错，谈笑风声。


    “周遇还没来吗？我今天得和他好好喝两杯，他前段时间那个案子办的太漂亮了，我们圈里可有不少人找我打听他呢。”


    “谁说不是，一个外界看来铁板钉钉必输的商业并购案，竟硬生生被他来了个逆风翻盘，不得不说，周遇这把是真的牛，有消息说，他凭着这个案子估计在年底就能晋升为他们律所的合伙人了。”


    “应该八九不离十吧，他这几年可没少赢案子，还有上次那个把一刑事案件的无期给打发回了，当时也是在圈内轰动一时，这怎么看都够资格升合伙人。”


    “啧，上学那会就知道他专业厉害人又拼，但没想到这才毕业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就愣是在京市律师圈冒了头，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中满是对周遇的赞赏和羡慕。


    “对了，我前几天听说周遇和简然在一起了，这事有谱吗？”


    “当然有谱了，人家都在一起快一年了吧，不是我说，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


    “就是，要不说简然眼光好呢，人家一外校的学生，当初一眼就瞧上了周遇这么个潜力股，从大学那会开始，追了这么多年，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有赞同周遇是潜力股的，也有赞同简然眼光好的。


    谁知人群中却突然有人弱弱说了句：“也……不一定吧，我听说，苏妍回来了……”


    这话一落，原本聊的火热的几人默默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接话。


    简然眸光微暗，眼底闪过一丝自嘲，原来大家都知道。


    那这些年她追在周遇身后各种折腾，在他们眼里，她应该就是一个笑话吧。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只有她不知道的故事，他们也比她更清楚，周遇真正爱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屏幕内不知谁喊了一声，“周遇来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镜头也顺势转了个角度，对准了门口的方向。


    是周遇和……苏妍。


    两人应该是下班后直接从律师事务所赶过来的，都是一身职业正装，宋妍的手虚挽着周遇的胳膊，走了进来。


    原本热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皆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什么情况，周遇和简然应该还没分手吧，怎么……”


    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但话没说完就被人低声制止了。


    简然隔着屏幕，神情平淡，似是早有预料。


    她也知道众人为何会这般惊讶，毕竟，A大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像校友会这种活动，基本是有家属的带家属，有对象的带对象，向来如此。


    如今周遇抛开她这个现任女友，带着苏妍去参加校友会，不管什么原因，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


    按灭了手机屏幕，简然将视线转向车窗外，沉默地望着不远处的车流，兀自出神。


    她喜欢了周遇六年，也穷追猛打地在他身后追了他六年，陪着他从校园到步入社会，从他一无所有到现下事业小有所成。


    终于在一年前，她守得云开见月明，让周遇这个万年冰山松了口，两人也正式成了男女朋友。


    这些日子来，简然一直都活在恋爱的甜蜜中，然而现实却突然给了她当头一棒，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周遇竟然一直都有个爱而不得的初恋白月光，宋妍。


    两人是青梅竹马，宋妍比周遇大两岁，先他一步考上了京市的大学，周遇在两年后也考上了A大法律系，两人顺其自然确定了恋爱关系。


    后来，宋妍得了一个出国深造的机会，为了前途两人便分了手。


    据说周遇还为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自此之后，宋妍也成了他爱而不得的初恋白月光，和那颗刻在胸口的朱砂痣。


    直到三个月前，宋妍突然回国了，还找到了周遇，并在他的帮助下进到了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成了他的助理。


    而她和周遇的感情也是从那时出现了问题，两人开始频繁出现争吵、冷战，而几乎所有的问题源头都是因为苏妍。


    简然一开始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自是不会因为周遇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助理，就各种无理取闹。


    可是，他们的相处早超过了普通上下属的关系，在简然看来，周遇对苏妍太特殊了，特殊到让人想不介意都难。


    他向来公私分明，却会破格录取毫无相关经验的苏妍为助理，会在下班后绕路送她回家，会主动给她介绍圈内的人脉资源……


    之前简然一直都想不明白，向来待人冷淡的周遇，怎么偏偏就对苏妍例外了，但如今却全都明白了。


    简然指节微蜷，眼底闪过丝晦涩不明。


    为什么偏偏又是‘白月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白月光的杀伤力，还是这般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过了半晌，她长舒了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头拿过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周遇后，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


