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啊……”房间内，夏瑜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久久不愿意抬头。


    隔着棉花，说出口的抱怨也变成了软软的撒娇。


    周围安静不到五分钟，手机响了。


    铃声响过三遍，夏瑜才不情不愿接通。


    电话那头的损友气势汹汹，一接通劈头盖脸就是：“我帮你把背景都编好了！你居然骂我！”


    “谁骂你了……”反驳声不算大，理不直气也不壮，夏瑜伸手在被面上戳出一个浅坑，嘟囔着：“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姐姐，然后是你……都想着给我添乱。”


    “……怎么就添乱了？”听到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南溪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提高了音量，“我都快忙疯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机会！给你和你的偶像创造一点接触机会不好吗？可怜我一颗真心泡了水，你个小没良心的……”


    电话这头的夏瑜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只是眼见话题越跑越偏，她赶紧出声打断：“好了好了……我没有不领情，只是你说的计划也太荒唐了。”


    “什么隐姓埋名混进剧组打工，编故事还差不多……”


    南溪和她，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


    年龄越大，友情也慢慢变得不纯粹起来。


    特别是夏瑜从不接触家里生意，无论毕业之前还是之后，都不像是对家产有兴趣的样子。


    她就这么失去了不少“朋友”。


    “我知道你一直有顾虑，虽然不懂你犹豫什么，但我办事你放心。”随着南溪雀跃的声音，隐约还传来几声拍胸脯的闷响。


    “你真能给我准备一个假身份？骗人的吧……”垂下眼皮，夏瑜一边扣着指甲，一边听手机那头仅剩的友人念叨她“天衣无缝的计划”。


    “怎么可能！一看你就没上过班，履历这种东西，要半真半假才更可信的。就用你现在挂职在读的X大美术系研究生学生档案，加上前几个月林氏集团刚好和我们家合作搞的那个学生慈善项目。”南溪一一说来，“上次戚雪的团队也参加了宣传，我顺手把假的那部分安插好了。”


    “放心，所有她们常用的了解渠道都安排好了。回头我发剧本给你，你就照着说，绝对没问题。”


    那头的南溪还在赌咒发誓，让她放一百个心。这边夏瑜却皱起了眉头：“你不会几个月前就在安排了吧？这……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啊，也没有法律风险，放心。身份ID和名字都是你本人的啊。就简历上的一半经历和家庭状况是假的而已。很多大老板的小孩想体验生活都用这一招，林老板没和你说吗？”


    夏瑜站在窗边，伸手撩开窗帘的一角。


    窗外，是环绕整座山庄的绿植造景。


    星光暗淡，路灯下有个人影跑过。她一眼就认出，那是照常夜跑的林郁纾。


    这么自律……


    夏瑜撇嘴，放下嘴角后才低声回答：“我们家，不搞那些东西。”


    她没说谎。林郁纾大学还没毕业，就直接以继承人的身份空降进了集团董事会。


    那是母亲在放手前的最后一课：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目光，所有异议都会在雷霆手段前退让。


    可夏瑜天生就是和姐姐两个性格，她读完本科后一直赋闲在家，直到现在。


    要不是前天被长姐喊回来，她还会在市中心的小公寓里画她的画，除了偶尔上课，完全不出门。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那个人影又绕着山庄跑了一圈。她停留在夏瑜房间的窗户下，正在拉伸。


    似乎是察觉到上方的目光，林郁纾抬头朝上看了两眼。


    夏瑜往后退了一步，话筒里女生叽叽喳喳的叮嘱，全顺着她耳边溜走。


    “好……我知道了。”只来得及应下最后两句，等挂了电话，夏瑜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南溪给她捏造了一个通过慈善项目半工半读的履历，让她去戚雪新电影的剧组，做个短期的技术指导。


    是一部文艺片，拍摄地在本市影视基地。从主演往后排三四位的一个次要角色，有两个滑板相关的镜头。


    夏瑜长这么大就两个持之以恒的爱好：画画和滑板。


    都有证书和奖牌在手，做个场外的辅助不成问题，只是……


    女生挂了电话站在窗边，低头摆弄手机背后的挂坠。


    另一边。


    周游也不是第一次和戚雪合作了。


    可接到她的电话，导演还是很惊讶：“什么熟人？”


    作为导演，她年纪不大，在电影行业的知名度也一般。前几年一直在专心拍文艺片，是市场很少见的不太主流的那种风格。不过她和戚雪都是安静做事的性格，相处起来交情虽淡如水，又保持着诡异的稳定。


