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01-阿青

作品:《长公子为何那样[仙凡恋]

    001


    阿青趴在房梁上,看宗祠灵位前,乌泱泱祭拜的人。


    一柱香前,布置的丫鬟仆役流水般换了一茬又一茬,听他们讲,是袁家的嫡长公子高中状元郎,偌大袁家特地开祠祭祖,谢列祖列宗福泽庇佑。


    家大业大的豪门望族,最怕子孙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偏偏袁家几代门楣,勤勉刻苦的后人竟无一人长歪,厚望传到了袁家这位嫡长公子袁颂身上,更是风光无两。


    祭拜的袁家族长,也就是袁颂他爹,举着三炷香当着祖宗的面,来来回回在心里夸自己的儿子品貌双全,克己复礼,实乃人中龙凤。


    阿青听得耳朵长茧。


    在房梁上稍稍调整了个姿势,看到居中那位长身玉立,身着淡青色暗竹雅士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


    待仔细看清那人相貌,她微微睁大眼,到底没忍住,在心里惊艳地叹了一声。


    乌发雪肤,剑眉星眸,恬然气质如松针入茶,回味都好似有凛冽的清香余甘,尤其是距离左侧唇角下方一指宽的位置还长了粒浅褐色的小痣,让他整张端方如玉的脸,都不期然地生动起来。


    笼在袖中的右手大食指指根,带一枚半指宽的凝脂白玉扳指,虎口处隐约可见弓箭的弓弦刮摩出的细茧。


    修长指骨似匣中美玉,淡色经脉与那扳指交相呼应,细看之下,蛊惑似地诱人。


    这样的贵公子,倘若哪天胆子大些去荒山竹林里挑灯夜读,都能吸引不少图他阳气的精魅。


    但各人出生自有命数。


    像袁颂这样家教严苛、性情沉稳古板的君子,绝不可能心血来潮立于那种危墙之下。


    不仅如此,他身周隐然还有华贵之气,阿青不用掐诀占卜,也能料定他日后必能官拜宰相,运气好些,再长寿些,得个什么仙缘当个帝师都绰绰有余。


    袁颂从他父亲手中接过香,恭恭敬敬地对着祖宗牌位拜了三拜。


    规规矩矩的严谨模样,像古书里有板有眼、四四方方的正楷字,多一笔也到不了字框之外。


    阿青经历袁家少说也有三代公卿,自然也知道这种世家里的皮囊美则美矣,但皮囊之下,多半要无趣到令人打哈欠。


    繁文缛节的祝词她懒得再听。


    于房梁上翻了个身,盯头顶那张被人遗漏打扫的蛛网,惆怅地叹了口气。


    归根结底,袁家的列祖列宗早去阎王那里不知道都报道多少回了,哪有那个能力护袁家累世公卿?


    他们真正要祭的,其实是她这个守护灵才对。


    阿青想到往日遨游三界自由恣意,这时候被困在房梁上简直悲从中来。


    她本是玉帝膝下承欢的小女儿,于女娲石中汲天地灵气孕育而生,本体同女娲无异,都是人形蛇尾。


    幼年于天庭的蟠桃会上看了几出凡间的折子戏,动了下界的念头,结果勾栏酒肆还没进,就在馄饨铺里被无良的小道士用一顿烤鸭给骗进了袁府,禁于袁氏宗祠,以天生天养的灵气,福泽庇佑袁氏百年绵延。


    所以。


    烤鸭。


    仙人不记凡人仇。


    阿青生无可恋地看了眼袁家列祖列宗牌位前的青菜萝卜。


    哎。


    烤鸭。


    再不记仇的仙人,也禁不住凡人拿青菜萝卜来糊弄吧?!


    怎么能素到连点荤腥的影子也瞧不见呢!!


    几百年前那顿没到嘴的烤鸭都快成了她的心魔。


    当年骗她入府的小道士她早忘了相貌,偏偏小道士的承诺她连断句落在哪儿都记得一清二楚——


    “仙子且随我来,等到了那繁华富贵乡,他们诚心诚意供奉于你,到时候你想吃什么样的鸭子没有?”


