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在鼓声号角声下，古老的傩礼祭祀仪式正式开始。


    祭司率众巫师有节奏版而来，众人身着特定傩服、头戴奇异狰狞面具、手持尖锐宝剑等法器，在府内到处游走。在鼓乐齐鸣下，伴随一系列夸张舞蹈，巫师嘴里有节奏般叫喊着，以示驱鬼逐疫、祈福消灾。


    这时，只见走在前排的祭司突然在瑞寿堂前停滞，双眼紧盯堂内，似乎在张望些什么？


    “啊，错了错了，快些归来，快些归来。”他猛然叫喊起来，吓得府内人一惊。


    “他在说些什么？”陈星婉满是疑惑，抢先张口道。


    “归来，从哪儿归来，这是何意？”何老太太从中也听出些异常，纳闷十分。


    何弘轩待祭司平静后，唤他问话。


    “祭司，你这话何故？”


    “回禀大人，府内浊气甚重，似有婴儿啼哭般。不知，是否又生养在府外的孩童还未曾回来？”他仿佛看出端倪，无奈回话道。


    “在府外的孩童？那不就是……”陈星婉脑中思索片刻，倏地想出一个名字，又戛然而止。


    那个名字不能提！


    府内众人窘状站在原地，互相看着彼此不敢作声。


    傩礼结束后，何弘轩吩咐管家恭敬送走后，就被老夫人叫到堂内。


    何老太太面带愁苦之意，在明亮的蜡烛下衬得双脸蜡黄忧郁。


    “轩哥，巫师所言想必你我都清楚。当初徽音去的凄惨，唯一的儿子还被吴家那个毒妇带走，本是何家子却成了吴家郎……”


    话未落，何弘轩抢了先说着。


    “母亲，在府外的孩子可不止那一人。”他望向老太太，提示说。


    “你是说？可她终是个女儿，将来怎能继承家业？”何老太太重重敲着拐杖，那笃笃声阵阵刺痛着男子的心。


    “可你怎让我低头去求吴家，我可是吏部尚书！这有辱读书人的风骨，我不去。”何弘轩瞬间发起火来，大喊道。


    “当年吴家娘子刚烈，若是肯成为妾侍，也不至于出现如今窘迫的局面。轩儿，母亲年事已高，自知罪恶深重，如今久病不好，想来也有当初的缘故，你与月姚成亲多年，妾侍众多也未男丁成群，自是受了诅咒，当下只有接回君廉这一种方法了。”说完，她自知罪孽难堪般说道。


    过了许久，男子张了口，无奈不知所语。


    “我再想想。”话落，他起身回了书房。


    烛光渐渐微弱，入夜传来阵阵知了声。


    何弘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提着灯笼漫不经心的在府内踱步，不知不觉来到了春音堂。


    房内常年未修缮，满是灰尘。


    夜光暗淡衬得房内更显凄楚，他放下灯笼，望着房内破烂不堪满是荒芜的环境，想起旧人。


    “轩郎，待你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你我夫妻二人游走山河几日可好，到时候你划船，我吟歌，岂不快活。再带上母亲，让她感受世间之美，但不能影响咱们，哈哈哈。”吴徽音的话清脆的响在耳边，他们当初多么甜蜜，如今再想简直讽刺之极！


    “朝日共赏辰更变，暮夜依偎数繁星。”


    “轩郎，我们一定要携手共度华年，赏人间美景，到时生儿育女，你教书我育子，定是幸福美满。”


    ……


    “徽音，你又拿嫁妆钱贴补家用了，这钱我不能要。”


    “轩郎，今年收成不好，母亲打理田间庄稼亏损许多，近日消瘦了不少，更是输了地契。我拿出嫁妆的铺子给母亲经营，自家人所用何来贴补。快拿去吧，待你高中，有了朝廷俸禄，日子便好过了。”


    ……


    “闻君有两意，古来相决绝。”（出自卓文君《白头吟》）


    “徽音，你当真恩断义绝了吗，当真弃我而去了吗？徽音，徽音……”男子痛哭流涕，许久未见如此神情。


    荣景堂内。


    “星莲，今日主君歇在了哪儿？”陈月姚傩礼之后，心中隐隐不安，想来定是有什么事隐瞒。


    “主君从老夫人房内出来后，就独自去了书房，想来是歇在此处。娘子快早些休息吧，今日想必受了冲撞，连奴婢都吓了一跳。”星莲听主君身边的侍从口中得知此事，如实禀告。


    陈月姚心中依旧难安，只待明日知晓。


    府外。


    “多谢，这是您的酬金。”


    何君怜从吴家祖父那得知一擅长傩礼的人，便寻来为自己助力。


    “吴大人待我有恩，在我穷困潦倒之时给了我一口饭吃，今日娘子能用上我，是我的福气。这钱不能收。”那人果断拒绝，想必真心实意。


    何君怜自是不欠人情，把酬金塞到那人手中，作揖感谢。


    祭司自是无法再拒绝，拿钱告谢后离去。


    “姑娘，这次能成吗？”迎橘默默问着。


    许久后，她低沉道：“何弘轩自是不能放下荣辱，还需等些时日。”


