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作品:《庸俗夏日

    20 雨后蓝调时的青提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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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域说完那句话以后,易纯坐在沙发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的软糖好长时间没有放进嘴里,她放回去又拿出来。


    青提软糖的味道蔓延至周身,易纯几乎要被青提味道腌入味。


    蒋域收好试卷,转过椅子,下巴垫在胳膊上,面对她说:“不要有负担,只是你刚才跟我说了这件事,我没办法骗你。”


    易纯咬了口软糖,里面的青提汁水在口腔里爆开,酸了她一下。


    他下摆的眼尾轻轻挑着,眉间舒展,曾经装有雨幕的眼睛亮亮的。易纯头一次在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想要移开目光,险些接不住。


    易纯从小到大,其实很少会有人直接向她表达喜爱,王丽华尽管快人快语,但遇到爱依然下意识回避,不会直接说“我爱你”。


    于是她吞下那口青提味道,在雨声中沉默几秒,问蒋域:“你说的是喜欢吗?”


    蒋域愣住,嘴角慢慢抹开笑,眼皮稍稍往下垂,“是,”他抬眼,“易纯,我刚才说的是喜欢。”


    这次换易纯垂下眼皮,“是哪种喜欢?”


    蒋域反坐在椅子上,“你认为呢?”


    易纯拿出最后一颗软糖,上面裹着的糖霜沾到她的食指指头上。


    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还是像王琴和易鑫河那种喜欢。


    王琴无疑是喜欢易鑫河的,可就算再喜欢,现在还是要分开。


    王丽华拥有过爱情吗?易纯不知道,但她撞见太多次王丽华对着月亮流泪的场景,那或许是怀念的具象化。


    “我讲这些,并不是想要你给我回应,”蒋域看着她垂下去的眼睫毛,“跟之前一样,你不用过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想要什么关系都可以,我现在依旧这样想。”


    “易纯,我不求回应的。”


    他虽这样说,易纯明明可以卸下包袱,不用有负担,可是刚才酸酸的感觉重现,从软糖中间流出来的青提汁水,好像沿着她心脏的血管缓缓流出。


    那个长有一棵大树的地方,树根重新变成细长的河流,血液缓慢流动。


    在蒋域张嘴要说什么的时候,易纯突然把那颗青提味道的软糖塞进他的嘴里。


    在对视的瞬间,两个人重新捡起雨水里的沉默。


    沾有糖霜的手指触碰到蒋域的嘴唇,上面有一小块糖霜化开,易纯放在嘴边抿了一下。


    青提软糖是酸的,上面的糖霜是甜的。


    易纯用很长的时间找到准确描述当时的心境,用名人作家的话或者用某篇诗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某次闻到一款香水的味道,多年前的心境彷佛重现。


    柜姐跟她介绍,这款香水闻起来灵动自由,前调是青提味道,到后调就变成牡丹味道,很像由纯真浪漫的初恋慢慢走到成熟的婚姻。


    易纯恍惚意识到自己错过什么。


    香水闻多会腻,易纯买回来以后喷过几次便闲置了,一直没闻出牡丹味道的后调。


    被青提软糖味道充斥的那天,易纯觉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等回到家看天气时,才发现当时下的只是小雨,那该怎么解释她心中如同暴雨雷鸣的声响。


    /


    易纯感觉自己心里要下雷阵雨了,雷阵雨下起来很像人打喷嚏。


    她这种感冒的症状持续到初夏。


    五月份的一天,易纯正在上数学课,刚过完周末尚未完全收心。


    在她昏睡的时候教学楼突然开始喧闹,看到桌子上的资料书掉到地面还以为自己头晕,还没清楚发生什么数学老师立马放下粉笔,让他们赶紧出去。


    同桌疑惑地看向窗外,以为是哪里起火。


    乱哄哄的学生撤到操场,叽叽喳喳闹成一团,起初大家都没有当回事,后来亲眼看到晃动的教学楼才意识到事态不对,偷拿手机的人已经开始往家里拨号,其他人脸色变得紧张慌乱,整个操场如同炸开的爆米花。


    易纯夹在人群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几分钟后,他们重新回到教室,班主任告诉他们可能是地震,不要慌张,刚才只是震感。


