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末，阳城苗寨。


    寒风卷着小米粒一样的雪花，狠狠拍在小竹楼上，萧萧簌簌。呜呜的风声中，夹着一个小女孩的抽噎，给冰冷的房间又添一层凄凉。


    凄凄惨惨中，一个面色苍白，身体瘦弱的女人，正痛苦的蜷缩着。她碎发凌乱，嘴唇微张，看着就我见犹怜。美人年纪不大，身上的被子打着补丁，明显家境贫寒。


    趴在她枕头上抽噎的女孩和她很像，年纪更小，大约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她身上穿的倒是厚实，天气这么冷，也没被冻到。只是哭久了，小女孩漂亮的大眼睛微微发肿。


    “妈妈，呜呜……朵朵怕，呜呜……妈妈……”


    身子一抖一抖，小丫头看着是被外边呼啸的风雪声给吓得不轻。小胖手无助的捂住耳朵，小丫头眼泪流不停。


    “呜呜，妈妈，妈妈，呜呜……”


    昏迷中的刘桂苗，恍惚中听到朵朵的声音，意识更加恍惚。是朵朵在叫她吗？不可能吧？朵朵自从患上自闭症，已经二十年没开口说话了。她怎么可能听到朵朵喊她妈妈？


    这根本不可能！


    不可置信夹着一丝喜悦，一丝心酸，刘桂苗沉浸在幻想的美梦中，更不愿意醒来。


    “妈妈，痛痛飞飞，呜呜……妈妈醒醒，呜呜……痛痛飞……”


    晶莹的泪珠，伴随着肉乎乎的柔软唇瓣，一起落在刘桂苗的眉心。让刘桂苗心神惧震，瞬间清醒。仿佛灵魂出窍，刘桂苗下意识抱住宝贝女儿，温柔的耐心哄慰。


    “朵朵，妈妈在，不怕。朵朵不怕，不怕，妈妈在。朵朵……”


    颤抖着双手，刘桂苗越说嗓子越紧。


    心酸的眼泪正要夺眶而出，又一阵冷风吹来，让重感冒的刘桂苗，忍不住打个哆嗦。


    “阿嚏！阿嚏！”


    刘桂苗止不住打喷嚏。


    头晕眼花中，刘桂苗发现她怀里的朵朵是热的。肉嘟嘟，暖乎乎，会给她递手帕，会哭会笑，会甜甜喊她妈妈的，活着的朵朵！


    猛地睁大眼睛，掀开被子，刘桂苗在朵朵诧异的眼神中，狠狠掐自己一把！嘶！！刘桂苗疼得直抽冷气。不信邪，换条腿猛掐，刘桂苗再次疼得眼冒泪花。


    嘶！好疼好疼好疼啊！！


    这应该不是梦吧？！！


    梦里怎么会有感觉？


    这就算是个美梦，也真实的过头了。


    刹那间，刘桂苗欣喜又迷茫。


    怎么回事？她不是正在给朵朵和庄宴扫墓吗？怎么一睁眼，她就出现在了家里？


    不可能看错，这就是刘桂苗在苗寨的家。在这个破旧的小竹楼里，刘桂苗结婚、产女，又带着朵朵生活过两年多，她不可能认错。


    怀里的朵朵，更是刘桂苗记忆中的模样，一点儿没变。这时的朵朵两岁半，活泼可爱，正是爱跑、爱跳、爱学话的鬼机灵。


    此时刘桂苗和陈恒诚还没反目成仇。这是他们结婚的第四年，分居的第三年。明年陈恒诚大四，他之前答应朵朵元旦会回家看看。可他食言了。因为他久不归家，寨子里关于陈知青是陈世美，在大学里攀上高枝儿，要抛妻弃女的谣言也开始满天飞。


    刘桂苗不想朵朵被说闲话，提前给她做了身新衣服，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并骗她说爸爸忙工作，过年的时候会回来。朵朵不清楚情况，以为新衣服是爸爸给她买的，美滋滋的穿上就不愿意脱下来。


    为配新衣服，小丫头还臭美的，央求刘桂苗在眉给她点个大红点。美美睡了一宿，那宝贝红点还在，一点儿没被蹭掉。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刘桂苗想哭。


    她记得，昨天夜里她感冒加重，昏了过去。后来，是朵朵的哭声，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刘桂苗才能及时看大夫吃退烧药。


    可惜，祸不单行。


    在刘桂苗苏醒后，朵朵因为惊吓过度和受凉，发了高热。朵朵本就早产，抵抗力差，这次寒流又来势汹汹。最后她反反复复发烧，得了肺炎，住了半个月医院才好。


    给朵朵治病，花光了刘桂苗所有积蓄。想到陈恒诚已经在实习，能挣工资。刘桂苗也有一把子力气，能吃苦。她们两口子在一起，肯定能让朵朵过的比现在好。刘桂苗就找支书开介绍信，带孩子进城寻夫了。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打了刘桂苗一闷棍。


    事实证明，没有不偷腥的猫。


    刘桂苗再漂亮，再温柔，她孤女的出身，也留不住向往荣华富贵的陈恒诚。刘桂苗有自己的骄傲，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情。如果知道陈恒诚变心，她肯定会立刻离婚。可她什么都不知道，视她和朵朵为人生污点的陈恒诚，也不想轻易放过她们。


    想到那之后隐藏在虚情假意下的欺骗伤害，刘桂苗气血上涌，忍不住攥拳。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刘桂苗却感觉不到疼。


