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咿咿呀呀的曲儿正唱到高潮,掌声雷动,震耳欲聋。


    门外,却冷不防传来一声怒喝。


    “裴恒!你给我滚出来!”


    靠门最近的大理寺卿二公子似乎听见有人在喊裴恒的名,还未出声询问,厢房大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屋里几个纨绔顿时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又把视线齐刷刷聚到裴恒身上。


    “裴二,你娘来了。”


    有人悄悄推了推裴恒,可他正眯着眼睛随台上优伶起拍哼唱,闻声只是不耐烦摆手:“别打扰小爷看戏,都听不清那花旦唱什么了……哎哎哎!”


    耳朵骤然被人一拽,裴恒疼得龇牙咧嘴,他回身一瞧,待对上裴二夫人那张怒容,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瞬间偃旗息鼓。


    “娘,你怎的来了?!”


    裴二夫人咬牙切齿:“你还有脸说!如今成亲了,长本事了,骗人都骗到你夫人头上了,言而无信的小兔崽子!”


    沈昭宁扶着婆母,她还记着方才裴恒的那番话,一双水盈的杏眼里满是委屈:“是我不好,早知夫君答应用功读书只是敷衍,我就不该信以为真。”


    “母亲,您也不要动怒,咱们先回吧……”


    那群狐朋狗友本以为逼着裴恒读书的女子会是个古板夜叉,不想却是如同通情达理,委曲求全。


    有人看不下去,开口劝导:“裴二,你先跟弟妹回去吧,这戏什么时候不能听?”


    “听弟妹的意思,可是你自己先应下读书一事的,怎得又半途反悔?”


    “就是就是,赶紧回吧,可别耽误了读书,到时候我们可不替你做挡箭牌。”


    裴恒指着那群人,嘴角抽搐,半晌无语。


    这群人平日里称兄道弟,关键时候一个都指望不上!


    裴二夫人可不管裴恒心里怎么想,拎着他的耳朵就往外走:“今日你必须跟我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沈昭宁落落大方地朝众人行了一礼:“诸位,今日失礼了,还请见谅,我就先带相公回府了。”


    说完,她便款款跟上了裴老夫人的脚步。


    看着裴恒被拧着耳朵带走的背影,有幸灾乐祸者忍不住乐开了:“裴二,你可好好保重啊!”


    啧啧,此次一别,指不定下次再聚就是何时了。


    裴二夫人余怒未消,一路数落着裴恒,直到站在府门前还在恨铁不成钢。


    “你说说你,今日这事何等荒唐!我与你爹也不求你与文轩一样用功,起码有他一半学问呢?”


    这话老生常谈了,裴恒听得耳朵里起茧,嘴里连声应着:“是是是,儿子知错,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


    反正左耳进右耳出,服软哄娘亲高兴罢了,嘴上功夫谁不会呢?


    沈昭宁抬眸看去,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没忍住抿唇悄然一笑。


    能看见裴恒吃顿唠叨也不错,反正这纨绔想要转变也非一日之功,她不急于一时。


    “母亲,您一路想来也口渴了,等会我让人去沏一盏上好的雪翠茶给您润润喉。”


    裴二夫人哪里听不出来她是在给裴恒解围,心里默默叹息儿媳妇贴心,末了没忍住又瞪了裴恒一眼。


    这个不争气的混小子!


    裴恒:……


    他低眉顺眼不敢说话,三人踏进侯府大门,路过书房正要往院里去,忽然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弟妹这是又从哪把恒儿带回来了?”


    沈昭宁抬眸看去,只见侯夫人刘氏带着沈漓鸢从书房里走出,手里还拿着一叠文章,轻蔑地看向裴恒。


    “听说恒儿今日又偷偷跑出去了?要我说这孩子若是不爱学,你逼他也是无用,除了浪费笔墨,毫无用处。”


    “若是弟妹生个像文轩那般听话懂事的也就罢了,恒儿的心思明显不在读书上,要我说倒不如随他去吧。”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裴二夫人那张一向笑眯眯的菩萨脸也沉了下来:“大嫂,你这什么意思?”


    沈漓鸢适时地插嘴道:“二婶您别生气,母亲她也是心疼二弟辛苦,何况如今府里的开销也确实大了些,钱总得用在刀刃上。”


    “与其无底洞似得一直往二弟身上砸,倒不如让银子用得其所。”


    刘氏扫了一眼沈漓鸢,难得面露满意。


    大房的钱这些年供文轩读书,流水似得往外淌,本就指望着沈家的嫁妆来补窟窿。


    可没想到忽然闹出换亲一事,到手的嫁妆飞了,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左右侯府如今还没分家,得趁这个机会赶紧把钱弄到手才是。


    因此在沈漓鸢说要想法子把沈昭宁的嫁妆讨回来时,刘氏难得主动帮忙添了把火。


    “可不是嘛!昭宁啊,你虽是二房的人,可也是咱们府里的一份子了,一切都改为侯府的未来考虑。”


    刘氏一甩帕子,斜睨着沈昭宁:“等会你就把嫁妆放到公中的仓库里吧,待来日文轩高中平步青云,咱们府里人人都能跟着享福不是?”


    裴二夫人被这对婆媳厚颜无耻的一唱一和惊呆了,她刚要开口,却被自家儿媳按住了。


    沈昭宁视线投向沈漓鸢,唇角微弯:“没想到大嫂刚嫁进来就对侯府上下如此关怀,连我们二房半点风吹草动都看在眼里。”


    “这知道的是你操持辛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眼睛就盯在我们院子里呢。”


    沈漓鸢面色一变,显然被这番夹枪带棒的话给气着了,可沈昭宁已不再看她,而是笑吟吟转向刘氏。


    “大伯母爱子之心,真让侄媳感动,只是大哥可知他的妻子和母亲,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弟媳的身上?”


    刘氏显然没想到沈昭宁居然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当即沉了脸:“你胡说什么,那些嫁妆只是放进公中库房,又不是我们大房私吞了!”


    “更何况等我儿入仕袭爵,那些钱便不放在眼里了,届时用了你多少嫁妆,全数补回便是。”


    沈昭宁心中冷笑。


    这群人该不会真把她当什么软柿子吧?


    “我自然知道大伯母并非此意,只是大哥科考在即,若此事不小心被传了出去,万一有人动了歪心思,造谣大哥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若是他们在外头说,大哥是靠银子才能一路高中,岂不是……”


    沈昭宁的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院门口。


    裴文轩收到消息刚刚赶来,便将沈昭宁最后那句话听了个正着。


    他额前青筋直跳,几步上前厉声呵斥。


    “母亲够了,你和鸢儿先同我回去。”


    再折腾下去,他的脸面可就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