    回到家后新闻在播报受灾情况,气氛凝重。


    那是个晴天,晚上七点多钟天色还亮着。易纯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被石头砸中脑袋一样久久没能回神。


    她小学毕业那年夏天,家那边山体滑坡,砸伤好多人,就在事发前半个小时,王丽华将她从镇上善良奶奶那里接回家。那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当时她还不理解死亡的含义。


    那次伤亡人数过多,善良奶奶在事故中受重伤,一天后便因抢救无效死亡。


    王丽华给她穿好黑色的吊唁衣服,牵着她参加善良奶奶的葬礼。下葬前,她偷偷跑到屋里,看到老人僵硬的身体以及了无生气的脸庞,躺在床上如同一块腐朽的浮木。


    她没觉得害怕,只感到有股难言的涩感,像吃到一颗没熟透的青苹果,涩到舌头都发麻。


    善良奶奶的家人并不欢迎王丽华和易纯的吊唁,失去亲人的悲恸转移到相关人员的身上,他们崩溃,迫切要用什么堵住悲伤的伤口,于是迁怒到王丽华和易纯身上。他们怨恨,为什么旁人能够幸运逃生,做尽善事的老人却难逃灾难。


    明知道与她们无关,王丽华仍然拉着易纯不停地说节哀,说对不起。


    同桌跟她讲过玛雅预言,等到2012年,世界就会迎来末日,并说那是天灾,易纯每次都让他不要在自己面前说这些,同桌还开玩笑地说她真是惜命。


    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意味着离别,离别是人们避无可避的话题。


    在经历过善良奶奶的去世以及与死神擦肩而过的12岁之后,易纯对灾难一直怀有极其悲伤的情绪。


    新闻说灾情严重,易纯缩在那张狭小的沙发上,眼前浮现小镇当初楼房坍塌的状况。


    从学校回家后她就已经用王琴的手机跟王丽华通过电话,两个人开口第一句都是询问对方那边情况怎么样。


    王丽华说下午她刚种菜回来,坐在屋里喝水的时候看到头顶的灯泡在晃,本以为是她眼花,并没有在意,后来村里的广播响起,她才知道是什么事情。


    她嘱咐易纯不要出去,一定绕开高楼和树木。


    易纯已经无意识哭了出来,同样把这句话重复好几遍。


    蒋域气喘吁吁地骑自行车赶回来,在公寓楼下喊她。


    那天工厂停工,王琴也在家,听到蒋域的声音以后眼神变得警惕。


    易纯换鞋出门的时候她喊住人,让易纯不要走远,如果十分钟以后没回来,她就会下去找人。


    易纯的脑袋还处于下午晕乎的状态,点点头后关门下楼,冲向公寓楼下玻璃门前时几乎摔倒。


    直到她下楼,意识到手心里的冷汗,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害怕。


    蒋域身后还背着包,看到她的身影后肩膀才缓缓松下来,趴在车把上喘气。


    易纯不知道他下午就要出校找她,只是学校警戒太严并不放人,放学以后他骑车直接去易纯常坐的公交车停站点,十分钟过后没有等到人,才一路跑回旧公寓,喊她几遍后无人应答,蒋域已经在心里猜测她是不是前几天回了北方,他们上次分开以后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见过,之后又猜测易纯会不会跟着王琴去了其他地方,他知道王琴已经跟易鑫河分开,没有立即离开这边只因为易纯还没有毕业。


    易纯没有手机号码,也没有手机,企鹅账号的密码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如果她就这样走掉,蒋域不知道要往哪里找她。


    这些事情易纯全不知道,她也不会知道蒋域当时那样在意她的原因,那份在意并非出于单纯的喜欢。


    蒋域并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在看到她红着的眼睛时抬起手,下一秒便看到站在二楼阳台的王琴,两个人的视线接触,他犹豫了一下,很短暂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易纯轻轻碰了下他的衣摆,两个人好像初次见面要交换气味的小狗。


    王琴在楼上喊易纯,并跟蒋域说天黑赶快回家。


    易纯没有回头,低声问蒋域怎么突然回来这边,蒋域跟王琴打完招呼,听见易纯的话后一口气没来得及叹出来,她便拽了下他的衣角抬头说:“你是不是也害怕?”


