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禁锢

作品:《破霜

    “啪!”


    泰容殿外的枝头被厚重的白雪压断末尾,发出清脆的声响。


    杨侍官的话落进耳中,宛似惊天巨雷般狠狠炸在心头,震得贺归辞有些恍惚。


    父皇心狠,贺归辞素来是清楚的。


    可他远远未料,他竟为此生出要掉废他的心思。


    贺归辞垂首敛眉,默了半晌。


    终究还是一点点抬起那双似千斤般重的腿。


    只是垂下的眉眼漫起浓重的杀意。


    权利和阿宜,他都要。


    既然所有人都不同意,那他唯有靠自己了。


    次日。


    谢宜被赐婚宁王以及太子为妖女长跪泰容殿外的消息不到一夜,便传遍了贺京城的大街小巷。


    继“妖女”后,谢宜又平白无故多了个“祸水”的之名。


    ***


    从那一日后,谢宜便再没见过贺归辞。


    只从女使们口中听闻他在泰容殿外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连皇祖母派了唐月姑姑过去劝说也无济于事。


    也不知后来圣上让杨侍官出来同他说了什么,他才肯起身离去。


    外头的闲言碎语自然也传到了谢宜耳朵里。


    昨儿还有两个碎嘴的丫头被她逮了个正着,她当场便让秦易将她们遣了出去。


    倒不是说谢宜有多在意外面的闲话,毕竟比这些难听百倍的言辞,她从前也听过不少。


    只是她见不得她府里有这样的人。


    “那日见过太子殿下的宫人,皆说他从泰容殿离开时,背影落寞得很,仿佛失了魂一般。若论我说,太子殿下待姑娘的心也真。”


    青榆取来了个小烤炉,为谢宜温着橘子。


    谢宜腿上披了张厚厚的小毯子,歪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茶香氤氲,小桌上摆了碟瓜子,两碟水果。


    谢宜边嗑瓜子,边看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依你这么说,太子比宁王好。”


    青榆立时反驳:“那倒不是,各有各的好。”


    谢宜微微抬了下眼,“若能都收入囊中,岂非更好?”


    “这话实在。”


    青榆想也未想,便脱口道。


    可转瞬,她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登时红了脸。


    谢宜半起身,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


    她意味深长地盯着青榆,笑了声:“想不到,我们的青榆姐姐瞧着规行矩步,内里却是这般豪放。”


    虽是如此说,但谢宜却是悠悠笑着,并无半分嘲讽讪笑。


    青榆怪嗔:“姑娘你也忒会使坏了,专给我下套。”


    谢宜乐呵呵笑了好一阵。


    半晌,青榆好似想到了什么,悄悄地回头瞥了眼周围。


    满殿只剩她们二人。


    青榆认真道:“我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如今姑娘得了圣上赐婚,宁王殿下又是极好的人,我心里是十分欢喜的。只是姑娘这一路走来,受了太多的挫磨,不论姑娘将来同谁一起,青榆只希望姑娘往后能活得自在,活得恣意,不再似从前那般小心翼翼,青榆便心满意足了。”


    同谢宜相依为命多年,青榆早把这个小她五岁的主子视为妹妹,待她甚至比亲生的姊妹还要亲。


    青榆一番话道得谢宜生了诸多感慨。


    她和秦易从郴北一路随她到贺京,这十来年的相知相伴,她也早已视他们为手足。


    谢宜鼻尖泛起酸意,把书搁到旁边的茶几上,握上青榆的手。


    “好姐姐,我知道你待我好,别的不说,单是这份心意,我此生便无以回报,不论将来我同谁在一起,姐姐在我心中的份量都无人可及。”


    青榆反手握着她,眸底的泪涌到眼眶,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


    东宫没了动静,谢宜以为贺归辞彻底死了心,用过晚膳,又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后便美美地去睡了。


    谢宜不知何时入了梦乡。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正摇摇晃晃,似坐在一只小船上,荡漾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


    耳边偶尔刮过一阵轻微的暖风,蹭得她耳尖通红。


    等等!!!


    海里哪儿来的暖风?