    “此话当真?”


    小道士面孔稚嫩,头却点得煞有其事。


    “千真万确。”


    “……”


    想到过往被骗种种,阿青深吸气,安详闭眼。


    我信你个鬼!!


    然而好在袁颂明日就能去御前受皇帝的状元钦点,也算是她守护袁家子孙功德圆满。


    所以明日午时一过,她就可以掐诀解开身上的灵契,届时即可飞升上界,重获自由。


    想到自己苦熬了几百年,终于能刑满出狱,阿青心中感慨万千,然而思及那顿心心念念馋了不知道多久的片皮鸭,就连开心也一下子少了大半。


    仙人下界不能滥用术法破坏凡间规则,更不能坑蒙拐骗就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她要是真敢胆大进酒楼吃霸王鸭,掉仙格不说,保不齐还会被凡人狠狠打一顿。


    可恶。


    放眼整个天庭,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倒霉的神仙,兢兢业业看护了一大家子几百年,临走想吃顿鸭子都吃不上,简直血亏。


    阿青越想越气,余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祠堂的中心——


    相比身边其他人的寂落无光,长身玉立、知礼有节的袁颂,无论放到哪里,都是人群里的焦点。


    忽地灵光一闪。


    既然这一世她主要守的就是袁颂,那她临走前,问这个状元郎索要点贡品,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对吧?


    直至明日午时以前,她跟袁家还有命契,她向自己的信徒提点小小的要求,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连天罚都不可能会落到她头上。


    阿青想到这里,整个人眼睛都亮了,立刻精神抖擞地在房梁上盘起尾巴,闭眼掐诀。


    当识海的滂沱灵力涤荡于满堂的歆飨,如潮水般不疾不徐地覆盖住忙忙碌碌祭典的仆伺和按部就班进行着仪式的家主,以及那位岿然于堂、一无所知的长公子——


    虽然懈怠百年未曾好好修行,但阿青满意地欣赏着这个仅针对袁颂一人筑就的幻境,到底还是免不了在心里自夸一句“不愧是我”。


    奉香之后,就是唱经。


    袁颂正安静垂手立于祠堂中央,等父亲将仪式交接,然而耳边一声绵绵软软的“公子”,让周遭有序井然的祷祝声也随之一静。


    有哪房的女眷敢在这种时候出声?


    事不关己,袁颂本懒于去寻找声音来处,可伴随着忽然盈满鼻息的清冷梅香一并撞向他的,还有一具柔软无骨的身体。


    用“投怀送抱”四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袁颂不知是哪家的女眷敢在这般睽睽众目中罔顾尊卑身份,本能地皱眉避退,一句“自重”尚未出口,一双极有异域感的墨色绿瞳就在顷刻间映入眼帘。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他在讶异忪怔。


    记忆仿若回到弱冠那年苦读的夏夜——随风轻闪的油灯、斑驳泛黄的天罡手记,以及那一卷风姿绰约的朱唇红颜。


    袁颂望着猝不及防出现的这张脸,不知是否自己日有所思终有所梦,张了张唇,却还是噤住了声,仿佛像是害怕走漏的语息将幻像吹灭。


    一身淡绿罗裙的少女眉目秀致,蹙着眉咬着下唇,连微红的鼻尖都沁着薄汗,似乎站立于她而言,也是件辛苦事。


    阿青简直要骂死刚刚不知道将灵力省着用的自己。


    不然她也不至于因为无法用灵力化出分//身而不得不用真身亲自上门讨烤鸭。


    长长的蛇尾难免吓到凡人,然而由于这百年疏于练习,青青罗裙下的人腿别说走路了,就连站直都晃晃悠悠地得找依靠。


    阿青无语凝噎,但阿青身残志坚。


    一想到即将到嘴的香香鸭,少女无力的双腿再次充满了力量,从走一步扭六下到走一步扭三下,怎么能说不是一种进步呢?


