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支撑数月的心力骤然泄了，陆承佑觉得眼前一片迷雾茫茫，脑海里宛如走马观花一般来来回回。


    隐约想起人的脑海里不断走过过往碎片，就是生命要走到了尽头。


    如果他今生真的失去了念念，也许是真的要活到头了。


    他将她拉入苦海，若不能让念念平安渡劫，这一生永背罪名，难逃其咎。


    这一瞬间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席卷在陆承佑心头。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呵...”陆承佑咬牙，手指擦了下嘴角的血迹，那玫瑰的红更是似染红了他双眼。


    “走吧，哥！”林巍心头一紧，心里有数，双手奋力摇晃着男人肩膀“事已至此，念念已对你恩断义绝，不要再痴人说梦话！”


    女孩瞳孔震颤，惊慌失措的喊出声“哥！”


    陆念晨看见男人唇中流淌出的鲜血，她胸腔起伏，脸上立刻没了血色，宛如惨淡的死白，抬腿就想冲上前，胳膊处骤然一紧，被男人扯回到怀中。


    “吐点血而已，死不了人的，晨晨。”


    周振平决不允许他苦心孤诣求来的结果被陆承佑一秒给全然翻盘，陆念晨手脚都是软的，没有力气挣脱开男人的怀抱。


    “我们走了，宝宝。”


    男人说完便将女孩打横抱起，一只手还提着那双求婚的高跟鞋，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花海里宛如雕塑一般的陆承佑。


    他已经不足为惧，此时此刻，歪打误撞，这正是周振平想要看到的结果。


    果然，晨晨对他心死了。


    “晨晨，我先带你去会所，我想让你认识认识我的战友们，他们远道而来，都是为我们来送祝福的。”


    现场都是从云市连夜奔赴而来曾经振平的缉毒战友，和老领导。


    所以高毅和方逸伦赵磊等人特别留下来善后，感谢他们牺牲工作时间不辞辛劳的来为振平见证这场他的求婚仪式。


    王宇打开了车门，高跟鞋被放置在真皮座椅上，周振平立马轻拥住陆念晨柔软的腰肢，吻了吻她苍白的眉骨，嘴角泛着温和的笑意。


    陆念晨眼尾低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她手指摩挲在周振平军装前口袋上方的国徽胸章，指尖微微顿了下。


    触感硬梆梆冰凉凉的，连同她的心一般坠入海域深渊。


    祝福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


    此时此刻听起来格外讽刺。


    “今天你生日，晨晨，我不希望你不开心，其实我一大早就想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的宝宝，往后的每一年，我在忙都会抽出空给你过的。”


    周振平那双黑眸锐利洞察到小姑娘此时的沉默不语，声音却是性感蛊惑般的低沉“宝宝，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哪件事情能让我这么高兴过。”


    “等你明年满20岁，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我们就领证晨晨，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让你做我的周太太，或者，我们还可能和你哥同年结婚呢。”


    他刻意将每一年，陆承佑要订婚、结婚的字眼，再一次放大在陆念晨耳膜里。


    于无形中渗透陆念晨仍旧迷惘摇摆的心智。


    一切来的太突然，他知道，此时陆念晨的答应，有七成也许是占据了与陆承佑赌气的成分。


    可他从前由不得晨晨在心生幻想，如今还是一样的结果。


    要将女孩那一丝侥幸和期待破灭的彻底，碎得干脆，再也没有方法可以拼凑复原。


    “说话，宝宝。”


    周振平不轻不重轻轻含着女孩的耳垂吮吸，陆念晨身体微微颤抖了下，红着眼睛看向男人，她哽住了喉，腔调有些颤“我也很高兴。”


    林巍哥哥也觉得她对哥哥恩断义绝了，或者在他们眼中，这次是彻底伤到了哥哥的心。


    这样也好，哥哥会放下一切，舍弃她，走上该有的光明大道，前途似锦。


    家庭和睦，婚姻美满。


    她确实该为他高兴的....