    谢宜骤然睁眼。


    熟悉的气味在一刹间蹿进鼻腔。


    明黄金丝彩绣车顶映入眼眸。


    头顶传来一道低沉暗哑的嗓音:“阿宜,你醒了。现下还早,多睡会。”


    谢宜闻声,扯回目光。


    映入眼帘的男人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唇边正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望向她的目光温柔缱绻。


    她此时竟半躺在贺归辞怀里。


    “归辞哥哥,我,我怎么会在马车里?”谢宜蹙眉,单手撑在垫子上,正欲起身。


    可她尚未用力,一股酸软感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谢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软绵绵地倒回贺归辞怀里。


    不好的感觉陡然涌上心头。


    谢宜满目惊诧,看着贺归辞,难以置信地喃喃:“归辞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你给我下了药?”


    “不下药,阿宜会乖乖地同我离开么?”


    贺归辞幽幽开口,“你最听父皇的话了,他下什么样的命令你都听,即便你待我有心,可在遵从圣意和我之间,你绝不会选择我。阿宜,原谅我,我不这般做,便一定会失去你。”


    他说那些话时,明明唇边带笑,然漆黑的眸子里漫起抹不掉的阴暗和偏执。


    谢宜从前觉得,贺归辞每每同她说话,嗓音便温柔得仿佛湖面漾开的涟漪,抑扬顿挫间,又好似夜莺清脆婉转的啼鸣。


    可如今他却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最可怕的话。


    谢宜只觉晴天霹雳。


    果然。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特别的平静。


    那几日相安无事,她原以为贺归辞真的死心了。


    到底是她太天真。


    谢宜缓缓神,不再挣扎着坐起。


    她强自使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安抚他:“归辞哥哥,你以为你带我走,陛下就会真的饶过我们么?”


    贺归辞没说话。


    谢宜试图动之以情:“年少时,哥哥为了得到陛下的认可,每日不到卯时便起床到尚书房,晚间读到将近子时才回偏殿洗漱,你连膳食都是在尚书房用的。哥哥这十来年的苦读,这十来的谨言慎行,苦心精心谋划,阿宜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哥哥若为了我违抗圣意,便极有可能会让你失去好不容易才登上的太子之位。为了阿宜,这不值得。”


    她言辞恳切,句句箴言。


    贺归辞眼底的阴霾一散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缱绻。


    男人禁不住抚上她的脸,似要把她面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收到眼底。


    贺归辞柔声道:“我知道,阿宜无时无刻都在为我着想。你放心,我都想好了,他们绝不会怀疑到我身上,纵是怀疑,也断然寻不到半点证据。你别想太多,此事便放心地交与我,待过上两三年,形势好转了,我便让你换个身份入主东宫,真真正正地成为我的妻。”


    谢宜惊愕得无以复加,却不敢在面上露出。


    缓了半晌,她才怔怔地问:“要过两三年?那这几年,你要把我带到哪儿?”


    见谢宜很是担忧,贺归辞哄着她,“阿宜别担心,我自会在外头买一处上佳的宅子好好安置你,吃穿用度也绝不会委屈了你。”


    谢宜恍然,苦笑:“归辞哥哥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外室么?”


    她面上尽是掩不住的失望。


    贺归辞慌了神,忙解释:“这只是暂时的。阿宜,我不是说了么?只须两三年,待形势好转,再无人挡我的路,我便让你换个身份入主东宫,真正成为我的妻,届时这天下都是我的,断无人敢似今日一般阻挠我们。”


    “将来如何,你又怎能保证?”


    谢宜控制不住情绪,厉声脱口。


    她对贺归辞,鲜少有这般愠怒之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谢宜强自压了压。


    她晓之以理:“归辞哥哥,阿宜说句不该说的话,论今日的形势,兼之圣上对云王的看重,你又怎能保证你必定能登上皇位?纵是你能登上皇位,那真的只需两三年便可以了?成为帝王,皆须有人在背后助力,没有大臣支持的皇子,如何坐稳那九五至尊之位?你的背后是徐相,你的太子妃也必然会是徐渺渺,而绝不会是从郴北入京为质的阿宜,这一点归辞哥哥不是早已清楚得很么?”