    这还是第一次，戚雪因为剧本之外的事情打电话给她。


    “不是你让我挑……”戚雪话说到一半，一挑眉：“对，我刚想问你。不是我这个角色需要的指导，为什么要我来挑？”


    “和你还真没什么关系，稍等一下……”电话那头，传来几声模糊的低语，等声音再度清晰起来，周游的声音已经换了个情绪：“是我女朋友和制片人乱说的，没想到小陈那边当真了。”


    伴着隐约几声轻笑，年轻导演的声音愈发窘迫起来：“没事的……要不就当无心插柳吧。”


    紧接着是慌乱翻找的纸张摩擦脆响，“你看上了哪个？”


    周游长长唔了一声：“这个夏瑜吗？可以吧……”


    “没关系吗？我来挑？”戚雪握紧了手机，她今天赶完活动也很累了。


    但涉及到工作，一定要说清楚。


    “没事，就两场戏的场外指导，谁都行。”


    “戚老师居然认识这里面的小朋友吗？是峰睿的那个新人主播吗？”一个跳跃的声线插入对话，随即是周导演闷闷回答：“不是，你别捣乱……给你看给你看，你别蹭我……痒！”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饶是戚雪见惯了，也还是不能习惯这对小情侣的腻歪劲。放下手机前一秒，她还能听见话筒内传来另一位大咧咧的一声“戚老师晚上好”。


    无奈叹口气，戚雪后知后觉对上助理探究的目光。能猜到助理在怀疑什么，她摆摆手：“那孩子你也见过的……”


    “啊？”助理迷茫的目光中，戚雪帮她回忆了一下。


    那是一年前的一场慈善活动，老城区福利院外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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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雪她们车开得很慢。


    可谁也没想到，在转角，有个女生踩着滑板从巷子内出来，正好撞上了车头。


    “咚——”的一声，听得车内戚雪一愣。而当时助理吓了一跳，怕是私生粉，按住戚雪不让她下车。


    她只好隔着贴了单向可视膜的车窗朝外看去——


    女生摔了个屁股蹲，不过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她扒拉下原本盖在头顶的卫衣帽子，露出稍显弧度的脸颊和乱飞的刘海，还戴着头戴式耳机。


    一开始她似乎没听清助理说了什么。反手把耳机往下一拉挂到脖子上，才抬头回答。


    而隔着车窗，戚雪也没能听见那句话。


    只看见女生一个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抱起那块有大片彩绘的长板，满不在乎摇摇头，接着离开了。


    “哦……是她啊。”小陈恍然，“那还挺有缘分的……毕竟车撞人常见，人撞车实在罕见。”


    那次活动经纪人不在，助理神经也有点紧绷。此刻戚雪稍微一提醒，小陈马上从记忆里扒拉出那段回忆。


    不止如此……


    戚雪笑着摇摇头，将剩下的话按捺住没有说。


    转角的意外只是惊鸿一瞥，她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长相。没想到短短几十分钟后，活动场地内，她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女生……


    随手放在一边的手机振动两下，戚雪转目望去，果然又是论坛的特别关心。


    动作自然拿起手机，戚雪点开粉色的论坛界面。


    论坛的官方名称叫绿泡泡，可点开界面满眼都是粉色。戚雪直奔关注列表，那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特别关心。


    对方用白底黑字的标语做头像，内容则和她的昵称同样都是：不接戚影后涩图！


    戚雪点进这位有些特立独行的小粉丝主页，瞧见一个意想不到商品。


    【油画风手绘半身像长板板面，有使用痕迹，另可接定制or修复】


    起拍价是两万元。


    绿泡泡论坛的同人商品只有两种，一种是设定好了起拍价和封顶价的单品，一种是固定价格的批量品。


    前者多见于约稿、定制，后者则更多是制品。


    戚雪第一次在论坛买制品，就是那副油画。


    她承认，拍下那幅画的原因，除了她当时和画手小粉丝说的那些，还有她一点点私心……


    其实这个活跃又奇怪的粉丝，她很早就注意到了。


    第一次看的时候，的确惊讶了一下。紧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接着她就开始想：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粉丝对偶像的感情，会持续多久？


    某个晚上，她一时冲动买下了那幅画，还差点因为不了解情况被粉丝小朋友退单。


    等辗转几个假地址的包裹进入家门，戚雪小心翼翼撕开快递包装刹那，从隔层里掉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小零食和小卡片。


    每一张卡片都是关于她的。


    在看见那块滑板，记忆中模糊的人影，和手机里每天都能看见活力满满的对话，逐渐重叠在一起。


    “是她……”今晚第二次，戚雪用全然不同的心情说出这两个字。


    握紧手机，她再次点开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