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赐婚
作品:《破霜》 谢宜仍是无法相信他接近她当真毫无目的可言。
于她看来,没有目的之人就像没有七情六欲,若想拿捏他,只怕难于登天。
可他眸色清明,眼神坚定,纵是细瞧,也看不出有任何破绽。
谢宜惊诧:“你既不愿说你有何目的,那我换个说法,你接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贺序白对她的这个问法很是无奈,可他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因而他挺直身子看着她,郑重道:“不瞒郡主,此前我之所以不敢说出我的目的,纯粹是因为这理由太过羞耻,说出来太难堪。可郡主既追问到底,我也只好放下这份羞耻心了。”
贺序白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轻咳一声后,好似有些羞赧地道:“其实……其实我是为色所迷。”
此言脱口的刹那,一抹微红染上他的耳尖。
他没有说谎。
谢宜:“......”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空气中仿佛凝着糖的味道。
谢宜只觉自己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她率先垂下眉眼,语气淡淡:“嗯,为色所迷也称得上是个理由,挺好的。”
“挺好的?”
贺序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他瞧出了她的窘迫,却不打算挑明,只细细咀嚼着这三字,望向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晦暗幽深。
谢宜倏地反应过来,抬眸。
四目陡然相对。
男人的眸中含着似是而非的笑。
仿佛一看将她看穿。
谢宜不觉低了声音,呵斥:“你别想歪了,我可没那个意思。”
贺序白轻笑:“郡主想哪儿去了?”
谢宜没说话。
贺序白继而道:“我不过想着再过六日,便是一月二十七,临近除夕,宜祈福,宜问名,宜纳采,想必我明儿进宫还来得及。”
男人眉眼弯弯,真真是个惑人的妖孽。
谢宜望着他,素日的清醒竟一去不复返。
她怔怔顺着他的话,不解问:“宜祈福便宜祈福,这同你进宫有何关系?”
曛色偏下来,落到谢宜的后背,一片温柔。
贺序白漾起唇角,笑得缱绻潋滟:“皇兄乃天下之主,掌天下之事,我进宫请安,求他为我许一门好姻缘。”
谢宜的脑袋瞬间清醒。
呃!
她定是抽风了。
否则怎会一次次落入他的陷进?
谢宜忙转了话题:“你莫要花言巧语,你当日可说过,入京不过是为了调查当年西凉城破的真相。”
贺序白点点头,调侃:“你这话原也没错,只是我一入京,见了你,便想着能娶个妻也不错。”
谢宜:“......”
见她神色恢复,且时辰不早,贺序白也不愿让她再费神,便止了打趣她的念头,起身离开。
出去的时候,贺序白顺道吩咐青榆:“菜有些凉,你给郡主热一热,本王先回去了。”
***
青榆命人将菜热好,重新端上来。
谢宜的面色缓和了些。
青榆打趣道:“我瞧郡王殿下人倒怪好的,几个时辰前才进宫复命,才刚又巴巴地送来姑娘喜欢的吃食。”
谢宜睨她一眼:“以前你读话本子时,不是最看不上他么?怎的?如今他在你那的风评竟变得这般好了?”
青榆悠悠笑道:“说到底,那些话本子不过是为了销量,故而添油加醋地抹黑别人,若故事平平,没有争议波折,如何卖得出去?”
谢宜面不改色。
青榆又道:“况我并不知他经历过怎样的事,莫经他人苦,我也不敢劝别人善。便不提别的,单他救下姑娘,这事便值得我记他一辈子好。”
谢宜默了半晌。
她能在仪天台下活着走出来,自然和贺序白有着极大的关系。
只是她想不通,他到底以什么样的理由,让太后和太子都说服不了的贺知鸿改变主意。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次日午后,有侍官过来传旨。
贺知鸿宣她即刻进宫。
***
谢宜此番去的是泰容殿。
秦易把她和青榆送到宫门前。
侍官领着谢宜进去通禀:“回陛下,郡主殿下来了。”
案桌前的人一袭明黄金丝彩绣龙袍,正站着背对门口,垂首执笔书写着什么。
贺知鸿闻声,放下手里的狼毫笔。
侍官躬身退出去。
谢宜垂首跪下,不卑不亢地行礼:“臣女参见皇上,愿圣躬安泰,福寿长宁。”
贺知鸿上前将她扶起,浑厚的嗓音带着经久岁月的沉稳:“宜儿快快请起。”
谢宜起身:“谢皇上。”
“朕说过多少遍了,私底下宜儿喊我叔父便可,宜儿还如此称呼,可是还在责怪朕把你送上仪天台。”
贺知鸿的声音里裹着几许埋怨。
谢宜仍是垂眸,清绝的容颜上没有半点表情。
她不疾不徐地道:“宜儿不敢。宜儿知道叔父身为天子,虽手握天下大权,却也不能事事由着自己,况宜儿此番惹得贺京千民上书,到底是宜儿平日种下的果,宜儿对叔父绝无半句怨言。”
贺知鸿笑道:“宜儿深明大义,叔父果然没有看错人。只是经此一事,你可得好好收敛性子,你皇祖母为了你,险些一病不起。”
谢宜脸色微变。
顾不得规矩,她焦急地问:“皇祖母病了?几时的事儿?为何没有人通知宜儿?”