    蒋域眼神逐渐变得平稳下来,易纯便知道了答案。


    易纯原先跟他说12岁那年的经历,只是王琴一直在阳台注视他们,她同时担心蒋域碰见蒋思明。


    蒋域临走前,易纯喊住他。


    蒋域转过身,用眼神表示疑问。


    易纯摇摇头,说没事。


    回到公寓,王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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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间一直紧皱。她无法以身作则,说出来的各种道理也毫无可信度,尽管易纯说再多她跟蒋域并没有在恋爱,她依然不相信。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我也能够理解,毕竟我从你们这个年纪走过,感情萌芽很正常,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你的学习,进而影响你的前程,我现在说这些你肯定不愿意听,但是再过十年,不用十年,再过五年你就能明白我的用心,知道年少那些感情多么幼稚没用。


    严格来说,蒋域不是一个坏孩子,因此从一开始我就算知道你跟他接触也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在你们相处过程中,易纯你有没有产生过别的心思?


    王琴让易纯坐她对面,两个人围着那张餐桌再次开启一场谈话。


    易纯没坐,站在她对面,迎上她的目光,想了想还是问她:“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孩子,所以你认为我在感情经历上也会重蹈覆辙?”


    王琴迅速皱了下眉,像是不满意易纯这句话,“从旁观者的角度,我劝你要清醒,以后你必然要离开这里,从一个妈妈的角度,”她说到这里停下,再开口时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不希望你交一个没有家庭托举的男朋友。”


    易纯敏锐意识到她话中的意思,看向她,摇头:“我没有想那么多。”


    王琴:“所以我需要为你早做打算,感情萌芽最好断,难过几天就会想开,不然以后你结婚......”


    易纯:“我从来没想过要结婚。”


    王琴慢慢拢起眉毛,“你说什么?”


    易纯没有重复那句话,像在思考,抬眼问道:“你认为结婚很好吗?”


    王琴似乎尚未消化她这句话,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愁意,“是不是因为我和你爸爸,所以才这样想?”


    易纯再次摇头,从她小时候知道婚礼上并不是人人都开心之后,她就模模糊糊知道结婚并非皆大欢喜。


    望着月光流泪的王丽华,坚韧却难以割舍感情的王琴,还有心中始终存在相思鸟香烟的阿彩,她们性格迥异,外貌不同,过往经历也毫无相似之处,却不约而同地在感情上尝尽苦头。


    易纯有没有对蒋域产生别的心思,这并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她第一次见到蒋域时便注意到他下摆的眼尾,之后是他胳肢下面的体毛,还有他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她关注到他作为男性的生理特征,而这些生理特征无疑能够吸引住她。


    她有段时间困于自己和蒋域的关系,想不明白世界上是不是所有的相处都要有一个名字,就像往各自身上盖了一个章,互为所属物。


    易纯不喜欢这样,奋力思考也没有想出一个很好的答案,直到蒋域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


    她想是什么关系都可以,不用向对方求证。


    王琴生下她,天然成为她的生母,王丽华收养她,又自然成为她的母亲。


    阿彩不愿意承认蒋域的身份,不会将他看成自己的儿子,而蒋域心中一直念着这个母亲,所以在他看来,他们依然是母子关系。


    在与王琴谈话的过程中,易纯的思绪跑回那个雨后的蓝调时刻,弥漫青提味道的公寓中,蒋域问她关于二人关系的定义。


    一周过去她还是没有想好答案。


    但是在今天,王琴跟她诉说心中所想时,她似乎想明白一些什么。


    于是她突然向王琴表示感谢。


    王琴嘴唇微动,好半晌说出一句,易纯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易纯的固执,在将她接回广州时,或者再往前,是十几年前易纯不情不愿喊她妈妈的时候。


    于是她脸上出现妥协的神情,问易纯是不是觉得她作为一个母亲很失败。


    她问得突然,易纯在心里琢磨措辞,不清楚是不是出于怜悯,亦或是血缘关系起作用,易纯那天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把感情放在他身上了,我从来没有怨过你。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王琴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只不过她很快速地擦掉,背过身,很逞强地说了一句你懂什么。


    易纯没再说话,抱起睡衣去洗澡,在淋浴头下热雨时,她钻进热带森林中,不去想自己与王琴的关系,也不再想自己跟蒋域是什么关系,但是下次见到蒋域的时候,她应该能回答那个蓝濛濛的问题。