    愤怒犹如实质，刘桂苗恨不能立刻活撕了陈恒诚。


    “呜呜，妈妈。呼呼，妈妈不痛痛。呜呜，妈妈……”


    奶乎乎的哭腔，还有朵朵热乎乎的手指，拉回了刘桂苗飘远的思绪。


    “好好，妈妈松手，朵朵不怕。”


    再次抱紧怀里的宝贝，刘桂苗不再多想。


    管它深仇大恨，怪力乱神，只要能再见到朵朵，刘桂苗做什么都愿意。静静抱着怀里小小人儿，刘桂苗听着朵朵规律的心跳声，呼吸都放轻了。


    诸神再上，祖宗保佑。刘桂苗祈祷这一刻的幸福，能定格成永远。


    笑中带泪，刘桂苗鼻头发酸。


    真好，朵朵还活着。真好！


    真好，一切坏事都还没发生。真好！


    泪水模糊了视线，刘桂苗暗中发誓：一定会保护好朵朵，让她一辈子幸福安康。


    抱了不知道多久，一声咕噜噜的腹鸣，让刘桂苗回神。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刘桂苗帮朵朵擦干眼泪。


    “是了，妈妈该去做早饭了。朵朵乖乖等会儿，妈妈很快就好。”


    扯过被子把朵朵裹的严严实实，刘桂苗立刻穿棉袄起床。


    “朵朵啊，妈妈喂你吃糖。”


    “窝不要，妈妈吃。妈妈吃了，痛痛飞～”


    朵朵年纪小，刘桂苗怕她呛到，很少喂她吃糖。最珍贵的东西，给最爱的人吃。望着刘桂苗的眼睛，朵朵满是担忧。


    宝贝的体贴，让刘桂苗眼睛发酸，又想流泪。好在这次她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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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笑着把朵朵递过来的糖吃下去，刘桂苗给朵朵找了条地瓜干，让她拿着啃。


    这次，小丫头没拒绝。甜甜的对刘桂苗笑笑，朵朵老老实实躺着不动了。


    朵朵纯真可爱的模样，看的刘桂苗心软软。忍不住，她和朵朵一起笑起来。无意义的傻笑了一会儿，刘桂苗在朵朵头上揉了一把，才精神抖擞的开始忙碌。


    临近元旦，刘桂苗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只为给陈恒诚补补。可惜，这人又没回来。


    刘桂苗会突然重病，跟这陈恒诚失约脱不开关系。以前夫妻俩聚少离多，刘桂苗忍不住会多思多想多劳累。现在嘛，滚蛋吧陈世美。以后刘桂苗的东西就是喂狗，扔垃圾堆，也不会再给陈恒诚吃一口！


    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刘桂苗手起刀落，把家里的老母鸡给剁了。哐哐哐，剁肉如砍人，刘桂苗很快把老母鸡大卸八块。


    时间太赶，来不及做复杂的菜，刘桂苗剁了点胸脯肉煮粥，就把鸡杂和鸡腿肉下锅爆炒。热油把葱姜蒜煸炒出香味，热锅下鸡杂、鸡腿肉快速翻炒。很快，小小的竹楼里，满是炒菜的呲啦声，和那馋人的肉香。


    不等刘桂苗把炒菜出锅，肚子很饿的朵朵便受不住诱惑，披着小被子颠颠跑到了厨房。趴在门框上，她陶醉的不停吸气。


    “香香！妈妈，好香香～～吸溜吸溜。”


    馋猫朵馋的流口水。


    大眼睛扑闪扑闪，朵朵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好馋好想吃。可她没动，也没吵闹。乖乖的，小家伙在等刘桂苗发话。


    刘桂苗从不让朵朵失望。笑着拿走她身上装模作样的‘被窝’，刘桂苗挑了块大小合适的鸡肝，帮朵朵吹凉。


    “啊，朵朵张嘴。”


    “啊！”


    馋猫朵迫不及待把嘴巴张的大大的。


    “慢点吃，小心烫。”


    “嗯嗯！”


    馋猫朵胡乱幸福点头。大眼睛开心的眯成一条缝，她拍巴掌表示：“妈妈，香香！还要！最香香！！”


    笑着看馋猫朵拍马屁，刘桂苗心情好到无以复加。麻利把饭菜端上桌，刘桂苗马上给朵朵小木碗里，夹了一块大大的鸡肝。


    朵朵迫不及待的吹了两下，就伸手去抓。她刚学会用筷子，手指不听使唤，非常不熟练。碰上今天饿极了，就顾不上那么多。刘桂苗见了，赶紧制止，然后带朵朵去洗手。


    “饭前要洗手的，好了，现在可以抓着吃了。小心点，别把衣服蹭脏了。”


    迫不及待的朵朵，看看她漂亮的新衣服，臭美之心慢慢觉醒。最后，她把目光投向刘桂苗，意思是要她喂着吃。


    刘桂苗巴不得抱着宝宝一起吃。愉快的接下投喂邀请，母女俩开始风卷残涌。俩人真的都饿很了，一盘鸡杂，两个鸡腿，和一砂锅鸡肉粥，被她们吃的一点儿不剩。


    嗝～


    吃饱喝足，身体暖和过来，刘桂苗才对现在的生活，有了更多真实感。朵朵没有消失，一切都还在，她也没有莫名其妙离开。看来，她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二十年前。


    深呼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刘桂苗畅快的笑了。哈哈～她真的回来了！哈哈～～


    苍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