    *


    一阵微风席卷而过将无数花瓣吹飞起，悬浮在空中飘落在陆承佑的肩上，黑色衬衫上一点红，宛如胭脂般娇艳的红。


    朝阳初晨，他却宛如站在寒风凛冽的冬季里，四肢百骸被冻得僵硬了无知觉。


    林巍望着像是被人点了静止穴位的男人心急如焚的开口“哥，你不要自乱阵脚，现在无法向念念解释，导致念念心灰意冷才答应了周振平的求婚，可你要相信念念，怎么可能真的会舍弃你。”


    “不是爱你爱的太深，又怎会因为此事如此伤心欲绝的要同你决裂呢，你没看见念念眼睛红成什么样子了！”


    看完整场求婚表演的傅时勋，整个人趋于一种很平静的状态。


    他唇角勾着不屑又淡漠的笑，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拔出一根烟压在唇中。


    这算什么，他能给棠棠的浪漫。


    以后只会远比现在更盛大璀璨。


    周振平以为棠棠答应了他求婚，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娶到棠棠。


    “林巍说的不无道理，承佑，这件事情我会帮你替你妹妹解释，剩下的靠你自己哄回小姑娘了，如果这样子就轻易击垮了你，我觉得那丧子之痛在你心中也不过如此。”


    他一针见血的话让陆承佑的心脏猛地骤停了下，他抬起头猩红而阴冷的眸光撞进傅时勋那双桃花眼里。


    “事情没解决前，你还是先不要急着回z市去了，我还有事，晚上七点咱们可以在星潮会所见面，这个期间，你可以先把黎初这个大麻烦送走。”


    “建议先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这场仗才刚刚打了一个开端，还未上场杀敌，别让你家将军自己先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傅时勋唇边笑意很浅，男人弹掉了指间未完全燃烧殆尽的烟。


    这话是冲林巍讲的，江川打开了车门，临上车前，傅时勋再次眸光沉沉睨了一眼陆承佑，坐上车驶离了音泉台广场。


    咳了那么大口血，林巍都快吓死了，也不放心此时陆承佑的状态。


    可是陆承佑推开了他胳膊，林巍和傅时勋对他劝导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他是恼恨自己。


    为何明明知道念念满腔的委屈，性格敏感又多虑，悲观，自卑，他还会失控的说出那些混账话往念念心口一刀刀残忍的扎进去。


    念念，确实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哥哥，是真的该打，该死.....咳..咳....”


    陆承佑双眼发红，满目的泪光闪烁在眼睛里，男人捂住苍白的唇再次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之前的心头血已经染红在他衣襟上。


    宽阔的背脊弯下去耸动着，林巍见状顾不得陆承佑的命令，将他强塞进车子里，先去医院做检查。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先回酒店找黎初，这事他自会为他自圆其说。


    这点事再不能为他分忧，不说兄弟之情，他还有什么价值待在陆哥身边呢。


    再说王浩还在呢，有机会他得问问王浩，昨晚上是什么欲仙欲死的体验，搞到快天亮了几个人才离开了房间，那套子散落一地。


    密密麻麻的数不清到底用了几盒。


    *


    到达会所那一刻，王宇已经提前将军医叫了过来，在车上的时候他都能看到周局那惨淡的唇色了。


    周振平牵着陆念晨的手乘坐上电梯，到达十楼。


    “他们一会就到，晨晨，我出去接应一下，无聊的话可以先玩会手机。”


    男人双手撑在女孩腰间两侧，将人困在方寸之中。


    陆念晨仰着头，后背抵在圆木桌子上，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太烫了，陆念晨不适应的偏过去了头。


    “可别乱跑。”男人还未等陆念晨反应过来，就已经往女孩唇瓣上亲了亲，迅速转身离开了，刚出门，王宇带着周振平便去了隔壁的包房。


    “周局长，您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女医生把医疗箱放下，打开箱子拿出了绷带和药瓶。


