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昨天连着两次不同寻常的心绪波动刺激了，又或者只是单纯熬夜熬过头，第二天夏瑜都没去蹲点围观拍摄。


    今天没有沈云婳的拍摄计划，她也理应没有工作。女生坐在小仓库里，低头在巴掌大的速写本上细细描摹。


    “画什么呢？”张姐从外面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办公桌后面上下起伏的脑袋。


    年轻人的头发如同她不常显现的本性一般，不服常理管教，辫子也打了个弯，发尾四仰八叉朝着天。几缕碎发滑下来盖在眼尾，往下是略显稚嫩的脸颊肉。


    倒是这脸蛋的主人皱紧眉头，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笔杆末端都在下巴上戳出一个红印也不自知。


    “没什么！”听到声音，夏瑜一把合上速写本，“张姐你回来了？”


    说话间她起身，把办公桌后面最舒服的一把躺椅让出来：“你坐，我出去转转好了。”


    “别急着走呀，这会儿没什么事，吃点水果吧。”张姐抬手拦住想逃跑的夏瑜，将人按回到椅子上。


    她左手提着个袋子，里面有几个透明塑料餐盒，递过一盒给夏瑜，“喏，这个是你的。”


    夏瑜把本子揣进外套口袋里，接过餐盒一看：“嚯，居然是草莓。这么大的草莓，周导舍得大出血了？”


    盒子里都是净果，还带着冰凉水汽，揭开盖，酸甜清香扑面而来。现在可是六月底，反季的草莓品相这么好，一看就不便宜。还配了水果叉，夏瑜叉起一个，小口咬下草莓尖尖。果味浓郁水分充足，和平日剧组发的水果点心明显不在一个档次。


    “不是周导买的，”张姐干脆坐在桌子边缘，直接打开餐盒塞一个进嘴里，“嗯，是不错。”


    “不是周导买的？难道是戚老师又发福利了？”小仓库里不止夏瑜一个，人群几下把张姐带回的餐盒分了，有谁小小哇塞一声，“出手不凡啊……”


    “不是戚老师，是沈老师。”咽下嘴里的草莓，张姐回答，“说是抱歉拖慢了拍摄进度，给大家赔个不是。”


    此话一出，夏瑜如鲠在喉，递到嘴边的草莓屁屁，突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对哦，要是按原计划，今天就该是小夏最后一天了吧？”方才出声的化妆师恍然，“那小夏老师多吃点。”


    突然被关心的女生叼着草莓屁屁，眼神复杂神情放空。


    上班空余时间会聊八卦，这点到哪里都一样，人聚集的地方便是八卦生产的中心点。夏瑜不常待在小仓库，今天还是头一遭，旁观她们边下午茶边聊。


    有同张姐一样刚从现场回来的人，学了两句赔礼人的话。耳濡目染，也有三分相似。


    “我怎么记得，沈云婳的戏不多了啊，什么叫还要叨扰？”八卦中心马上转移过去。


    “谁知道，总不能是舍不得？”


    “说不定还真是，我怎么记得拍《海山》的时候，她跑了好几次剧组，说是想客串一个角色。被周导拒绝急得都哭了……”


    “来真的吗？我看戚老师对她态度很一般啊。”


    “我觉得挺温柔的。”


    “你们都别乱猜，戚老师对谁不温柔？人家师姐师妹瓜田李下的，轮得着你提点？”


    张姐全程没参与，在翻看接下来几天的计划文件，等吃完最后一颗草莓，她合上餐盒。


    咔哒一声，像是某种讯号。


    “行了，都不是第一天上班了。少说两句。”


    八卦群体散开，张姐转头看向吃完第一口便沉默不语的女生。


    “虽然合同附加项里有延长条款，不过看样子你留在这里的时间要翻倍了，记得去找小凌商量一下合同的细节。”


    “哦，好。”半块草莓屁屁，被夏瑜含到现在。原本酸甜适度的清新果香，转化为一种难言的酸涩，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才费劲咽下。视线扫到剩下的草莓，外表再诱人夏瑜也没了吃的心思。


    合上盖子，她拎起滑板，面上还要做出一副都是为了工作的态度。


    “既然人在，那我去看看吧。”