    夏天的夜晚又闷又热，白天的暑气还未散去，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会所出门的右手旁，有着一棵梧桐树，目测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沉甸甸地压在枝头。


    一阵燥热的夜风袭来，只树梢处微微晃动了几分。


    简然站在树下，低头盯着脚尖，不知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周遇从会所里匆匆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一番，视线最后落在梧桐树下。


    似是有所感应般，简然也抬起了头。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耀眼迷人，挺拔修长的身形，出色俊朗的五官，还有那寡淡疏离的神情，和六年前初见时那般无二。


    只是这一刻，在朦胧的霓虹灯光的笼罩下，简然却只觉得他像是随时会消失的泡沫。


    抓不住，也留不下。


    “你怎么来了？”


    周遇停在简然一步之遥处，语气听不说什么情绪。


    简然沉默了一瞬，有些讽刺地扬了扬嘴角。


    她不能来？


    那谁能来，苏妍吗？


    算了，她不想再争执了。


    之前会争吵，是因为她觉得在周遇心里有她，而如今，已然没这个必要了。


    “周遇，我都知道了，苏妍是你前女友。”


    周遇身子一僵，脸上闪过丝错愕，显然没料到简然会突然提到这事。


    或者说，他从没想过她会知道这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不由沉默了片刻。


    要是换做平时，简然见到向来能言善辩的周大律师出现这种语塞的时候，定会好好调笑一番，但现在这会她显然没有这个心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平静的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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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遇顿了顿，低声道：“都是以前的事，没必要。”


    简然笑了，好一句没必要。


    是没必要告诉她，还是这事没必要再提，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瞒着现女友把前女友放在身边做助理，周遇，你真的觉得合适吗？”她不无讽刺地开口道。


    周遇自是知道不妥，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试图放缓语气解释：“简然，这事说来话长，我承认瞒着你是我不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难道你们没在一起过？”


    “……”


    那不就得了。


    周遇眉头微皱，“不管你信不信，我和苏妍现在只是同事关系。”


    简然轻点了点头，之前两人每次因为苏妍争吵，他都会义正言辞地甩出这句话，说他们只是同事关系，让她不要多想，其实那会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信的。


    但现在，信不信的，好像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就算是现在没有，那以后呢，谁又能说的准。


    周遇显然不喜欢被人这般逼着质问、落于下风的局势，逐渐开始有些不耐：“所以，你今天找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故意找茬吵架？”


    她故意找茬吵架？


    简然气笑了，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觉得是她在没事找事。


    但他有句话问的也没错，是呀，她今天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显然不是为了争辩或争吵什么，感情里的事，就算是争了个上风又能如何。


    简然深吸了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很喜欢周遇，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锲而不舍地追在他身后快六年，用她朋友的话说，她就像着了魔一样，好像这辈子都非周遇不可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初恋白月光啊，但凡换成别的，她都不可能这般挣扎。


    简然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当断则断，但再次开口时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如果我说，我在意呢。”


    周遇怔了下，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话既已说出口，也没打算再收回去，简然深吸一口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周遇，你能不能换个助理？”


    只要两人保持距离，不朝夕相处，也许……


    “你能不能不要胡闹！”


    周遇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神色也冰冷了几分。


    “简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工作对你来说就是消遣，高兴了就干，不高兴了就甩手离开，因为你的生活轻而易举，从来不用为生计发愁。但我们不一样，苏妍现在遇到了困难，她很需要这份工作。”


    简然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她紧紧握住了衣角，又慢慢松开。


    明明早就知道的，她在周遇这里从来就不是那个例外，可她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简然低垂着眼睫，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辩解什么。


    该努力的不该努力的，她都做了，就这样吧。


    再不舍又能怎样，她这人从小就有个习惯，再喜欢的东西，一旦知道不会属于自己，那她也不会再要。


    “这些年我一直缠着你，你一定很烦吧。”


    简然心里划过一丝苦笑，之前身边也有些风凉话，说周遇要是喜欢她早都和她在一起了，哪里还会等这么多年，如今看来还真是旁观者清。


    但命运就是这么造化弄人，要是她早知道苏妍的存在，定不会死皮赖脸的纠缠他这么多年。


    “你到底要说什么？”


    周遇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显然是对当前的争执失去了耐心。


    简然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地抬起头。


    周遇的故事里根本没有她，所以，她的故事里，他也是时候杀青了。


    “周遇，我们——”


    “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