    次日。


    “不好了大娘子。”星莲从屋外匆促屋外跑来，满脸焦灼。


    “怎么了一大早的，扰我心烦。”陈月姚在婢女搀扶下坐在梳妆台前，又试起新添置的金丝镶玉发簪。


    “回禀大娘子，主君一早派人修缮了春音堂。”星莲低声回应。


    “春音堂？那是何处。”她一边试着发簪一边捎带思绪的回想。


    “你说什么？他修缮了春音堂！”陈月姚突然大声叫喊起来。


    “听主君身边的竹子说，昨晚老爷一夜未眠，深夜来到春音堂，想必是，想必……”星莲接下来不敢再说了，生怕娘子发火。


    “想必什么？！！！”起伏的愤怒语气响彻整个屋内。


    “想必是主君思念旧人。”她跪地不起，不再出声。


    Pia!


    陈月姚怒火中烧，将手中的发簪狠狠摔地，发髻不禁凌乱起来，整个人面色发红。


    “把竹子叫来回话！”


    稍过许久，竹子跟着星莲匆匆而来。


    “拜见大娘子。”


    “起来吧。主君今日所举，可还交代了什么？”陈月姚重新整理发髻，在外人面前故作镇定。


    “回禀大娘子，主君只吩咐奴才打扫庭院，未有其他交代。”竹子从小便跟随何弘轩，自是知晓他后续之意，但三缄其口，装作无知。


    “下去吧。”陈月姚自知从他口中得不到有用信息，只好让他退下。


    “是。”


    陈月姚缓了缓气，脸上的愤怒之色渐渐淡去。


    “星莲，你说主君会不会厌弃我？”她轻声地说。


    “不会的娘子，君廉公子已然亡故，即使主君有意接回，但也发现不了是咱们的手笔，两家交情本就生恶，到时候吴家交不出人，最后自然不了了之。”星莲思考片刻，自是求娘子放心。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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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对，他们手中并无把柄，即使迎人入府，却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说到此，她不禁笑了起来，脸上紧绷的模样逐渐舒缓。


    傍晚时分。


    回府后，何弘轩向老太太请了安，并将陈月姚一同请了过来。


    他听竹子所说，今日大娘子将他叫了过去，想必有所顾虑。


    正巧，他未有决断，也想听听她的看法。


    “月姚，昨日祭司所提一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何弘轩未褪官府，像是询问下官一般，一本正经说道。


    “夫君，月姚以为近日府内确实似有邪物，若真如祭司所言，接回君廉公子便可家人顺遂，月姚无悔。何况君廉也是夫君嫡长子，前吴大娘子去的早，想必这孩子定是吃了不少苦。”她望着丈夫，满脸慈母之态。


    何弘轩满是震惊，没想到她会如此说。


    本请她过来是想坐实拒绝嫡子归来，却不想她如母亲所言，跟她统一立场。


    “好啊好啊，月姚如此大度，老朽就放心了。待日后君廉回府，定是尊你为嫡母，赡养侍奉。”何老太太笑逐颜开，一个劲的夸赞。


    “可是母亲……”何弘轩还是深觉不妥，有意回绝。


    “不必再说了，明日你随我前往吴家，接回君廉。”只是他话音未落，就被打断，这是没得商量。


    “母亲……”他朝老夫人走去，张口挽留。


    “你们都退下吧，我要休息了。”何老太太在春喜的搀扶下，回了房。


    何弘轩满是气愤，送人容易请人难，这回低头接人定会被嘲笑，有辱斯文。


    陈月姚试图牵着他的手，可不曾想被他拒绝，脸被气得发紫。


    今夜又是书房！


    不，郊外！


    何弘轩放下灯笼，褪去长衫，一脸疲倦的坐着。


    “这么晚，轩郎怎么来了，妾身还未有准备。”绯红披上轻薄的外衫下了塌。


    “你不希望我来？”他睁开朦胧双眼，困倦满满。


    “没没，只是每回来这儿，轩郎神色都不好，今日又是何事？”她试探问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他生气，受了厌弃。


    “你可想进府？”何弘轩望向她冷笑着说。


    绯红看得出他是玩笑话，但今日女儿被其他孩童嘲笑没有父亲，她实在装不下去了。


    此时她丝毫不顾理智，坚定着说道：“是，妾身想进府。”


    突然，男子张开双手凶狠的掐住眼前人的脖颈，不带情面的喊叫着。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进府，顶多是一个通房，竟敢让我亲自迎你进门？！！”男子横眉怒目，双眼似跳出般瞪着她。


    女子青筋暴起，眼中饱含泪花，已然喘不上来气。


    “娘亲，快放开我娘亲。”这时，本是熟睡的孩童静柔被声音吵醒，连忙下了床榻。


    何弘轩渐渐恢复理智，松开了双手，今日实在过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娘亲没事，静柔可被吓到了？”绯红止不住般咳嗽起来，连忙将女儿抱在怀里。


    “呜呜呜。”七岁孩童大哭起来，着实被吓到了。


    何弘轩每次来都是满脸愁苦，她们成了他宣泄压抑的对象，可这回当真过分了，这人真是无情。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爱比草贱！


    何弘轩该打，决不能原谅！！


    世间女子都不要做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