    谢宜说这番话时,满心都是彻骨的酸涩,清脆的嗓音里又带了几分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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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喻的自嘲。


    空气恍若凝住般。


    贺归辞敛眉,久久也不言语,仿佛在斟酌她说的话。


    谢宜见状,乘胜追击:“归辞哥哥,世间事大多不能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现下既已如此,你我何不顺着命运的安排?爱一个人,亦并非定要将她留在身边。阿宜相信,归辞哥哥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她的话渗进耳中,贺归辞想到自己若真的放她离开,便要亲眼看着她坐上花轿,亲眼看着她与贺序白拜堂成亲,亲眼看着她和他夫妇一体、琴瑟和鸣,他便仿佛被堵住了呼吸般,险些要窒息。


    男人的神色在一刹间由混沌变得阴翳。


    仅是半息间,他好似想通了什么,忽地扯开唇角,凉凉一笑。


    “不,阿宜,我爱你,便一定要留你在身边,要我看着你和他人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我做不到。任凭你怎么说,我都绝不会放你离开,我一定要将你留在身边。”


    说到最后,贺归辞轻叹一声:“罢了,我们不讨论这些,你好好睡会儿,一切有我呢。”


    由不得谢宜再劝,贺归辞强硬将大手覆到她面上。


    下一瞬,谢宜只觉得眼皮重重地往下掉,她根本控制不住,都没能挣扎几下,就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


    次日。


    荣安郡主府。


    因谢宜睡觉一向不喜人在榻边守夜,女使便退到殿外。


    今日已日上三竿,容芷和青榆见内殿的门还未开,便推门进去,想将谢宜叫醒。


    可掀开帐幔和被褥,却只见两个横放的枕头,两人登时吓了一跳,以为是谢宜想玩小时候常玩的躲猫猫,便忙发散女使们去找。


    不想众人将整个内院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不见谢宜的身影。


    人竟似凭空消失了般。


    容芷心惊不已,忙命人将秦易唤来,吩咐他让侍卫将郡主府再翻一遍。


    一个多时辰后,仍不见谢宜。


    众人面色惊惶地后知后觉。


    郡主不见了。


    消息不到一刻钟便传到了皇宫里。


    郴北侯嫡女、荣安郡主竟在府中凭空消失,满府的女使侍卫却无一人发觉。


    贺知鸿雷霆震怒,杖责其贴身的侍女、郡主府总管以及侍卫首领三十大板,并立刻全城戒严,派出上千个禁卫军挨家挨户地搜寻。


    三日后。


    郡主府。


    “奴婢,奴婢那夜在门外半睡半醒,也,也没见有谁进来。若一定要说有什么异样,好像,好像是丑时末吧,奴婢隐隐听到一阵清脆的撞击声,似乎是玉佩撞在门边的声音。可醒来一看,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只是见郡主房中的帐幔被风吹动。其,其他的真没有了,求宁王殿下明鉴。”


    贺序白双腿交叠,坐在圈椅上,南色沉沉地听着守夜女使颤颤巍巍地禀报。


    青榆拧眉厉喝:“这般重要消息,当日问你时,你为何不早说?”


    侍女吓得俯首帖耳:“回,回青榆姐姐,府里人多事杂,这种清脆的声响也时常听见,奴婢当时怎么,怎么也想不出是类似什么样儿的声音,这,这才没回。是方,方才殿下进门时,腰上的玉佩也撞到了门边上,奴婢这才醒神,求殿下饶命。”


    贺序白沉吟,忖度了半晌。


    他才朝容芷问:“请问姑娘,除了本府中的人,平日里有谁最熟悉郡主府,且进出毫无阻碍的?无论其官职大小、身份如何贵重,皆要囊括其中。”


    容芷思量片刻,忙垂眉道:“宁王殿下回京有些时日了,想必对我们郡主也有了解。郡主乃高门贵女,况自小养在太后膝下,深得陛下和太后宠爱,京中并无几位闺阁小姐能高攀得上,因而我们府里鲜少有人上门,平日里除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唐月姑姑会奉太后旨意送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过来外,便唯有太子殿下时常来找郡主说话解闷了。”


    贺序白闻言,不觉讶异。


    她字字不提谢宜的声名如何,只将无人与谢宜结交之事推到出身方面。


    不愧是从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年轻虽轻,说的却都是漂亮话。


    既得到了答案,贺序白也不想去深究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便起身道:“本王知道了。”


    除了那位太子殿下,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