    另一边，戚雪同样尝了一口就放下餐盒。


    她的这份比后勤组收到的更加丰盛，草莓有红白两种，中间夹了一半的车厘子，大小快和草莓都不相上下。盒顶上，还附着一张便签，写明每种水果的克重与热量。


    今晚有夜戏，周游难得给大家多放了两小时的休息时间，一会儿戚雪就要去补妆换衣服，这盒水果来的时间很巧妙。再晚一会儿，上完妆的戚雪，到第一遍拍完都不会再吃东西。


    可她没什么胃口。


    比起带着水珠的高档水果，她更喜欢房间里奇怪口味的小饼干，或者偶尔会从小粉丝快递里掉出来的小包零食。


    “明明就剩一场戏了，她这个态度，是想再蹭一段时间吗？”李绢靠在桌子上，一口一个地吃草莓。


    戚雪表情不变：“别操心了，这是导演该考虑的事。”


    “恒耀那边……”李绢转过身，刚起一个头，就听见背后传来轮子滑动的声音，她立马收声。


    戚雪也跟着转头，瞥见来人时候，表情明显一愣。


    “师姐！”沈云婳滑得很慢，但比起两周前上板都不敢的样子，可以说是进步神速。


    她还是不肯弯腰去捡地上的滑板，停下之后直接跳下地朝戚雪走过来。


    跟在身后的助理注意完她摇摇晃晃的重心，还要去收拾她留下的滑板。等助理拾起板，板面正好面对戚雪方向，看见彩绘，戚雪眉头一动。


    李绢小小地咦了一声。


    始作俑者倒是大大方方，走过来双手撑着戚雪的椅背问：“好看吗？我上次在休息室无意看见，惊为天人，立马去就定制了。要不是面积小，我还想多加几个角色上去。”


    手指背面几乎就蹭着戚雪的肩膀，而沈云婳只是无害地笑着，似乎并不认为她偷看戚雪屏幕后还专程订一块一模一样的滑板，再正大光明滑到对方面前主动承认，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夏瑜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那个人贴在自己偶像身边，用着盗版自己创意的滑板，和前者炫耀从自己这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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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一招半式。


    “……”她远远站着不出声。


    沈云欢惯是个不会去注意周围人的性格，反倒戚雪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快气成河豚的小粉丝，黑浓睫毛轻扇，她眼神暗了暗。


    戚雪：“毕竟是别人的原创，这样不好吧？”


    “这不是不知道原作者吗？要是有异议就买断好了。”沈云婳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可下一句中带着点亲昵嗔怪：“师姐怎么没吃水果呀，晚上还有夜戏，我特地让助理挑的低糖组合，保证不会给师姐造成什么负担的。”


    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她们关系有多亲近。


    戚雪余光再扫，果然小粉丝已经不见踪影，难道被气走了？


    “刚才那场中吃了东西，现在没什么胃口。”


    “道具准备的东西怎么比得上我专门挑的水果，都是进口有机的……”沈云婳还想说什么，被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云婳原来你在啊，那正好，一起去广场试拍一下吧。”周游一手拿着分镜稿，远远喊道。


    “……好。”说话被打断，沈云婳也噎了一下。


    今天她本不该出现的，十几分钟前那么高调给全组送点心水果，现在被导演抓住试拍，拒绝也不好，只能咬牙应下。


    心里暗骂谁多事，让周游想起这一茬……


    而椅子上的女人一转头，果然瞧见，小朋友和小凌并排，隔着人群躲在周导身后，正朝这边做鬼脸。


    “呵……”努力控制还是没能压住嘴角，她干脆起身，指尖理过旗袍裙摆，垂眸瞬间收敛表情：“那就一起去补个妆吧，沈老师。”


    剧组里唯二能管她的人都开口了，沈云婳再不乐意也只能跟着一起去做妆造。


    周游没有别的心思，趁着两位演员化妆，公事公办和几人解释：“下周有台风过境，剧组会暂停拍摄三天。我和技术老师商量了一下，打算卡台风前一天拍滑板的场景，正好可以蹭一下难得一见的紫色火烧云。”


    导演推推她笨重的黑框眼镜，看看明明身处同一个房间却一点交流也无的“指导老师”夏瑜和“学生”沈云婳。


    “两位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


    “我没有。”夏瑜半倚着墙，两手抱在胸前，她的长板同样在腿边靠着墙。偷偷使坏之后，女生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表情带着一点期待。


    “……我也没有。”化妆师正在给沈云婳编脸颊两侧的两条小辫儿，不能转头，旁人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过口气听上去有点勉强。


    “那就开始吧，我们先过去布机位。”周游可不会顾及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既然答应了，导演便拍拍手，指挥摄像组和后勤先去广场上准备。


    夏瑜迤迤然拖着滑板，找了个不错的观众位。


    这段是场个人秀，没什么道具。清场后固定机位设备定点，跟拍组扛起摄像机，无人机升空，主摄像抬手朝导演位比一个大拇指。


    周游点头，场务退出摄像范围，场记举起场记板。


    “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