    伸手扶住袁颂的肩,气喘吁吁的阿青正在努力站稳,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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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发软的双腿自动往地上躺,一句“公子”还未出口,猝不及防环上腰际的手,却牢牢将她往他的怀里带。


    箍在腰侧的手掌隔着薄软的衣料将炙热的掌温熨帖到她身体,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袁颂始终未置一词,却彻底将她扶稳在自己身前。


    阿青:“……”


    多谢多谢。


    就是扶得有点太紧了,可以适当松松力。


    袁氏长公子看来是个眼里有活的,很懂得在关键的时刻搭把手,阿青本想表扬他几句,但她一想到自己的来意,顿时又故意垮下脸来。


    小时候于父皇身边承欢时,阿青耳濡目染,也知道这种时候必须恩威并施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公子,今日贵府祭祖这般隆重,为何只拿出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吃食款待先祖?”


    肉呢?


    我就请问了——


    肉!呢!


    凡人吃素,求一个虚空清净、得道升仙。


    但她既已位列仙班,吃肉自然也是她刻苦修行应得的奖励!


    所以,她要吃肉!


    她!要!吃!肉!


    然而,到底这几百年还是习惯了蛇尾,讲一句她的下//半//身就忍不住扭,无骨的身体从他左肩绕至右肩,阿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恶狠狠地凶。


    “公子想必是不晓得这些年,是谁勤勤恳恳守着贵府平安,奴劳心劳力这么久,总是得给顿肉的吧?”


    威胁的说辞都是照以往看的话本里学的。


    阿青一边超凶地龇牙咧嘴,一边在心里痛骂学人为何这样烦。


    要这样低声下气讨一顿烤鸭,简直有损她帝姬的脸面。


    然而隔着衣料,他抱得紧,她贴得近,亲密无间的身体连彼此的热吸息都交错在了一起。


    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此刻哑巴了的袁颂玉冠涤带下的耳廓微微泛红,可他眸中不可思议之色却铺天盖地,如暗流涌动的潮。


    阿青:???


    不会是吓傻了吧???


    阿青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做这种威逼利诱的事情,就能有这种成效。


    清清嗓,正决定再给袁颂下个猛料。


    “当然,如若公子不给奴一顿香香的鸭子,奴万一馋起嘴来,指不定一口将整个袁家大宅里所有的活人都生吞入腹。”


    所以,你别再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了,你倒是说句话啊袁颂!!


    就在阿青在心中痛骂平日能言善辩就连清谈都不落人下风的袁颂怎么在这种时候做哑巴,忽地就见他喉结微咽。


    “子不语怪力乱神,是以……”


    阿青:“……”


    我就知道这又是个念书念傻的无趣之人!!


    这几百年在袁家,阿青没少听那些迂腐的嫡庶公子背四书五经,这时候忽然听对方又开始念“之乎者也”,简直气得蛇尾都要冒出来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所以,你就是不信我咯?


    咬牙切齿的阿青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给这个冥顽不灵的信徒来个超凶超凶的下马威,然而等来的,却是对方一句满足的喟叹。


    “……我从未奢望能得偿所愿。”


    温润如玉的声线,好似暖玉生烟,飘渺不着迹,却能撩动心弦怦然作响。


    宗祠的红木雕门大敞,清风徐徐,春城飞花。


    堂外灼灼桃树也似在他疏朗的眉眼里遽然盛放,飞舞的桃色流光映于袁颂琥珀色的淡瞳里。


    阿青怔怔地看着映于他眼中的自己,怔怔地听着周遭寂静里,自己于俯仰天地间的一呼一吸和漏掉的那一拍心跳。


    粉白的桃花瓣好似落定的尘埃般缀于他青色的锦袍肩处。


    如拂雪落白梅,如折竹碎晨珠,胜过她游历凡间,见过的任何一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