贺知鸿轻笑,安抚:“太医瞧过了,不是什么病。昨儿赦免你的圣旨一出,你皇祖母立刻便好了。”
谢宜稍稍安心:“宜儿待会便去寿安宫向皇祖母请安,也好请她老人家放心。”
贺知鸿坐回紫檀圈椅上,淡声道:“此事不急,朕今儿宣你进宫,是有一事须问问你的意见。”
***
从泰容殿出来,谢宜往寿安宫去请安,陪太后略坐片刻便和青榆出宫去了。
竹帘被轻风吹起。
昨晚下了好大一场雪,官道上有十来个衙役正在清理路边的积雪。
见了谢宜的马车经过,纷纷停下,垂首行礼。
青榆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自家主子。
从寿安宫出来后,谢宜便再没说过半句话。
也不知陛下宣她进宫究竟说了什么。
单瞧她的脸色,也不大像是受到了呵斥。
青榆原想问,谢宜却摇摇头,也不说话。
暖阳穿透叶隙蜿蜒倾泻,天空碧蓝如洗。
在贺京生活了这些年,谢宜鲜少能看到这般蓝的苍穹,她记忆中,郴北的天空也是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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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底下的人是模样,她早已记不清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想亲自回去问个清楚。
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要忘了她。
从贺知鸿口中,谢宜才得知她能活下来,全因贺序白取来了先皇遗旨。
以一愿换她一命。
“朕再三问他,若以这一愿换你一命,日后会不会后悔,他不曾有丝毫夷犹。”
答案竟是如此。
谢宜呆在原地,怔了半晌。
他本来可以用这个愿望向贺知鸿索要更多的封地和钱财,又或者留着这道遗旨,倘或将来他有命悬一线时,用此保命。
可如今他却用先皇遗旨来换她一命。
“他......他没有请求您赐婚?”
良久,谢宜难以置信地开口问。
贺知鸿叹道:“若有,朕今日便不会宣你进宫,而该留你在府里接旨了。昨天他进宫,让朕先在私底下问问你的意见,倘或你不愿,他也绝不强求。”
他明明可以挟恩图报,且贺知鸿绝不会不允,然他却只是请求。
连续的震撼轰在心间,谢宜滞在原地,久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贺知鸿没有要求她立刻答复,而是给她两日的时间认真思量。
毕竟事关终身,若仓促回复,难免来日会有后悔之时。
马车轱辘一声在府前停下。
谢宜敛眉回了内殿,将门关上,不许一人进来。
容芷不知发生了何事,问了青榆,她也摇头不知,便拧眉猜测:“莫非是陛下还为张公子一事斥责郡主?”
青榆托着下巴,遥望内殿方向,杏眼尽是疑惑:“我看着不大像。姑娘从泰容殿出来时,并无半分颓丧,更多的是......怎么说呢,是震撼和惊愕。”
她如此说,反而轮到容芷诧异了。
***
仅仅闭门思量了一个时辰。
谢宜再出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她想通了。
嫁谁不是嫁?
只要贺序白能有法子让她回到郴北,嫁他也无所谓。
况他拖着一副病弱身子,说不定过几年便没了,到时候她不仅能恢复自由身,顶着孀妇这个名头,别人还不能催她再成婚。
这摆明了就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怎么能不答应?
她应允的消息传到泰容殿,贺知鸿当即拟下圣旨,立刻命杨侍官去传谕,并吩咐在圣旨未下达郡主府前,绝不能让太子知晓。
杨侍官片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出宫,到郡主府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郴北侯嫡女荣安郡主谢宜,毓秀名门,才学独擅,秉性活泼,兹恃以指婚宁王贺序白,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因即将成婚,贺序白册为宁王。
谢宜先时只命秦易将话带给杨侍官,所以连青榆和容芷也不知此事。
在赐婚圣旨到达时,两人俱是一诧,忽然就想通谢宜先时为何如此了。
谢宜被赐婚的消息传到东宫时,贺归辞正欲命冯侍官将他亲自挑选好的一对珊瑚镶嵌芙蓉簪送到郡主府。
“属下也是才知道杨侍官到郡主府传旨,只怕此时赐婚圣旨已宣。”
“砰!”
沉扬的话落了不到一瞬。
男人手里的芙蓉簪子忽然掉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碎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