    周振平自知理亏，抿了抿唇无话可说，自觉地解开了扣子。


    军装有些吃力脱下来，男人单手解开衬衫纽扣，胸口处的绷带已经隐隐渗出了血迹。


    王宇眉头紧紧蹙起，觉得女孩待在周局身边始终是个隐患。


    昨天还要杀周局，今天就答应了他求婚，这个女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心里越加躁郁，始终觉得周局将陆念晨留在身边，就像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一样。


    “哟，小妹妹，看来对振平选的求婚礼物很喜欢吗，瞧瞧只有他会别出心裁的将求婚戒指换成高跟鞋了。”


    女孩没怎么穿过高跟鞋，陆念晨一直穿的都是休闲鞋和帆布鞋，只是心生好奇想试试看而已。


    刚把闪烁着水钻的高跟鞋放在地上，皙白的脚趾伸进鞋子里面，门口出现动静，余光就被一抹清冷却又勾人的身影给拽住。


    他的身形实在和哥哥太像了。


    “啊....关你什么事啊。”


    身体比意识更快行动，看见方逸伦双手插兜，姿态闲适的朝她走来，踉跄着慌忙将脚退出来。


    男人眼疾手快扶住了摇摇欲晃的女孩，方逸伦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腰身。


    望着女孩耳尖迅速染上了绯色，他低笑一声“喂，爱哭包，我可不是流氓，好心扶你一把，别多想。”


    “你别给我乱起外号啊！”陆念晨气鼓鼓的瞪着他，一把推开了他，紧接着浑厚爽朗的笑声接二连三的从走廊传进来。


    方逸伦和陆念晨同时抬头动作一致的朝门口望去。


    “虽多年未见，但你在北市的一举一动我都在默默关注着，直到现在，云市那些英勇无畏的缉毒干警们，都会以你为榜样，你的英雄烈碑处，常伴鲜花围簇。”


    穿着军装的男人，虽年过花甲，可声音仍旧沉稳有力。


    鬓白的发丝下两道剑眉似浓墨，一双眼睛毫无浑浊之态，犀利之光直射侵人。


    话音刚落，周振平扶着他的胳膊停顿下来了脚步，他眼眸黯然了一瞬，自嘲地笑了笑“李霄平已死，然他的精神与事迹却广为流传，后辈涌出无数为国报效的赤胆忠心热血男儿，都是守护这个和平年代的无名英雄。”


    “所以这并不是我的墓碑，当年那个英勇无畏的周振平也早已随吴力，随着李霄平一同死在了云市，而现在的周振平，更没有资格享受人民的一颗敬仰怜悯之心和悼念之情。”


    他现在，早已不配触摸那些尘封在保险柜里的荣誉证书。


    沉甸甸的军功章，染血的警服，那些赫赫战功从他心生贪念痴念开始。


    从他决心做局要陷害陆承佑，将晨晨抢到身边那一刻起，他就早将党的宣誓抛之脑后，愧对于党，也不配拥有身为一名公安局长正义化身的周局长名号。


    更没有资格拿出来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军勋奖章佩戴于军装的胸前。


    “无论是谁，无数牺牲的缉毒干警，他们的精神指引着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力量去舍身忘己的冲锋在前，若没有他们，没有那些牺牲的英雄们，国家的财产与和平谁来守护呢？”


    “小姑娘，你就是振平口中心心念念的女孩吧，今日我特别来，可是想向你纠正一个词，振平啊，可不是你口中的疯子。”


    两人谈话间，老人和蔼的冲她笑了笑。


    老首长声音中气十足，笑声高亢洪亮“有兴趣，听听这个你口中疯子的过往吗？”


    陆念晨愣了一瞬，又不满的悄悄瞪了一眼周振平，背后还给别人打自己小报告呢！


    曾经和周振平携手并肩的战友们依次落座，赵磊招呼服务员过来整理餐具和倒茶。


    周振平搀扶住那名老人的胳膊带着他坐到了主位上，男人微微偏头，温柔无比的冲她笑了笑“晨晨，这么多人看着呢，今天可得给我留点面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