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转过脸，避开李稷视线，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她余光里，李稷眉眼间亦藏着几许倦怠。


    “天色已晚，殿下请回。”


    常宁实在不明白，为何人与人之间闹到这地步，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却还要巴巴地凑在一起。


    到如今，只是看到李稷，常宁便会生出深深的疲惫，连抬一下眼皮都难。


    只是这话常宁如今也不敢说出口，暗自懊恼先前竟敢应下李稷，以至脱身乏力。


    外间已狂风呼啸，夜色浓稠如墨。常宁便又提醒李稷回府，随后怔怔望着窗外发呆。


    从前常宁和张侍玉常常夜间相见，自从李稷夜里来寻常宁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李稷忽然问：“你在想谁？”


    常宁面不改色，“大师说，兴许我只有一两年的活头，我算算还剩多少天。”


    李稷心头一酸，质问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默然离去。


    常宁走到窗边望了望，确信人走了，便到净房里沐浴。由着自己沉到微烫的热水中，一面撩水，一面回忆，不多时，便摇摇头将李稷抛诸脑后。


    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常宁便坐在圈椅里，抽了一卷通鉴就着烛火看。烛光摇曳，照在常宁蕴藉的眉眼上，不笑时带出几分冷淡来。


    李稷再来时，蜡烛已经燃得只剩短短一截，在莲花样青铜底座上淌出一摊烛泪。常宁着素白里衣，枕着胳膊沉沉睡去，另一手握着卷书，垂在身侧。


    捻起常宁一缕长发，李稷指尖染上湿意，取了巾子细细擦拭，直到将常宁长发擦干，又从常宁手里抽出了书卷，这才抱起常宁放在榻上。


    常宁发丝披散，面如白璧，只两眉间堆起细细的褶皱。李稷伸指揉开了，又把常宁摆放出个舒服的姿势，拿锦被结结实实地盖上，方坐在榻沿打量常宁。


    沉睡中的常宁，安静乖巧，浑不似清醒时，一言不合就要开口驳斥。但常宁太安静，连呼吸声都如此匀称而又几近于无。李稷食指横在常宁鼻前，又轻按常宁颈侧，感受到呼吸和跳动的经脉，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继而又涌上几许酸涩。


    常宁比李稷还小上两岁，喉结不明显，胡荏都没有冒出来，分明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人，又受病痛折磨。


    李稷不由便悔恨起来，夜间不该同常宁争一时口舌之快，以至于连来的目的都忘了。


    常宁眉头攒动，并未睁眼，抬手遮住口鼻，“秋浓啊，快把沉香拿出去，开窗散散味。”


    姜夫人捏着常宁鼻尖都叫不醒常宁，偏一块沉香就把人熏醒了，常宁颇感绝望。


    难不成往后每天都要被这难闻的味道唤醒？


    这般唤了两声，常宁耳边静悄悄的，听不到秋浓的应答，便睁开眼，不防一下对上了李稷。


    “殿下？”她嗓音里带着几许闷哑，细听比之平日略柔，一双桃花眼也水润润的。


    李稷扶常宁坐起来，靠在拔步床木架上，替人围好了锦被，又拿竖枕垫在常宁脊背脑后，伸手要去探常宁额头，“当心着凉。”


    常宁方才还迷瞪着，只任李稷摆布。几息过去，清醒几分，便微抿着唇偏过头去。


    李稷手一顿，落在常宁耳畔，将耳下的碎发别至常宁耳后，“晚间是孤不对。”


    常宁已下定了决心要断绝来往，只闭上眼睛，做充耳不闻状。


    李稷压下苦涩，温声道：“你曾戏言要为人传道受业解惑，孤亦知你志不在朝堂。你且在家中安心备考，待得入翰林，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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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三年，孤便遣你尽庠序之教，不拘是太学、国子监，亦或亲王西席、殿前侍讲，都由得你选。”


    常宁本微微动容，及至听完，叹息道：“不必了，不需要。何况，我有得选么？恐怕等我的，只有殿前侍讲这一条路。”


    李稷沉默一瞬，复又道：“孤会尽力。”


    常宁睁眼，推李稷离开，“不用你管。”


    这点力道，自然推不开李稷。李稷也不愿意走，捉了常宁手腕，带着常宁躺下，紧紧搂着常宁腰，“睡了。”


    常宁被迫埋在李稷胸前，鼻尖都是沉香味，又气又恼，泪珠吧嗒吧嗒往下落。


    李稷抹了一手冰凉，“怎么了？”


    常宁道：“这是我家，你出去。”


    李稷嗤笑，两指捏着常宁下颌，俯首轻啄那殷红柔软的唇瓣，冰酥酪一般凉滑，“来者即是客，你真不讲道理。”


    “你欺负我，”常宁被倒打一耙，一口咬上李稷下巴，直到见了血腥气，李稷也无甚反应的。


    常宁更觉讪讪，眸中蒙着水光瞪视李稷。


    李稷时刻关注着常宁，听常宁呼吸比平常滞涩低沉，手掌笼上常宁额头，冰凉凉一片，问道：“哪里不舒服？”


    常宁恍若被一块重石压着，难受得紧，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听得她染上惶瑟，不安道：“胸口疼。”


    李稷说：“孤揉揉。”


    常宁愤愤转身，背对着他，“不疼了。”


    身后，李稷一直搂着常宁。常宁动弹不得，只侧身听着耳边一声急促过一声的心跳，沮丧着小声问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难受。”


    李稷撑褥，拿细棉布帕子为常宁擦拭被冷汗打湿的脸庞，柔声道：“是新药的适应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